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上环城快速路。
比起走横穿城区但只有凌晨才不堵车的普通道路，环城快速路虽然要绕个椭圆形的圈子，但九十公里每小时的限速，能够节省相当一部分时间。
若离坐在副驾驶玩手机。
“小离~”
打开定速巡航，姐姐开始把注意力挪到若离身上。
“专心开车。”
若离不打算给她任何机会——然而她已经给了，因为她对姐姐的发言做了回应。
“你看我很好说话吧？是不是很支持你的工作？”
“去图书馆不是我的工作。”
隐隐察觉到姐姐接下来要说什么，若离的回答就开始朝着挑刺的方向发展了。
“但我很支持你吧，你说要去图书馆，我就开车带你去了——顶着这么个大热太阳，还要浪费几乎一整天时间。”
把妹妹送去了，不得再把妹妹给接回来？
起码得负起责任来嘛，就算夏季天黑的很晚，那也得注意安全。
“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
若离关掉手机，抱着胳膊撇了撇嘴：“姐姐帮妹妹，天经地义的事情。”
“好好好，天经地义~你说你从哪儿弄来个我这么好的姐姐呀~”
“……切。”
若离半闭着眼叹了口气。
她选打算妥协。
谁让对方是自己的姐姐呢？
父母常年不在，若离唯一的血亲就是姐姐。换个角度来讲，在这世界上她这么一个家人——如果可以，谁不想与家人搞好关系呢？冷眼相待的事情偶尔做做就可以了，关系不可能真的搞太僵。
所以，适当的妥协必须要有。更何况尚未从迷茫加后悔这双重叠加状态中走出的若离，也想听听姐姐对周亦瑾的看法。
“切什么？”
“没——什——么——你想问就问吧，仅限一个……不，仅限两个问题。想好再问。”
“真的？”
喜出望外这个词，大概就是用来形容目前这种状况的吧。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而从好奇中分出的“八卦”，恰好对应着从人类中分出的“女人”。从知晓周亦瑾存在到此时此刻，姐姐心中的八卦之火就从未熄灭过哪怕片刻。
说连续几晚没睡好，那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嗯。”
若离抓起发梢，看着窗外掩饰羞涩。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和周亦瑾之前是什么关系？”
就好像害怕若离后悔那样，姐姐连忙跟着话题问。
“你是指‘哪里’的之前？”
若离没有立刻回答：“最好限定一个明确的时间段，不然我真不好描述……比如说，你问‘在我上高中之前’，或者‘在我升高二之前’这种。”
“那就在你上高中之前。”
“……”
若离沉默了。
她突然意识到，向陪伴自己十八年有余的血亲说这些东西，是非常困难的。
羞耻感、恐惧感、迷茫感……各种负面情绪相当充足。
这还不包括“性别”这个因素。
虽说“接纳、认可并理解同.性.恋，是人类身为高级动物的表现，也是人类文化多远发展的一种具体表现”，但是——
所谓的“高级动物”，指的大概是“精神系统与身体构成”方面的高级。而不是另外一种“高级”。
尽管姐姐表达出来的旺盛好奇心已经近乎印证“她不排斥同.性.恋”这件事，但身为妹妹的若离仍放心不下。
自古以来，嘴上喊着“你说实话我绝对不打你”，但得知真相后怒揍孩子的父母还少吗？
小时候姐姐还说“我绝对不偷看你的日记”，结果若离悄悄在日记本里夹了根头发，晚上放学回家一看，头发没了。
哪怕这种行为不足以导致她对姐姐产生不信任，可是……
若离皱起眉毛。
“怎么啦，”姐姐看她不说话，也变得十分紧张：“你可别反悔哦，刚才都答应好了。”
“没。”
收回视线，若离摇摇头：“反悔是不可能的我说到做到。只是……怎么说呢……在我下定决心要跟你说一些事情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这些话很难说出口。”
“为什么啊？”
前面有九十公里限速拍照，虽然车子没超速，但姐姐还是习惯性踩了脚刹车。
“那我问你一周那个几次，你会很爽快的回答么？”
“这有啥难的？一周有七天，那七乘二不就是十四吗？早上起床前一次，晚上睡觉前一次，我规律的很。”
“……”
若离彻底无语。
她本想着举个内容不同但感受性相似的例子，可没想到姐姐竟然毫不害臊……这可能就是所谓“成年人的余裕”吧。在妹妹面前谈论性，她真是毫不忌讳。
“换个例子。如果我问你，‘你以前究竟有没有偷看过我的日记’，你会怎么回答？”
“……”
姐姐立马不吭声了，抹了口红的小嘴闭得比扇贝壳还紧。
“其实你愿意说，也想回答。但考虑到说出实话后，我可能会给你何种反馈——你就变得很难开口了，是么？”
“是的。”
姐姐无奈的点头叹气。
“我也有一样的感觉。”
“没关系，就算你喜欢女孩子，姐姐也不会讨厌你。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大白菜，哪能就那么随随便便的被别人家猪给拱了。”
相当随意的语气，让若离感到深切不安。
“你会跟父母说。”
“怎么可能。”
“……好吧。”
这句话讲得比较严肃，若离决定重拾信心。
“我跟周亦瑾……其实有过一段……”
“一段交往？”
姐姐耐不住性子，急匆匆的问。
“有过一段感情。”
若离冲姐姐翻了个白眼。
“难道你们现在没有感情？”
“好吧，我承认是‘有过一段恋情’。”
若离重新补全有疏漏的措辞。
“是交往吗？谈恋爱？”
“……”
这算第二个问题么？
若离捏着下巴进行短暂思考。
应该不算吧……这属于第一个问题的具体延伸。
“最多就只能用‘恋情’来描述。我觉得不算交往，也不算谈恋爱。”
“那这是什么关系呀，她没给你什么确切的承诺？没跟你说‘我喜欢你’？”
“没有。”
面对姐姐的询问，若离不停摇头。
“当初是我追的她——我承认，当初她迷昏了头。”
被肥美的虾子迷昏了头，鱼儿丝毫没有察觉到，那枚虾子的背后连着一根无法剪断的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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