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不到的是，少年自己突然一笑，浑身干净的气质忽然一变，变得诡谲不可看透，眉梢都透着一股子邪性。
他说话的时候，歪头看着艾熙弥，似乎很好奇她现在会是什么反应。
艾熙弥的身子剧烈一颤，甚至没有掩饰地，脸色飞快变得难看起来。她没有立刻回头看那个男生，那些熟悉可怕的气息却没有让她预料到会是他的回归。
只是明明上一世的事情，神再次降下神谕，抹去了其他人的记忆，谁就那么恰好，写出了这样的剧本，又让她得知。
她还以为是陈归的试探，可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竟然错的离谱。
是尉昼啊……是他。
尉昼，白昼之光。
若有尉昼者，得尽苍生。
她从不怀疑自己，也从不怀疑尉昼，但艾熙弥清楚地记得她的不怀疑最后尉昼让她吃了一个大亏，最后是她亲手把他送进了混沌源里。
但是如今这个披着年轻少年皮囊的尉昼看上去没有如她们料想的那样消亡，他还好好的活着。
舞台上光影交错，最后的尾声只剩下凄凉的音乐和季京京的舞动，像一只被射中的凤凰，挣扎着坠落。
“——”优美的弧度微晃，纯白色鞋子很快流出血来，季京京咬牙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在众人惊叫声中昏迷过去。
艾熙弥的身影微僵，周身不断有人来来去去，热闹嘈杂，她和他置身其中。却又置身事外。
“——弥子——”
他的声音好像是从地狱来的一样阴冷，倘若是从前，艾熙弥或许会心疼，但现在，她绝不会——绝不会再心软。
尉昼好像有些委屈，继续轻唤：“弥子——你不理我了吗？”
好似被恶心到了，艾熙弥猛然回头，看着尉昼的目光里带了不掩饰的憎恨和厌恶。
少年澄澈的眸光还在，可那后面的深意，她却不愿意去读。
能够在第一游神面前动手而让她不曾察觉的，大概也只有一个尉昼了。
“我早该知道，元纪界溃败，混沌源也会湮灭，你不会死亡，只会重生。尉昼，”艾熙弥的语气依旧清冷，可仔细听，能听出来其中的恨意。
尉昼笑了，他发自内心的笑——弥子至少会恨他了，那么这么多年布局——他一定不会白费的。
他裂开嘴，轻声细语，像是对待最心疼的宝贝，向她讨要糖果一样小心翼翼：“弥子，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我……我想你了。”
艾熙弥却退后一步，冷眼看着看上去脆弱的尉昼，一字一句：“尉昼，你不要靠近我。”
尉昼笑起来：“我不靠近你，但是弥子，你总有一天会主动靠近我的，我发誓。”
他把那样轻松的话说出来，听在艾熙弥耳里不是什么有趣的呢喃细语，对她而言这更像是诅咒，恶毒的诅咒。
她咬着牙，不肯落了下风，一字一句：“尉昼，你还是，要同我为敌，是吗？”
这个问题，不是第一次问。
她希望尉昼否认，可是她无比清醒地知道尉昼不会否认，她总是妄想，妄想尉昼会在意他们之间曾经的那一点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情分。
可终究是妄想，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那么多了……
尉昼的笑容依旧，但是却渐渐带上了面具一般疏远了。
“弥子，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为敌。你应当知道——我想保护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艾熙弥在很久的沉默后，点了点头，眼神里恢复了一贯的冷意，似乎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
“看来，这就是你的答案了。”
她太明白尉昼了。
不需要多余的语言，她光是看一眼尉昼，就想把他再次送入混沌源。
生而不能，死也不能。
“让我猜猜，你现在，不会想要再次抓住我，把我送进那个折磨人的地方吗？”
艾熙弥没说话。
尉昼有些贪婪地一遍又一遍看着艾熙弥漂亮清冷的脸蛋，他想她，是刻骨铭心地想，在每一次混沌源的大暴动里，是因为思念，他才能够度过这一切。
只可惜，她永远不会相信他了。
“艾熙弥，没有元纪界了，没有能够关住我的地方了。”尉昼轻轻一笑，“你们回不去了，所以我——我很开心。”
这就是神的旨意，让他再次拥有和她并肩的机会。他愿意相信，这是神给他的补偿。
艾熙弥微微昂着头，“即便如此，我也会让你再次失去自由——”
少年清瘦的手轻轻点上她殷红的唇，他附身她耳边，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艾熙弥，你……你怎么不知道，只有你，只有你……你就是我的自由——”
——
季京京的出事实在是意料之外，尤其当有人从她的舞鞋里找出一枚崭新的带血的刀片的时候，主席团的几个主席脸色都变了。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只好在季京京没有伤到筋骨。一开始可能刀片就是平放着的，后来跳跃动作的时候它就立起来了，伤势并不重，但是短期间内是没有办法完成优美的舞蹈了。
季京京被赵天等人送进医院，很快就包扎好伤口。其余人都留在了小礼堂，海选还在继续，主席团的几位学生主席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吩咐学生看监控。
一旁留着维持纪律的左楠脸色有些难看，目光隐晦地看了一眼张慧雯，嘴唇发白，却什么也没说。
很快有人摇头，小礼堂本来监控就不多，原来就很少用到这个小礼堂，一般都是在大礼堂的，所以仅有几个监控都是坏的。主席团没敢放人，只能让几个跳舞的女孩在后台等着，一边紧张地联系赵天。
赵天一开始的原话是，如果季京京有什么事，他一定会不遗余力揪出幕后黑手，绝不放过。
他原本就是主席团下一届的有力人选，眼下还没等老师知道，就让事情棘手起来。
还不说这里来来往往的学生，人多嘴杂，如何传出去还不得而知。
好在没多久，赵天就打电话过来了，说话的是季京京，她的手机没带过去。
她让艾熙弥接电话，却又让艾熙弥开扩音，原本清澈好听的声音此刻有些沙哑，却有一种愤怒的狠劲。
“从现在开始，《虞殷》主舞由艾熙弥担当，有谁不服直接找我。一审之前，我会回来带大家。”
话音一落，艾熙弥也愣了愣，几乎是下意识就要拒绝。余光瞥到最能竞争主舞位置的张慧雯和左楠，一个不敢置信，一个隐忍不发。
她沉默起来，没有急着发言。
张慧雯果然没忍住：“季京京你有病是吧？艾熙弥她都没有练过，下周就一审了，不说她学不学得快，我们还要跟她磨合，你怎么那么自私啊？还舞社社长，一点大局观都没有。”
“我自私？”季京京冷笑一声，她已经彻底哭过了，不只是为了这个节目给她的变数，更是一种委屈和后怕。眼下却不再那么害怕，她更多的是愤怒。
她几乎可以确定刀片是这个舞蹈里的人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放的，因为她可以排除掉那些根本接触不到她舞鞋的人，可是舞社里的人，除了张慧雯，其他人都几乎是她手把手教过的，眼下这一件事几乎让她寒了心。
“我为了这个节目四处求人编舞找老师，最后被背后捅一刀还要被说成自私？张慧雯，这件事最好不是你干的，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不论是谁，都跑不了，这件事情我不会善罢甘休。”
一时间几个女孩面面相觑，张慧雯也噎了一下，虽然平日不喜欢季京京，可是她为这个事情忙上忙下她也不瞎，只不过这么一顶帽子扣下来，她也一下子火了：“要不说你脑子有病呢季京京，我脑子进水了做这种恶心吧啦的事情？我张慧雯行得正坐得端，你随便查，最好好好查！跟我有半毛钱关系算我输！”
“好，我当然会好好查，一个都不会放过！”热爱跳舞的季京京多珍视自己的腿和脚不用多说，挂了电话她眼圈又红了，气得浑身剧烈地战栗了一下。
赵天心疼又愤怒，他放下手机，抱住了季京京：“京京，没事了，好在你没事儿……我一定会把那个小崽子揪出来，你放心……”
男朋友的温言安慰让季京京委屈的情绪放大，她忍了忍，擦了擦眼泪，抬头跟赵天说话：“我知道……你也别太冲动，我不想你被别人说，你下学期还要竞争学生会……”
“放心，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青年。”赵天宠溺一笑，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满是心疼的目光在落在季京京包扎得严实的脚的时候，闪过了一丝可怕的寒光。
——
那边被挂了电话，张慧雯气鼓鼓地看了眼艾熙弥，倒是没有对艾熙弥多说什么尖酸刻薄的话。
出乎艾熙弥意料的是，她环视了那几个跳舞的女孩子包括左楠一同，冷笑了一声，大声道：“今天这事儿你们也知道了，大概率是咱们其中一个人做的，我奉劝你们一句，监控坏了可不代表别人查不出来，只要做过就会留下证据。这件事情事情要大要小，谁做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自己去找季京京承认错误，你现在自己跟她说还只是一件同学间的矛盾，一旦你把季京京和赵天儿惹火，报个警，也不是不行，反正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她最后看了艾熙弥一眼，拿出手机，声音挺冷的，有点公事公办的语气：“你邮箱多少，舞蹈的视频我发给你，你回去好好看看。”
艾熙弥微微挑眉。
“切，装什么装，”有一个跟左楠和季京京关系不错的女孩子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没办法成为主舞了，又假装自己不在意了？谁不知道你一开始为了这个主舞的位置，跟季京京明争暗斗——”
她挽住了左楠的胳膊，不顾张慧雯气得发白的脸色：“现在知道怕了，在这里贼喊捉贼？”
“你搁这儿放屁呢？”张慧雯气得就想上前，那女孩吓得躲到左楠身后，这让张慧雯看到几乎没啥存在感的左楠。
左楠整个人好像被吓到了，一张清秀的小脸没有任何血色。虽然跟季京京关系不好，但是左楠为人处世其实挺好的，所以张慧雯也犯不着跟她说什么，于是停了下来，狠狠地瞪了那女孩一眼，跟自己的朋友离开了。
左楠提着的心放下了一些，回头却看到艾熙弥意味深长的眼神，整个人如同受惊的猫一样战栗了一下。挽着她胳膊的女孩感受到了，疑惑又担忧地问：“左楠，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当时那场面确实有点可怕，季京京流了不少的血，估计左楠就是有些害怕，平日里她说话都轻声细语的。
这样想着，女孩拍了拍她的肩膀：“嗨，没事了，京京已经没事儿了，别怕了。”
左楠有些狼狈地低下头，支支吾吾的嗯了一声，“……我先走了。”
“噢噢噢……”
艾熙弥看了看留下来的几个惊魂未定的女孩，心里兀自叹了一口气，抬步离开。
她还没到家，季京京的消息就发过来了，一则跟她道歉，没跟她商量就把她赶鸭子上架，二则希望她能够配合。
打字还不算特别熟练，艾熙弥微微皱眉，电梯打开，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艾熙弥——”
有些求饶的女声传来。
艾熙弥语气平静，敲了敲门。
“我不能上台表演。”
陈归很快来开门，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好似不明白她怎么今天敲门了，艾熙弥懒得解释，放下书包坐在沙发上，跟季京京说话。
“没有原因，我不想上。”
冷酷得有些不近人情的拒绝让季京京有些寒心，她沮丧又难受，但是对艾熙弥却有些莫名发不起脾气来，只能委屈巴巴地继续说：“怎么可能没有原因嘛，你不会跳的话我教你啊……算我求求你了嘛，我回去请你吃饭，行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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