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压在欧雅的肩膀上，压低的还有我的头。
我是什么时候忘了这件事呢？关于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渴望，冲动，越是美好，我就越是躁动。
欧雅，我的朋友，她的脖颈白皙透着淡红，只要轻轻地划过，她就会在惊讶中向我投来陌生的眼光，然后落下去。
海尔温会接住她，但她也一定会惊吓，她会暴怒，艾伊也会暴怒，这是背叛，没有预兆的灾难。
就像地震，海啸，种种摧毁美好的东西，被称为神的怒火，神的惩罚。
那我算什么？我也是没有预兆的灾难，我是一位拥有如神般才华的艺术家。
只要我的指尖轻轻一划……
可我却按住她的肩膀，大口地呼着气。
沉下来吧，我的手。
我不会让这些事发生，我要阻止我自己。
“你没被传送过吗？因为有点远，所以在漆黑里待得有点久，不要怕，下次就习惯了。”
欧雅在安慰我，她会是笑着的吗？
是吧，她应该完全没有察觉。
跪在这里，柔软的触感，干净的白布，这是一张巨大的床。
她们正在这里玩耍吗？
我低着头，看着洁白的床布，一抹红色就好像要泼洒上去，我该这么画吗？把这洁白的床布染上红色，染上我的艺术？
不行，我的理智暂时压制住了我的灵感。
“欧雅，我想睡觉了。”我告诉她说。
“唉？来到这里还会困吗？”
“她要睡就让她睡会儿吧。”这是艾伊的声音。
必须去找她。
想要保护我的朋友们，就必须去找她。
“艾伊，我有话要和你说。我们单独说，求你了。”就像饥饿的狼进入了羔羊群中，我的欲望正在我的脑中回荡。
“额，奇奇怪怪的。那我先出去会儿咯？”
我放下了手，把它们紧紧地贴在身上。
这里的气氛让我发狂，我并非不喜欢，反而很兴奋，可是这份兴奋接下来会让我做出什么，我很了解。
以前，放手去做就好，可是现在，我不能允许自己这样做。
我和艾伊离开了那间房间，脱离了甜蜜的空气，如释重负，我的身上已经满是汗水。
“艾伊。求求你，锁住它们，用魔法，让我再也做不出任何事来。”我把双手朝她伸去。
“砍掉也行，艾伊，赶快吧。”
“为什么？”她没有做出任何的行动。
“艾伊，我想起来了，我真正的身份，真正的记忆。”
“洗礼的效果解除了吗？你想起了什么。”
她在说什么，洗礼？
“锁住我吧。否则，我早晚会杀死大家的。”
“你也没那么大本事吧，不过为什么啊？”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愉快…我是因为愉快而杀人的。我最喜欢的，就是破坏美好的事物，欧雅，骑士团，笑着的每个人……”
“你明白吗！与你的复仇不同，我伤害的是我亲近的人，我的父母正是死在我的手上，你明白吗？”
与艾伊的经历不同，我从未被唾弃，被驱逐。我杀死了恐惧我的每一个人，最后如一头野兽般，被名为梅丽莎的魔女所驯化。
魔女狩猎后，我的的确确被带进了新的家庭。我想起来，那是一对无子的富商夫妇。他们真心待我，我也做了他们听话的孩子，把我学来的致命魔法好好地藏了起来。
但当贼人闯进家门，用尖刀刺穿我第二个父亲的胸膛，在哭叫声中侵犯我第三个母亲，并向我也伸出手时，我感到由衷的喜悦。
我有能力杀死他们所有人，可我并没有这么做。我只是看着一切在我眼前崩塌。
一直以来，我都用恐惧来解释自己当时的所为，但在我后来觉醒的那一天起，我才知道，这是我的本性。
我没有恐惧，没有伤心难过，我是乐观的，而且总是乐观。这不是什么训练的结果，我扭曲的心并不是由他人创造，这是我与生俱来的。
我杀死了靠近我的贼人，他的同伴们拍手称赞，邀请我与他们同行，于是我加入了他们。他们许诺给我食物，代价是我要帮他们杀人。
那时我对自己的了解还是一片空白，对世界的了解也是一片空白。在那之后，又过了多少个年月，我才接触到了戏剧，接触到了艺术，从而明白真正的自我呢？
我已记不清了。
我的思考平静下来，我的话语也是，呼吸已经回复到了正常：“艾伊。趁我还能控制住情绪，动手吧。”
“我才不呢。麻烦死了。限制类的法术我本来就不怎么会。”
“我的记忆被修改了，所以我才能成为你们的朋友。现在，我只会伤害你们，刚才，我就想切开欧雅的脖子。”
眼泪好像流下来了，尽管我并没有怎么伤心，我的身体，我的想法，我的行动，总是不能统一。
“如果你不限制我，那就让我离开你们的旅行吧。否则，我会杀死你们的。”
她拿起了我的手，她下定决心了吗？
“你是因为愉快而杀人的吧……”
“唉？”
她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脖子上。
“控制得住吗？”
触感，柔软。即使是艾伊，当今世界上最强也是最后的魔女，她的脖颈也与普通人没有区别。
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
“哎哟……”
血流了下来。
艾伊，我的第一个朋友，她一定相信着我，才把她的脆弱交给我，这份真挚的情感，我实在……
手指扣得越来越紧，指尖的藤刺已经刺穿了她的皮肤，我死命地把手往回抽，但艾伊抓着它们，执拗地按在自己的脖子上。
“松手！我就要控制不住了！”
“所以才教你！”
在她说话的时候，我的藤刺又在她的脖子上切过。为什么要说话，白痴！
停下来…给我停下来！我拼命地想收回那贪婪地渴求鲜血的藤刺，拼命地将那已经习惯于杀戮的手指后移。
这是一场漫长的角力，与快•感，冲动，与这些我所熟悉的，给我无数欢乐的朋友。
如同拉住烈马，如同攀登雪山，黑暗，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但我不能…
我不能放弃。
汗水滴落在木制的地板上，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这无声的时间。
……
……
不知过了多久。
呼吸……平稳的呼吸从指尖传来。
从胸口中传来的温热和轻松，我已经多少年没有感受过了呢？真是非常奇妙的体验。啊，我的泪已经干了，手上的血也已经干了，汗，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倒影，我看着我的脸。然后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放手吧。”我轻轻说道。
“其实没多难吧。”艾伊松开了手，她的脖子上已经留下了压迫的痕迹与细小绵长的伤口。我不只一次见过这样的脖子，但这一次不同。
“你差点就要死了，如果我没控制住的话。”
“所以说，你既然是因为愉快才杀人，只要杀死我让你感觉不愉快不就好了？”
“杀死你会很愉快…但是，这感觉很奇怪。”她并没有真正懂我。
“总之，下次别这样了。”我说道。
“你还有下次发疯的话，我就杀了你好了。”艾伊笑着，她脖颈上的伤口在我面前慢慢粘在一起。
“不过，没想到洗礼效果解除，会这么慢。”
“洗礼…是团长的法术吗？”
“嗯，净化灵魂，洗清罪孽，他是这么自夸的。但实际上只是很多种低级精神法术的混用，不过他用得熟，所以效果不错。”
“那为什么在我这失效了呢？”
“可能他觉得时候到了？或者受到其他什么东西的影响。”
“每个人的洗礼都是这样吗？”
“不，不是。很多都是走个过场，像你这样真正中招的非常少，而且洗礼的持续时间也是因人而异的。”
“难怪希波克斯也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他是走过场的类型哦。”
艾伊的笑容就好像在嘲笑我一样，可我并不生气，反倒有点喜欢。
可是，就算这一次我控制住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想到这里，刚才那点喜悦也好像褪了色。
洗礼，修改记忆也没有用，这是我的本性，如果抹除了它，那么我的存在也将被抹去。
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给我肉身的是父母，给我力量的是母亲，给我以狂躁的激情的，却是上天，是神。
我是它选定的艺术家，执行者，要把它无常的美与震撼展示给世间。
可我现在有了朋友，有了要去保护和珍惜的人，我不再是独自一人，我不想再凌驾在谁头上，而是想生活在她们中间。
那我能否换个工作？或者，换个风格？
“艾伊，谢谢。我要去思考一阵子，请给我一个空着的房间吧。”
“不必太放在心上，我见过的怪人太多了，你也只是小意思而已。不过不能乱杀人哦，很容易后悔的。”
听到她这么说，我感觉好受了许多。但其实我也没有多难受。
一直沉浸于创作，难免会感到有些空虚。用快乐与激情远远不够填补它，但我从没想过用其他什么。
我的心在受煎熬吗？一点都不。
我所做的选择双方，都是幸福与快乐。
只是，我现在有了新的天平。
这大概就是这短暂不到一个月的生活，给我留下的最重要的改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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