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等到人齐再开始的规矩，邀请了所有人，一个个清点起来就太麻烦了。
所以，在人还不多的时候，我们就开吃了。
当然，也是等到我们那几个人来齐，然后坐到一堆时才开始。
出我意料的，这里的人虽然没见过帕尼尼这种生物，不过却不是很在意，任凭他飞来飞去拿走食物。
冰女皇不需要进食，可她却大口大口地和我们一样吃了起来，这算是浪费，可她说，尽兴比什么都重要。
整个宴会有一种浓厚的，难以言说的压抑气氛。
等到我们吃了一阵过后，我才意识到这种气氛从何而来。
沉默在四处，我能听见的只有咀嚼声与呼吸。
“冰女皇，你们北地人吃饭时都不说话吗？”
我问她道。
“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吧，毕竟你们过来帮了我们这么多。而且，其实像这样能够尽情吃东西的时候不多的，一年只会有几次。”
“我还以为你会不吃，让你的族人多吃些呢。”艾伊说道。
“我吃的确是浪费，但是我不吃，其他人也不会吃得高兴。这种事你不会懂的。”
“你们刚去哪儿了？哈克也来啦？”我看到欧雅和希波克斯两人端着酒过来，哈克跟在后边。
“我们刚刚去找了老狼主，交代了一些事。”希波克斯看上去并没有太过于留恋，反而很轻松，和这里的氛围恰恰相反。
“其他人都是一家人吃饭，我们过去就打扰了，所以还是回来这里吃。”欧雅说道，她也披上了袍子，虽然肩膀并没有像希波克斯那样宽阔，不过看上去有了些作为统治者的威严。
“海尔温没和你们一起吗？”
“说起来的确不知道她去哪了，我一天都没有看见她。”欧雅脸色变得难堪起来，“也许只是散心去了，要是到了要走的时候还没找到她就糟了。”
“别担心，这里的土地认得我，有我在这，不用担心她会走丢。”冰女皇平静地说道。
“那也是。”欧雅又恢复了笑脸，坐到了我们跟前。
“哈克，我看你现在伤都好完了，要不要我把里面的支撑取出来？”我问道。
“取出来也行呀，我自己取担心弄坏了，我想留个纪念。”他笑道。
“你为什么不去你爸那儿？”
“他难过着呢，我去什么，而且我打算和你们一起离开北地。”他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哦？为什么？”我说着，握住他的手，细细的根须刺入进去，轻轻捆住在他手里放置的支架。
“我是兽战士啊，待在现在的北地又能做什么呢。比起在这儿烂掉，不如把剩下的命拿去战斗。”他略微收缩了一下表情，因为我在抽出他肉里的支架。
“我很传统啊，还是想死在战斗里。”
“唉，刚刚走了一圈，都已经吃了好多了，但还是感觉没有那种很饱的感觉。”欧雅说道。
“多吃点就好了，冰女皇亲手做的菜，很多人可是一辈子也没机会吃到。”希波克斯笑着看着欧雅。
“我做的菜也是。”艾伊莫名其妙争强好胜起来。
然后，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吃吧，吃吧，吃完我们一起跳舞，一起为未来祝福。”冰女皇欢快的说道，像是微风带着清香吹来，我感觉无比的轻盈，眼前的食物又充满了色彩。
火焰燃烧着，但不再是在废墟上燃起，让人寒冷，为焚毁而燃的火。
这是为了温暖而点起的壁火，是对幸福的确认。
我又大口吃了起来，让异乡的美妙滋味填进我的嘴中，让别处难以喝到的少见的酒温暖我的胸腔。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我抬起头来，原先壮观的食物之海已经变成了空盘。
虽然说要跳舞，不过好像吃得太饱，有些跳不起来。
冰女皇踩着一步又一步若隐若现的阶梯，站到了高处。
“我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
她拿出一颗眼珠，像是对待一颗宝石般用指尖轻轻地拿在手上，就像怕自己的手弄脏了它一样。
压抑的气氛被瞬间打破，低语与高呼混杂在一起，情绪多到我无法辨别。
现在，她才显出了那种我一直渴望见到的，不属于人的光芒，尽管她说自己只是因为巧合而长寿至今的北地人。
但我从未认为这样一个长生却不忘初衷，从未对世间厌倦，永远坚定支持族人的人，会是一个凡人。
无论她的情绪多么平常。
只是我觉得那种如神一般的光芒会在她暴怒时体现，因为她经历了无数的战争，带领无数人为之赴死，也出手使军阵破碎，血流成河。
但她并不是我想的那样的，就像其他人描述的那样，她是北地的母亲，是慈爱与温柔的化身。
“我不会忘记西格尔，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北地人。”
“愿他能在天空与先代的英雄共饮，与族人团聚。他是勇敢而坚定的领袖，游历大陆，却心系家乡。在他的一生中没有可耻之事，即使遭遇千年未有的战败，他也从未软弱，从未将荣誉丢弃，直至抱着尊严死在决斗中。”
“他忍受侮辱，也遭到误解，但他所做的都是为了你们，为了你们能活下去，他选择了死亡。”
冰女皇将那颗眼珠放置到了英雄石上，英雄石在傍晚还未彻底的黑夜中闪烁起柔和的微光。
“举起杯来，北地人又一次在毁灭中重生，让我们为未来庆贺。”
下面的北地人亢奋起来，也有人在哭泣，但还是举起了酒杯，里面有的只剩很少，有的已经是空杯。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一齐抬起手，任凭风雪吹过。
冰女皇所制的屏障不知何时关闭的，看看他们的肩头，我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在雪里待了很久。
食物是珍贵而脆弱的，所以需要保护。
但人是坚韧而有理想的，所以风雪在此刻只是助兴的景色。
“星星是天空的眼睛，从远处看着我们～”
有人起了一个头，歌声从我的四周响起。
“霜雪是它的眼泪，为我们的生活而欣喜～”
声音不齐，就连调也不同，没有伴奏，只有噼啪的火声与风。
“风那么快，它也不曾逃离，日月也会照亮我们的土地～”
“只要我们在一起，只要我们在一起…”
歌声从未中断，尽管有人欢笑，有人相拥，我偷偷环顾四周，发现就连和这里毫无关系的艾伊都略微勾起了嘴角。
从未流过泪的希波克斯用手捂住眼睛，咬紧的牙齿从嘴里露出来，伴随着呜咽声。
后来，我们自然要跳舞了，整个决斗场充满了欢乐的氛围。
没有人再去想难过伤心的事，但我也不觉得他们会去幻想未来的生活。
毕竟当下才是最重要的，这样的宴会，这样的欢快时刻，对这里的人来说又是多久才会有一次呢？
用于宣布决斗的神圣的战鼓被人打着轻快的节拍，用于温暖与照明的火炬被四处挥舞。
有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尽情起舞吧。
直至深夜，这场宴会才算结束。
有的人没有回营帐，而是在这里醉倒，英雄石被月光所笼罩，光芒像是轻纱般盖在四周，寒冷便消失不见。
英雄石也好，冰墓也好，都被认为是由永不消融的臻冰铸成。
但臻冰，也可以叫呼茨，并非天生永恒，它们是通过掠夺大地上的生命与温度，来使自己不灭。
可现在，在其中的灵魂已经放开了手，将生命归还大地，就连英雄石中封存的伟大记忆也选择让自己消去，让地上的人们温暖。
也许呼茨会有融化完的一天，冰墓成为空洞，英雄石也会坍塌。
但不用担心这个漫长的故事被遗忘，因为不只是冰女皇，其他的人也会记得，并把这件事永远地传下去。
“冰女皇，我死后，我的眼睛可以被放进英雄石吗？”
我在营帐昏暗的灯火里问她道，这儿不止我一个人，只是他们都已经醉倒。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冰女皇看着已经盖好被子，马上准备入睡的我。
“我只是问问而已，别太放心上。”
“可以。”她立刻就回答了我，但又说道：“只是你的生命会相当之长，你会见证许多事情，去许多地方，看着身边的人老去死亡，也许以后，你就改变了想法，毕竟北地对你来说只是很小的一个地方。”
“所以，我答应你，给你奖励，但你要好好选，想清楚。”
我好像并不需要什么。
只是，我的生命会很长，我会逐渐地，脱离人类，成为魔物，也许那时候，我也不得不住在森林中。
到了那时，我会需要什么呢？
力量？
长生之人大多踏上这条道路。
只是我…
“朋友，我想要更多朋友。”
冰女皇笑了一下：“既然这样，我就是你的朋友了。但你想要更多朋友，就要用真心对待他人。”
“如果我的真心是坏的呢？”
她仰起下巴，稍微想了想：“只要你和朋友在一起，你的心就坏不了。”
（北地争王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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