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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风暴

第二章·风暴

航程过半,翌桧已经不怎么晕船了。刚开始的那几天,真的是犹如地狱。但是,对于航船上支援队的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一段比较平静的时光。因为,如果作为目的地的维恩港平安无事,这场航程根本就不会开始。平静的旅途结束,全员抵达维恩港开始工作之后,必定会有难缠的问题在等着她们解决。

事实上,难缠的问题还没有等到航程全部结束就出现了。不断有不明巨大黑影在船身周围盘旋的目击报告,船长判断,这份情报揭示了接下来的剩余航程具有相当程度的危险性。因此,负责瞭望和巡查的人手相应的有所增加,好在目前为止还没有遭受攻击的迹象。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吃甜的呢。”

菈珐娜坐在舷窗边的书桌旁,看着趴在床上的翌桧一边随手翻着一册魔法教科书,一边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送菈珐娜带来的果脯。那一袋子果脯已经被消灭了一多半了。

“咕呜嗯?水果的甜味就是很清新呀?上船以后的那些干粮要么吃着很腻歪,要么口感很艰涩。虽然餐厅几天前供应过的刚刚捕捞上船的出水鲜味道很不错,但是据说因为船长担心捕鱼活动耽误航程,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海面很平稳,翌桧甚至能一边趴着一边曲起膝盖、扬起小腿,合拢又分开、分开又合拢地敲敲打打,那样子单纯的只是居家的花季少女,惬意极了。

“噗呵呵,我想起来,你在魔法学院的花圃进入旺盛期之后甚至还偷摘过花瓣来吃呢。”

菈珐娜想起翌桧因为偷摘花瓣而被园丁告到校长那里去的校园轶事,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诶嘿嘿,那次是不小心把花枝看成了咲城树莓的嫁接种,所以弄错了嘛。咲城的树莓很好吃哦,酸酸甜甜的,你在咲城的时候没有吃过吗?”

“吃过的,你返校的时候树莓不是刚刚成熟嘛,所以公署长为了炫耀咲城的特产,专门让厨师做了很多种花样来招待我。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原汁原味的吃法。”

“我也是!一口咬下去之后,爆出酸酸甜甜的汁水,然后尽情享受着口腔内丰富的味道层次,可以抓着吃上一整天!”

“可惜那时你急着返校,如果再等几天的话,就可以和你一起吃树莓了啊。”

菈珐娜想象着自己和翌桧一起在咲城公署的院子里享受树莓大餐的场景,语调里却带着遗憾的怅然。

“那,回到大陆之后和我一起回一次咲城,不就好了吗?”

“我还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仅仅是个朋友而已……”

“唔……”

翌桧抓起水杯,把因为突然停止吞咽而卡在嗓子眼的果干吞了下去。然后坐起了上半身,温柔地看向菈珐娜:

“我想,仅仅是朋友,也是可以一起回家的哦?”

“嗯,那一言为定了,等来年春天……啊,不知道维恩港的事情要耽误多久呢。那,等下次有机会的那个春天,要再带我回咲城哦?”

“嗯,好!”

舱室里,两名少女重归沉默。菈珐娜依旧望向窗外,翌桧也还是一页一页地翻动着书页,可二人的心声却犹如船外的浪潮涌动一般回荡在心房,撞击着胸腔。

“可是,我不想把只是朋友的你带回家啊。”

——翌桧

“可是,我不想仅仅被你当成朋友而带回家啊。”

——菈珐娜

时至傍晚,夕阳绽放着如血的光辉,一席黑云悄然出现在瞭望员的视野尽头。渐渐,黑云压得越来越近,隐隐约约能够瞥见其中蕴藏的电闪雷鸣。海上刮起刺骨的冷风,船身下的波涛呈现出愈演愈烈的汹涌趋势。

舰桥上,船长的眉毛拧成了麻花。他用严峻的表情看了一眼同样站在舰桥上拿着望远镜观察天气的大副,大副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怎么样?这种程度的风暴,我们能应对吧?”

船长开口问道。

“全力应对的话,我们有八分把握。”

大副沉着地回答。

“但是,仅仅有八分把握可还不够啊。且不说维恩港如果没有按时抵达的支援会变成什么样,就是这船上载的支援队队员们出现了什么意外,对于王国来说都是很严重的损失。”

船长想要的那个更为保险的方案,大副替他讲了出来。

“您的意思是说,让灵兽和灵兽使平息这场风暴吗?”

“是的。”

二副查看了一眼口袋里的小笔记本,推演道:

“这次随船的灵兽中确实有一只天气型灵兽。虽然为了有八分把握可以应对的风暴就动用宝贵的天气型灵兽有些浪费,但是这也是为了保护灵兽本身。”

“没错。去通知那只天气型灵兽的灵兽使做好准备,另外,应对风暴的常规手段也要采取,命令所有的水手都进入动员状态!”

“是!”

大副和二副利落地承接了命令,动作麻利地开始安排护船行动。船舱里,走动声、喊叫声不绝于耳,水手们凌乱的急促步伐踏得很有点岁数的舷梯吱呀作响。戒备状态的警铃连续振鸣,“叮叮!叮叮!”,紧促的节拍足以振到能够让以前没有听过警报的人的脑袋嗡嗡作响。

来回传话的餐厅侍者告诉大家餐厅的晚餐也暂停供应,要求所有队员留在舱室内部,注意安全,固定好身体,不得随意走动。即便这些队员们都是苏瓦尔王国选拔出来支援维恩港的优秀修剑使与魔法使代表,但帮不上专业水手们忙的区区乘船者们只能战战兢兢听从水手的号令坐在舱室里,并且大都因为感受到了危险气氛而神色慌张。

浪涌撞击船舷,船身不停地大幅度摇摆。天空黑压压的,电闪雷鸣已经清晰可闻,雨点狂暴地撞击着船身。为了避免雨水侵入舱室,菈珐娜关闭了窗户。黑漆漆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挂壁上的吊灯东倒西摇,摇曳的光影混搭着倾斜的地板,密闭的船舱气氛很闷,翌桧的表情又有些难看,伸出手掌按住自己的胸口。

“翌桧,你又不舒服了吗?也是呢,这次船的颠簸比前几天还要剧烈一些,看来是有风暴。不过,既然没有收到弃舰撤离警报,就代表船长和船员们有把握应对吧?所以没必要担心。实在不舒服的话,要我帮你用治愈魔法吗?”

翌桧本想拒绝,免得显得自己一有点不舒服就吵着要治愈魔法,很是矫情。可是她想到,如果自己真的又难受到了之前那种程度,恐怕还是会被菈珐娜抱在怀里照顾,这实在是太羞耻了。于是,她勉为其难的还是答应了。

“嗯……好,那拜托你了。”

“就交给我吧。”

治愈魔法的效果很明显,船身的摇摆愈演愈烈,但是翌桧没有再变得更不舒服了。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菈珐娜主动扯开话题聊起了天。当然,内容依旧是和两人和好后会聊的那些差不多,不会涉及到敏感的部分。

“所以啊,灵兽真的是超~厉害的,仅仅是飞龙大小的个体,腾上天空之后一头扎进云团,只能窥见影影绰绰的光影。那只天气型灵兽就像是在寻觅着什么东西似的,飞速地在云团里穿梭。就这样过了一阵,云团就变得又浓又厚重,紧接着,就是瓢泼大雨!”

菈珐娜绘声绘色地讲述她所见到过的一次天气型灵兽作业的场景,翌桧津津有味地听着,

“是这样嘛?咲城因为有花渠在,灌溉不成问题,所以不需要天气型灵兽来进行降雨作业,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场景呢。”

“是啊是啊,我第一次见证完全程之后,就彻彻底底地被震撼住了呢!”

菈珐娜也有些眉飞色舞,可是随后,她的情绪莫名其妙地消沉了下去。

“可是,沙城公署长说那样的灵兽在沙城根本不起作用。大多数时候云团根本就不会有一丝反应,偶尔碰巧掉下几滴雨滴,马上就被蒸发掉了。再然后,灵兽就会一副疲倦的样子,根本不听灵兽使的使唤。如果在沙城灵兽也能有同样的效力,那里的人们也不会变成那个样子……”

翌桧心头一紧,知道触碰到了菈珐娜的伤心回忆。虽然在那天经过日葵的提醒,她知道菈珐娜在沙城和北境迷宫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翌桧自己在图斯城过得也同样很辛苦。既然现在的双方都不愿意回想那些事,翌桧也不想打破这份和谐。她走到窗边,转身背靠窗台,面对着菈珐娜说:

“呐,菈珐娜,你见过灵兽产生暴雨的场景,那你看到过灵兽消除积雨云的场景吗?”

菈珐娜摇了摇头。

“我想象一下哦,既然灵兽催降雨水的方式是在云团中跑来跑去寻找些什么,那么消除雨水的方式恐怕也是类似的。灵兽窜上天空,躲进幽闭的乌云,在闪电和雨点中跳着灵巧的舞蹈……”

“嗯?”

菈珐娜注意到了窗外,一小团黑色灰影在天空中一闪而过。

“然后啊,就像天狗吃月亮那样,灵兽所滞留过的地方,出现一个空洞,不停地往外扩散,阳光则从那空洞里投射出几缕光线……”

“翌桧……你看窗外……”

菈珐娜的视线没有聚焦在翌桧身上,而是透过窗户呆呆地注视着窗外的景象。

“什么嘛,让人家把想象描述完。在空洞产生之后,很快,几缕阳光如洪水突破破败的岸防堤坝那般逃逸涌出,周围的云朵也被冲溃而消散……诶,消散还是太过火了,只是颜色变淡,类似这样的感觉?总之,作为暴风雨罪魁祸首的云团就这样被无害化为普通的云彩,一切重归于宝贵的宁和……”

“翌桧,你快看外面!”

“外面?外面怎么了吗?诶,话说我怎么感觉船不晃了?”

翌桧在菈珐娜的再三催促之下,终于转过身去看向窗外。初升的月亮甚至没有任何云彩阻挡,温和的月影被平静的水面映照得干干净净。清爽的夜空中,比飞龙小上一圈的一只天气型灵兽情绪高昂地边啸叫着,边飞速掠过人们的视野,往航船的上层甲板上回落。之前还气势汹汹的暴风骤雨,现在已经被完全平息了。

“这可真是……厉害啊……”

翌桧感叹着眼前所见,菈珐娜则说:

“刚才灵兽消除积雨云的情形和你描述的想象几乎一模一样。”

“好遗憾,没有亲眼见到。话说,这次的支援队里竟然有天气型灵兽?居然舍得把天气型灵兽外派,看来维恩港的问题真是不小呢。”

“你不知道船上是有灵兽的吗?支援队的名单上明明就写的很清楚有灵兽使啊?”

“唔,这个……嗯……”

翌桧支支吾吾起来。因为她在看到自己和菈珐娜同住一间舱室之后,就没心思注意别人的名字和身份了。

“嗯?怎么了?”

“啊啊啊,没怎么!”

“你说没怎么……”

叮!叮!

解除警报的信号响起,翌桧的手搭在了门把上,

“好啦,既然现在警报也解除了,船身也平稳多了,我们去吃饭吧?”

刚刚推开门,脚底的船板就猛地往下沉了一下,翌桧又差点跌倒。另一头船体的深处传出沉闷的嘎吱声,音色厚重而不清脆。翌桧和菈珐娜彼此对视了一眼,比第一次更加劲大势强的第二次下沉发生了,就像是海中有巨大的吸力在把船往下拖拽一样。船舱外的走廊里,站着想出来问问情况的几名其他队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疑惑的样子,有一位坐船出海经验丰富的老队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从未遇到过这么奇怪的动静。翌桧和菈珐娜回到船舱,推开窗户想要观察一下外面,二人几乎同时发现,现在的航船身处在一个突兀出现在海面上的巨大漩涡边缘。

“叮叮叮!叮叮叮!”

最高遇险等级的警铃振鸣声呼啸着传达到了航船上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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