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活其实是改变不了的，因为真正决定生活的，不是周边的环境，而是这个人自己。
到现在为止，我做的所有事情，包括活着，也都只是为了进行我的创作。
如果我不能再创作，那么我会是什么样子呢？
围坐在火堆旁，我这样想着。
希波克斯正在转着粗粗的木条，来让肉烤得均匀。
欧雅和海尔温都翘首以待，像一大一小两只想要饲料的小鸡崽。
艾伊在看着我，我也回报给她微妙的眼神。
今天的事，我还没对欧雅和海尔温提起，但我必须要找个机会把它说出来，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时间。
“大家，把目光放到我身上来，我要说一件事。”
很好的开场白。
“我的记忆被修改了，导致了我性情的大变。现在修改的内容已经还原了，我将回归我的本性。”
海尔温和欧雅看着我，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当然，迷惑是正常的，毕竟，我是凌驾在法律、生死之上的艺术家。
“我是一个艺术家，致力于创作与神所创作的作品同样的伟大而令人惊异的作品。”
“虽然我还很年轻，可是我的艺术生涯已经有十多年。”
嗯…感觉有些害羞了，尤其海尔温和欧雅还这样聚精会神地看着我，果然我适合在幕后工作。
我得快点把重点说出来才行，这些东西说给她们，她们也是不能理解的。
“也许你们无法理解。但我的作品都是以死亡为代价的绝品。是破坏美好，与人的善性相背，以无常的悲喜来接近平静永恒的神性……”
“额，你们没什么反应吗？”
“我有看过关于你的报告，在报纸上。”海尔温说道。
嗯？难道不知不觉中，我的名声已经这样大了吗？不过我并不需要大众的欣赏，这些会打扰我。
“嗯…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过你已经改过自新了，也没什么关系的，我们不会不和你玩的。”欧雅总是这么贴心，其实我最害怕的就是她们不愿再做我的朋友了。
可是她还是弄错了一点，我并不会改掉过去的习惯，也不会放弃艺术。
“我可能会杀掉你们。…其实之前就有点控制不住了，多亏了艾伊，才让我冷静下来。”进入主题吧，凡人都是爱惜生命的，这无疑是她们最在意的东西。
她们的确小小地呆滞了一下。
“枕头大战的时候吗？”
“嗯。你实在太惹人怜爱，以至于我想杀死你。不过你不要误会，我不讨厌你，应该说越是高尚的灵魂和美丽的躯壳，越能激起我杀戮的欲望。”
希望欧雅不要误认为我讨厌她。
“唉…”欧雅转头看向海尔温，海尔温瘪着嘴也没说什么。
“这里就由我来说明吧。你们可以理解为席琳有精神上的疾病，发病状况是杀人。但是，她心中其实是抗拒的，所以我们大家应该帮助她。”
艾伊把我说的低级了许多，但没有关系，我的天才的孤独可以这样理解。而且我现在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归到凡人的行列中，所以是该采取更容易听懂的说法。
“大概就是艾伊说的这样，我以后想和大家一起生活，不希望大家因为我的事情死掉。”我说道。
“还是重新进行洗礼吧。”海尔温给出了不人道的建议。
“疯病的话，可以到灵泉去治。”希波克斯说了一个我没听过的地名。
“这不是能改的。但如果目标是你们的话，我会全力克制，必要时自断我的双手也无妨。”这才是重点。
“被席琳杀死…可以问一下，如果真的要杀我的话，你会怎样做吗？”欧雅问出了一个不错的问题。
“我早有打算了。我会用毒，让你在接受荣誉的仪式上凄惨地死去……”
我的剧本还没说完，一记沉重的拳击就打在了我的头上。
虽然不至于从所坐的石头上摔下去，但是我也弯下了腰。
“痛！”
“你果然是回归本性了。”海尔温冷冷地说道。
“你也不该打我啊，是她叫我说的。”我辩解道。
“看来她是来真的呢……”欧雅看我的表情也有些变化。“完全不像是要悔改的样子。”
“何止如此，她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拟合报纸上描述的‘癔病杀人魔’的样子了，安全起见还是先打断手脚？”海尔温给出了不大好的建议，如果真的要这么做，在艾伊和希波克斯的帮助下，我的确没什么办法。
“不行。不过你们的反应也太大了吧，我们骑士团的怪人又不少。”艾伊果然还是站在我这边的，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
“而且她刚刚也说可以努力克制了不是吗？虽然有想法，可是行动才是判断一个人的真正根据吧。”
“可是，如果这些行动成真了，那么就来不及后悔了。我是把之前的席琳当作朋友的，但是现在她完全是另一个人。许多人在接受洗礼后会改过自新，但她的邪恶已经深入骨髓。”海尔温的话也有道理。
是的，我现在与之前相比，的确可以算是另一个人。海尔温的话说得非常对，但我有些失落。
“她愿意把这些事告诉给我们，也是希望大家替她想办法吧？要是席琳真像你说的那样，她会这样坐着把和我们谈话吗？”
“你不用去为她的想法找说辞，善意是有条件的。”海尔温也有她的说辞。
“既然已经有了这种想法，那么很难再相信她了。”希波克斯的言语里也透露出了对我的不信任。
但希波克斯又问我：“到目前为止，你因为这个原因杀了多少人了？”
“额，我没记…有的时候做得不好，就赶快处理掉不想再想起。”要是说出来了我就更不被相信了。
“总数有超过两百人，先前整合相关案件然后办手续时我看到过。”海尔温给出了冰冷的回答。
的确，我不值得被信任。所有人都沉默了，只听见火焰烤在肉上的滋滋声。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难以处理的情况，可是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我还是有些慌乱。
“我大概有办法。”这句小声的话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帕尼尼，你有什么办法吗？”艾伊问道。
“等会儿吃肉，我要吃一半，不然我不说。”帕尼尼知道所有人都要拜托他，所以得意了起来。
“再卖关子就宰了你，就说死在冒险里了。”艾伊的话不像是玩笑。
“额…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确定啦…”帕尼尼害怕起来。
“快说！”欧雅一直没给出什么办法，在这时便立刻强调起自己的存在感来。
“其实席琳的状况很常见，人是会有很多欲望的，吃饭啊，睡觉啊，玩耍啊之类的，只要满足了这种欲望就好了。”
“现在的重点就是不能让她这么做吧。”艾伊说道。
“我是魅魔与梦魇的混血，我觉得可以在梦境中让她把自己想做的做个够，然后回到现实后就不会再想做坏事了。”
帕尼尼的点子一言难尽。如果只是单纯的嗜血好战者，这样的解决办法应该是可行的。我是追求实在的，虚假的幻影对我来说并没有意义。
所以我并不觉得这样可以真正解决问题。
“我觉得可以。”艾伊说道。
“给。奖励。”希波克斯用小刀切下了厚厚的一片烤肉。
“我觉得不行！”欧雅大声地反对。
“这样做，就相当于继续惯着她，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反而要让她越陷越深。”
“席琳，你想杀死我们吗？”她看着我提问。
“我不想，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可是我的手总是控制不住…脑子里也禁不住要去想。”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的生命，你会为了创作而去夺走吗？”
“额…”我回答不上来，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绝对不行。如果你还想继续在骑士团待的话。”艾伊说道。
“那我就不杀人了，可是我如果不能创作，我会疯掉的。”
“你也差不多算是疯了。”海尔温的话尖利无比。
“海尔温！”欧雅生气地喊道。
“欧雅，别耍小孩子脾气了。现在的席琳，并不是你之前所认识的那一个席琳了。如果她还处在洗礼后的状况，我可以把她当作另一个人对待。可是现在洗礼的效果已经解除了，而她也回到了洗礼前的样子。”海尔温冷漠地说道。
“她现在只是原来那个杀人取乐，手段残忍的暗杀者而已。”
“洗礼的效果本来就不是长久的，而且一个人的改变也不是全靠法术，那样的改变又有什么意义？”艾伊严肃地说道。
“那你倒是说她变了什么？艾伊，不要让我再提醒你，她为了取乐，已经用残忍的手法在各地杀死了两百余人。”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插入了她们针锋相对的对话中。
“你们两个不要吵了，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了！无论如何，都不会了！”
“你…”她们都看着我，好像要说些什么。
“姑且相信她一次吧，其实她已经有了改变。”艾伊转过头对海尔温说道。“我可以拿我的性命担保。”
“戚…就这一次，如果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拿你和她一起抵命。”海尔温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我感觉眼睛里似乎有股温热，而这柔软蔓延的温热并不是火焰的气浪。
它们顺着我的眼眶滴落在了地上。
太棒了。这些随时会流出，不知从何而来的液体让我被相信了。
一时间，所有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
“肉烤好了，大家吃吧。”希波克斯缓解了现在的尴尬，无论如何，饭是要吃的，吃饭才能活着。
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又一起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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