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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航路

第一章·航路

在乘船出发前,预先看到支援队成员名单的时候,对于那上面有彼此的名字这件事,菈珐娜与翌桧虽然有些吃惊,但是大致都还是比较淡定的。毕竟,两人的朋友关系已经维持了一段时间,并不会因为同乘一条船出差就发生什么改变。

那么,如果是要在这段并不算短的航程里同住一间船舱呢?看到船舱分配名单之后,翌桧对于爱丽所说的“费了点小心思”有了更为贴切的理解。即便是在魔法学院里相恋的那段时光,二人也从未同居一室过,现如今却要在这窄小的船舱里共同起居,这也让菈珐娜心生忐忑。可是,对船舱的分配都是依据支援队成员的身份和职能专门划定的,并不可以随便改动或调换。两人对突然拉近的距离不知所措,害怕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相处方式又会横生波折。

启程后,翌桧惊喜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余裕担心这种事。因为,航船刚刚驶离大陆架和浅水区,脚下不稳的感觉就开始轰击她的神经。进入深水区之后,波涛撞击船身,甲板倾斜晃动,一开始她还只是觉得脚下不稳,但很快就演变成了天旋地转的地狱视界。是的,翌桧她,晕船很严重。

“翌桧,要喝点水吗?”

菈珐娜端着水杯,小心翼翼地靠近翌桧,试探着问她,可是翌桧却始终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

“不要……”

“那,吃点什么?”

“也不要。”

“翌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唔嗯……好难受啊……”

翌桧疲倦地翻了个身,把手掌贴上自己的额头。

“好热……晕乎乎的……”

“嗯?怎么了?你发烧了吗?”

菈珐娜坐到翌桧的旁边,用手掌去贴翌桧的额头,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可能是因为难受,所以对外界温度的感知出现了偏差吧?”

菈珐娜自顾自地言语着,目光落在了翌桧已经干裂的嘴唇上。

“一天不吃东西的话还好,真的一点水都不喝可不行呢。必须要喝点水哦?来,我扶你。”

翌桧的身体没有一丝主动行动的迹象,菈珐娜只好把胳膊绕过翌桧的后背,强行扶着她的上半身直起来。翌桧的身体绵软无力,完全把重量托付给了菈珐娜的臂弯。菈珐娜一只手扶着翌桧,另一只手还要拿着水杯,实在难以维持平衡,就也往床的中心区域挪了挪,让翌桧依偎在自己怀里。体温切实传达到了菈珐娜的皮肤,熟悉的花圃清香扑鼻而来。咚、咚、咚,菈珐娜分不清这是翌桧的心跳还是自己的心跳。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过翌桧了。即便是实习回来和好之后,由于她自己友情提议的缘故,从来都没有再碰过翌桧。就算是对于好友之间来说很自然的拉手和稍微抱一下都没有。

这个姿势维持了一段时间过后,菈珐娜现在确信了,是自己的心跳正在疯狂的加速。她只会对翌桧有这种感觉,在过去那么长的分别时光里,尽管和鸫、安卡她们建立了浓厚的战友感情,也在担任魔法少女修剑使特殊班二期生首席教官的日子里和很多学生关系良好,但是能够让菈珐娜的心底不断涌出爱情意义上的浓情蜜意的,从来都只有翌桧一个人。

“呼……”

翌桧紊乱的吐息声搅断了菈珐娜的思绪。不行不行,现在要喂翌桧喝水,不可以胡思乱想。菈珐娜使劲眨了眨眼睛,将玻璃杯坚硬的边缘贴在翌桧的唇上。

“乖,喝水哦~”

菈珐娜像哄小孩子那样,让翌桧小口小口地慢慢吞咽,喝下去一些之后,清凉的液体发挥了沁人心脾的效果,翌桧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一些。

“呼……那么,接下来再吃点东西吧……”

菈珐娜的目光在房间里上下搜索着,航船的储备粮食大多是油腻的腊肉或者干硬的面包,她实在不觉得现在的翌桧能吃下去这些。还好,每个人上船的时候都会在行李里自备一些符合个人口味的食品。

嗯,就是它了。菈珐娜的眼神停在了一包果干上。果干既不会油腻,也不会干硬,无需经过撕成小块或者泡水柔软之类的加工,高含糖的特点也有利于补充缺失的能量。菈珐娜刚想把翌桧的上半身放平,然后自己去取果干,船身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看来,是遇上了一股浪潮。

舱顶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应该是上面的房间摔翻了什么东西。窗台的底边和远方的水平线不断形成度数迥异的夹角,在港口初登船时觉得巍峨壮观的巨轮,此刻也只是在大海上漂浮的一叶扁舟罢了。船舱倾斜的角度继续加大,翌桧的身体险些脱离菈珐娜的臂弯,她便用一只手臂环过翌桧的腰间,让翌桧更加稳固地靠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则抓着舱壁上为了应对风浪晃动而镶嵌的吊环。

“唔……嗯……”

翌桧的眉毛痛苦地挑动了几下,大幅度的颠簸无疑加重了她的晕船症状。她在菈珐娜的怀里不安地扭动身体,手掌不知从何时起已经紧紧按在胸前。胃部因为痉挛而一抽一抽地收缩,涌上喉咙的恶心感最终让她耐受不住,脱离了菈珐娜的怀抱,在摇摇晃晃的船舱中扑倒在地板上,“哇”的一下把刚才喝进去的水和吃下去的果脯全都吐了出来,最后还呕出了黏糊糊的胃液。吐完之后,又晕乎乎地躺倒了。

清理完被弄脏的地板,菈珐娜的心中愁云满布。这才第二天,翌桧的状态就已经是这个鬼样子,那以后的航程要怎么坚持下来啊!她用手指抵着太阳穴,绞尽脑汁想办法。虽然治愈魔法原本是用于治愈伤势和病症的,但是对于晕船是否有疗效,她还从来没有尝试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这个办法了。

治愈魔法的衍射光渐渐淡去,翌桧的呼吸也随之平稳。她的表情慢慢舒张开,安静地躺在菈珐娜的大腿上,睡着了。菈珐娜一边梳理她凌乱的发丝,一边凝视着她小巧精致的面庞。自从实习回来,还从未这样仔细认真地长时间盯着翌桧的脸。翌桧的脸和两人初见的时候相比,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那么,隐藏在小小胸膛中的那颗心,发生变化了吗?菈珐娜不知道,既无从求证,也不敢去求证。

泛滥的波涛已经平息了好一阵子,船身平稳了许多。翌桧安稳地睡了好一会儿,身体和头脑也在逐渐适应海上漂流的感觉。窗外,天气十分晴朗,菈珐娜推开窗户,甜丝丝的海风灌进狭窄的舱室,把积蓄已久的乌烟瘴气一扫而光。

“唔嗯……”

翌桧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直起身子,清冷的海风很快就让她的头脑清醒过来。菈珐娜揉着发麻的大腿,也下床跺了跺脚,扭头对翌桧说:

“早安,翌桧。”

“早安,菈珐娜。”

翌桧贪婪地呼吸清新的空气,晕船的难受感觉虽然还有那么一丝残留,但已经消减了大半。她本以为在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过程中头发一定会乱掉,可照了照镜子之后,又发现并没有。正疑惑着是谁帮她捋顺了头发,晕头转脑时的模糊回忆一下子清晰地重现在了脑海之中。她被菈珐娜一直抱着,被她喂水、喂吃的,好像,还睡在了她的大腿上。

想到这里,翌桧的脸颊火热得像是要发出蒸汽一般,低垂眉眼,偷瞄菈珐娜的神态。菈珐娜露出一副挺好颜,无奈地摆着手。

“……?!”

无尽的羞耻感席卷了翌桧的心灵,她面红耳赤地沉默了许久,勉勉强强挤出感谢的话语:

“菈珐娜,谢……谢谢你,嗯,毕竟,是朋友嘛。”

“嗯,是朋友。照顾晕船的朋友,是很正常的事情哦。”

“嗯,是……是啊。”

翌桧的肚子正以咕噜声发出饥饿的抗议,菈珐娜笑了笑,

“要去吃点东西吗?”

“嗯,好。”

翌桧点了点头,抬脚往舱外走去。船身又是一阵轻微的摇摆,她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扶住了舱壁,差点跌倒。

“看来,走路还是不太行呢,呵、呵呵……”

“那,要不要挽着我一起走?”

对抱着翌桧时的身体触感念念不忘的菈珐娜大胆地提出了建议,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还特意补充了一句:

“很、很普通的喔!好朋友之间也是会挽着手走路的,喏,你想想,关系好的男孩子之间不是会勾肩搭背嘛,那么,女孩子的亲友之间挽着手一起走,也不算什么吧?”

“嗯……是呢……”

翌桧犹豫地挽住了菈珐娜的胳膊,对于她而言,这也是自菈珐娜回归以来第一次和她近距离贴贴。她本来不敢看菈珐娜的脸,可是边走边忍不住偷瞄了好几眼,发现菈珐娜的脸也是红彤彤的。

菈珐娜轻咳了几声,支支吾吾地说:

“啊,船舱里好闷热呢。我们快点出去走走吧?”

“嗯……我也这么觉得。”

接下来的几天,反正在船舱里呆着也无所事事,翌桧对这条庞大的航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担心她再次晕船发作,菈珐娜一直都陪着她走上走下,参观各式各样的船上设施。

两人肩并肩趴在舰桥最高处的栏杆上,任凭清爽的海风玩弄她们的发丝。

“菈珐娜好像对船不是很感兴趣哦?”

“嗯,我的话,虽然之前没有坐过船,但是心里并没有产生那种十分好奇和期待、兴奋的感觉。翌桧你是因为之前没有出海的经历才如此兴致勃勃吗?”

“出海是没有过,不过咲城的花渠也承载着运河的功能,漕运的航船我还是坐过的,而且坐过好多次。啊~啊,那我为什么一到了海上就晕船晕的不成样子了呢?”

“那是因为花渠是城内运河,没有风波起浪吧?”

“嗯,应该就是这个原因。菈珐娜你对咲城和花渠的事情还真是了解了不少呢。”

“花渠是城内河的事情,是你放春假跑回家的时候自己告诉我的吧?而且,咲城姑且也是我实习的一站,那次碰到你只不过是偶然,也没一起待几天,你怎么就敢觉得我对咲城不了解的?”

“嗯,是啊,碰到只不过是偶然,也没在一起多久嘛……”

翌桧的话刚刚出口,她就感觉这句话所营造的气氛不太对劲。为了扭转即将到来的尴尬局面,她生硬地切换了话题:

“菈珐娜你都去过我的家乡了,那你的家乡是什么样的呢?”

“嗯?布莱德城吗?”

“对。边境的布莱德城也不是由灵兽使主导的城市吧?”

“嗯,布莱德城的人们主要是依靠陶土手艺谋生的。只不过,有的人家只会做质地粗劣的泥瓦制品,有的人家则会做细腻精美的珐琅陶瓷,两种手艺人的收入差距也很大呢。”

“啊,你的名字!”

翌桧突然发现了什么,惊喜地念道:

“菈·珐·娜?”

“嗯?是的哦,我的家里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拜师学艺又要缴纳高昂的学习费用,还要持之以恒地消耗毅力和精力在无穷无尽的练习与试作上,所以父母为我起了这个名字,希望我将来能够掌握更高级的陶瓷工艺,为家里挣钱。可是,结果我却跑到央都魔法学院来了,后来又去了修剑学院。呵呵,现在我也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呢。”

“我想,至少对于我来讲,你来到央都魔法学院是一件好事。”

“嗯……哈?”

“啊啊啊!我是说,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可能就被退学了吧,你看,当初特长检定时的那个事情。”

“哦哦……你说那个啊。”

翌桧此时的心情稍稍有些满足感。菈珐娜早就已经知道了她名字的含义,而她却直到现在才知晓菈珐娜名字的由来。能够多了解一点菈珐娜的事情,翌桧总是开心的。可是,仅仅是出于友情的多了解对方一些,她真的满足于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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