和煦的月光,从空中洒下汇为银箔,细腻地铺在了琉璃瓦的窗棂。我踏着这银箔缓缓前进,在熄了灯的房间里本应被月光照得透亮的地板,被我手中拖行的刀刃割出一道划痕。
“凭潜规则上任市长,之后让市内里所有物品的发售来源变成你手下的公司,你是赚得盆钵体满,可是你看得见城市里的百姓因为你的一己私欲,用着满是安全隐患的东西叫苦不绝吗?”
我宣读着罪名,冷眼目视着前方,宣判的对象是一个惊慌失措的中年女子,她正笨拙地拿着手枪指着我。虽然她身材富态,身上堆满了名贵化妆品的香味,但她却已经吓得脸色苍白,面如枯骨,昔日身为贪官的飞扬跋扈的样子,早就飞得无影无踪。
“不要!不要过来!我……我有枪!”
她嘴上虽然说着威胁的话,但她的四肢早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发抖,颤抖的手,已经把她精心涂抹的指甲油刮得刺眼而难看,但她依旧用着这只不听话的手,完成了上膛的动作。
“我这把枪的子弹可是浸过圣水的!……你这个勾魂鬼就不怕吗?!”
许许多多的人都想着用稀奇古怪的方式反抗我。比如往我的头上贴符咒、用银制叉子来刺我、向我丢磨碎的蒜末……一些极端的科学家,想要找到人们在绝望的情况下做出的稀奇古怪的行为,如果他们拿我的日记去参考,肯定能写出一篇直接打上SCI的研究报告。
所以,我自然不害怕现在这个人对我的反抗行为。我只是继续如睹无物地向前走着,对她冷冷地挑衅道:“如果你觉得你有能耐伤到我就来试试对我开枪吧。”
似乎,我话语的威胁爆发了她自己的恐惧心,她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扣动了扳机——“砰砰”两声,子弹打在了墙上。她所谓的“圣水”子弹,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了我这鬼魂的身体,在硝烟过后,我依旧毫发无损。
毕竟,她口中的“圣水”,只是在打听到我的传言之后,找了个附近的教士病急乱投医般买来的,与普通的水不同的地方,就是教士举着十字架围着那盆水念念叨叨过。最大的用处,就像是这附近摆着的玉蟾蜍、招财猫、琉璃塔,聊给她提供转瞬即逝、自欺欺人的勇气。
在亲眼目睹自己的“圣水”子弹失效之后,她口吐白沫,就这样晕了过去,看着她丢人的样子,我一如往日地举起了镰刀,将那身躯挥为两段,尖叫的灵魂就这样归到了我的刀锋,被我抓进了围巾之中。
“搜刮民脂民膏就为了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真是可悲。”
扫了眼被腥秽弄得一片狼藉的现场,我就像是平常处理一般,用魔法阵圈起那片乱糟的现场,随着法力从指尖溢出,摊在地上的血肉模糊被拼合成了完整的人,其余的地方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来到这里的人,估计也只会得出这个人心脏停跳的结论吧。
清理完现场,我为自己提前完成任务感到庆幸,便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停表——距离我在人间活动的时间还有富足。对于我去做一件我已经计划了很久的事情,绰绰有余。
朝着远方,我打了个响指,紫色的地狱火将我包围,送我去到了想去的地方——一处熙熙攘攘的街道。在那里,一个守候我许久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月!”
冲着我招了招手,斯琳姆一边跳着,一边对着我欢叫。我穿过纷乱的人群,来到了她的身边,然后,赔礼道歉。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在人群之中,我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但倏尔,我想起来,我已经没有必要避让人群了。如果不是死期将至的人,没有法术的影响,他们甚至根本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我们讲话。
“我一直都想来到人间逛一圈呢。”
似乎是意识到我的尴尬,斯琳姆主动地挑起话头,在我猝不及防之时,她忽然挽起了我的手。魅魔的皮肤本来就比人类细嫩很多,心理的作用和那温暖的触感,甚至说不定还有魅魔本身的力量,就更加让我心如鹿撞了。
“小月……带我逛一逛吧?”
“嗯……”
这条我最熟悉的街道,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知道,我的死亡并不会给这片街区带来多大的变化。每一个个体的死亡,都无法阻止秩序的运转,除非有质变发生,不然这样的光景估计会一直继续下去吧。
想着,我越发地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至少,我有一个重视的人,一个重视自己的人,不会让自己在自己的眼中显得那么渺小。
“这里的人,都是用纸来换东西的呢。”
就在我感慨的时候,斯琳姆忽然好奇地挤到了一个卖冰淇淋的摊位前面,她的心中并没有“钞票”的概念。毕竟,在地狱,恶魔之间的交易简朴而纯粹,还秉持着以物易物的原则。
“那叫钞票,也算是以物易物的一种吧,换来的东西会被定成相对应数量的钞票。”我一边拉住她好奇地伸过去的脑袋,一边解释道:“只不过,衡量数量的准则一直都很微妙就是了——同样的东西,也可能因为各种不一样的原因价格不一样……唉。”
说罢,我指着另一边的冰淇淋摊子解释道:“就像是……嗯……那边的摊子,因为是‘纯天然不加防腐剂’的,虽然是一模一样的冰淇淋,但是花的钞票会多些。”
听了我草率的解释后,斯琳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似乎我的例子,并不能让她完全理解这个意思。在她困惑的时候,她的目光又瞄向了别处,又一次迫不及待地拉起我的手,朝向另一边跑去。
穿过熙熙攘攘的谈笑的人,穿过灯红酒绿,掠过都市奢华,斯琳姆似乎对这人间的一切东西都显得没什么兴趣,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她呢?
终于,我们的脚步,在一处冷清的自动卖报亭边停了下来。似乎是鲜有人打开的缘故,亭子的外表都是铁锈。
“这个亭子里面装着好多旧报纸啊。”
斯琳姆看着亭子里的报纸,似乎是很感兴趣,我不清楚这个年久失修的报亭是否还能使用,不过怀着试一试的心情,我念动了咒语,顿时,空气化作金属,在我的指尖凝聚成形,几枚大面额的硬币落到我的手中,我将硬币丢进了亭子之中,随着一阵“叮铃咣当”的机器声,一份报纸落到了下方。我小心地捡起报纸,发现上面已经满是尘灰了。
“没想到居然还能用。”
正当我细心擦拭上面的尘灰时,斯琳姆从我的肩头伸过头来,和我一起看了看报纸上面的内容——虽然报亭的设置是打出新一期的报纸,但是,这里的日期已经永远停留在了两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号。
“小月你也喜欢读报纸吗?”
她问了我,一个很值得我思考的问题。我确实很喜欢报纸——但那是另一种角度的喜好。
“……算不上。以前我喜欢用报纸来折纸玩。”
看着这份老旧的报纸,我忽然想起来,许多年前,我有过相同的触感。
来自于,童年的我高举的纸鹤。
“爸爸,你看,我折的纸鹤!”
那时候的我,举着自己辛苦了许久的成果,高兴地向着父亲展示。一旁不知道忙着什么事情的父亲,却只是瞥了一眼,便泼冷水般道:“很好看哦,但是不要浪费太多心思在这上面,作为鬼冢家的女儿,你应该把更多的时间用在正道上。”
比起那句敷衍般的“很好看”,更让我失望的是,他并不希冀我去做我最喜欢的事情。
之后,我就再也没折纸过。
“没有我想看的东西诶。”
在我陷入回忆的正当时,斯琳姆“啧啧”的话语把我从回忆之中拉了出来,听到她对读书也颇有兴趣,我回头问道:“你喜欢读报纸吗……你想看的是什么呢?”
“我……?”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说起来比较微妙,或许我喜欢看的是……负面新闻?……不是我想看到啦!……只是我觉得,能够把这些东西广而告之能够让大家感同身受,以前莫斯提马大人就很鼓励大家在报纸上指摘她的过错,报纸上的邻居有了困难大家也会伸手帮助……但是现在,大家还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这些东西却越来越少了。”
“或许是她不愿意再看到自己犯错了。”
说着,她的眸子慢慢低垂下来,我知道她在忧虑什么,连忙抚了抚她的头发安慰她。正此时间,我看了看停表,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那也是我为何要发起约会的初衷。
“说起来,我还没带你去我想带你看见的地方呢,可以稍稍顺从我一下吗?”
我说着,便把她的手拉起,将口中早已熟记的咒语轻唱,紫色的火焰,终于把我带到了我脑海中的约定之地。
荒僻而已倒落的田园之中,淙淙溪流正卧在近旁,薰衣草如紫色的地毯在平原上漫盖,月光之下,仿佛凝聚成块的紫晶。这里,城市的烟火气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姹紫嫣红,都付给断壁残垣。
“这里……好漂亮啊。”
在这无人之境,看惯了魔界光景的斯琳姆,仿佛一个见到新奇事物的孩童,恨不得把周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我看着她那副陶醉的模样,心中也由衷地感慨起来。
“我小时候很喜欢来这里玩,枕在草地上听着小溪的声音,是我最放松的事情,如果现在是清朗的夜——”我一面向斯琳姆解释着自己的过往,一面看向了那被云层遮盖得只剩孤月的天空,天公不作美的遗憾,让我的心中有了个主意。
再一次,我的口中默念咒语,黑色的魔法阵,将火与热化为黑紫的光束,射向遥远的天空,顿时,遮蔽夜空的万里乌云被我的魔法蒸发得无影无踪,而仿佛像是拉开了幕布般,满天星辰随着阴云消解,千呼万唤始出来。
“好亮……在魔界……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光景呢……”
仰望着璀璨星河,斯琳姆那好像湖水的眸里都已经是星光的倒影,这是魔界血红的、被亡灵遮挡的天空所远不能给她的。或许,这就是人间独有的光景的魅力。在这星空之下,我们手挽着手,在岸边静坐,赤脚迈进涓涓细流,倒映着星光的潺潺流水抚摸着我们的脚底板,就好像是我们亲身踏进了星河这般。
痴痴凝望许久,斯琳姆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对我道:“说起来……魔法书上似乎有移动星星的法术……但是分卷很长……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全……”
说着,她抓紧了我的指尖,眼瞳之中仿佛有着星星在跳动:“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到这里……我想试试看!”
“都依你啦,都依你啦。”
轻抚着她的脑袋,安抚着她悸动不已的心,我忽然间感觉到一份奇异的氛围。
牛郎与织女这般的有情人,只能隔着这星河相望,但踏着这片星河,却让我们这一对还不算是恋人的恋人享受了从未经历过的浪漫时光,这漫漫星光像是我们的烈酒,慢慢地就让我们的身影靠在了一起。在一个不经意间,我忽然发觉到她的手已经攀上了我的手背,似乎是才感觉到触感,她“呼啦”地一下往旁边挪了一挪。
我又想起来了,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要想打动一颗这样复杂的心灵,光靠一次约会是远远不够的吧。
“说起来,小月你不是喜欢折纸吗?”似乎是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她站了起来,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那摊陈旧的报纸道:“我把报纸带到这里了,一起放纸船吧!”
我一时间不知所言,我只好伸手接过那已经被擦干净的报纸,细细将纸裁成两半,一半递给了她,一半自己裁成小片折了起来。报纸在她的衣服里颠簸许久,似乎也带上了一点她的味道——淡淡的如花一般的香气。
幼时反复练习的手法,如今仍旧刻在我的肌肉记忆之中,一张张报纸在我的手指间来回折叠,缓缓地接近我的脑中想要的一个个零件,很快,在拼接之中,我的手中便现出一艘军舰的雏形。虽然与我的脑中的形象相去甚远,但至少,在我象征性地把它放在水里的时候,它还能浮在水上。这时候,我用余光瞥向斯琳姆的双膝之间——她还在将那张报纸上下翻折,似乎,折纸对她而言还是太难,让她无从下手。
“你折的纸船好漂亮……”
但就算是我相隔甚远的记忆的成品,斯琳姆依旧对我的成品惊叹不已。我能够从她的话语之中听出,那是发自真心的赞美,而绝非父亲那样的敷衍了事。
“因为小时候一直在练习啊。”对着她的赞美,我以礼还礼,向她微笑道:“要我折给你吗?”
“我……”
还没等她同意,我已经自作主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仿佛教孩子般地控制着她的手的方向,随着我的话语,她小心地折叠了起来,简单四方的纸船,也终于在她的面前成形了。
随着我们把各自的纸船放向河中,那两艘纸船,载着我们的心意,在星河之中驶向悠悠的远方,目送着它们远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欢愉,浮上我的心头,那绝非是纸醉金迷、香车美玉能够带来,那份悸动,只想让我在只属于我们的欢乐之中,任由时间流逝。
直到,发卡上的闪光,预示着我们该回到我们的归处。
“时间到了呢。”
身边,地狱之火已经包绕住我们,再过不久,我们就将回到地狱之中。
“真不舍得回去啊,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
明显是意犹未尽,斯琳姆攀住我的手,对我道:“我第一次知道,人间和我生活的地方没什么多大的区别,所以,下一次也请带我来到这里吧。”
其实,我很想一直和她这么玩乐下去。但是,我的身上,还有别的东西要背负,不管是被拘束的职责,亦或是我在这时光之中诞生的新的希冀,都在时刻提醒着我,不能耽于欢乐。
微笑着,我和她勾指起誓。在心中,我暗下了决心。
不管是多漫长、多崎岖的道路,我都会为了守护我与她的心意,继续走下去。
涅槃的猎魂使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