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一种诡异的不安全感袭来，几乎没有犹豫的，元稚精神力如泉水一样外放，在主席台下面感受到了那个女孩的身影。
是蒲悦，她从主席台上摔下来了，身旁只有一个女孩无助又焦急地边淋雨边看着附近有谁过来了，而蒲悦就坐在地上，任雨水打湿身上，双手死死握住脚踝。
她的脚扭了，但是这个孩子没有哭，巨大的痛苦淹没她，她却保留着惊人的理智隐忍着。
元稚看了眼窗台上还在滴水的伞，声音低沉：“高二一班元稚，借一下伞。”
便越过人群，冲入了厚重的雨帘里。
“蒲悦，蒲悦，有人过来了！”
蒲悦抬眸，厚重灰暗的雨幕里，她看到一个黑影撑着伞，一点一点靠近这边，那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熟悉。
伞根本没用，风雨阵阵，他打着伞飞奔过来，但到时，身上基本没有干的地方了。元稚干脆把伞扔给那个女孩，“拿着。”
他蹲下来，平视着蒲悦，黑眸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心和担忧：“能起来吗？是扭了脚？其他地方有没有摔伤？头有没有摔到？”
雨声太大了，可是蒲悦还是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那样规律，提醒着她自己还活着。
淋湿了的元稚好狼狈，但是她现在应该更狼狈吧。
“……我背你。”
蒲悦久久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元稚转身背对着她，“自己能上来吗？”
“……元稚……”蒲悦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雨声掩埋了太多的心事和难堪，她要的证明好像已经出现了，但是没用，脑海里记忆太生动了，每次当她劝说自己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那个画面。
美好又残忍。
她慢慢爬上他的背，冰冷湿淋淋的手臂环绕上元稚的脖子，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水鬼。
好吧，其实元稚也好不到哪里去。
蒲悦乱七八糟想着，很快到了医务室，两人都是湿透了一身，她被医务室的老师用干杯子裹着，元稚没有接，只是有些着急地让老师看她的伤口。
“她从主席台上摔下来了。”
“蒲悦，你哪里还不舒服，你跟医生说，有没有摔到头？”
“疼吗？是只有一只脚疼，还是另外一只脚也扭到了？”
“医生，你看看她的其他地方，她从快三米的地方摔下来的……”
“……”
蒲悦生病了。
大概是淋雨淋得太狠了，她生了一场很重的感冒，直接住进了医院。她昏昏沉沉过了一天，再醒来的时候却有些迷糊。
“妈，我怎么了？”她喝了一口水，有些疑惑：“怎么回事，我怎么……”她揉了揉有些疼的头：“我怎么在医院？”
“烧糊涂啦？傻孩子。”蒲妈妈疼惜的摸了摸她的头：“你昨天下午上体育课，结果下大雨，你没注意，就从主席台上摔下来了。还好有元稚，我听裴鹤说是他把你带去医务室的。后来你回来还是他背回来的。”
“啊？”蒲悦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动了动被子里的脚：“我……从主席台上摔下来啦？”
她有些迟疑，主席台的设置有些不合理，每年都有同学从上面摔下来，伤情轻重不等，所以她很少会靠近主席台的，就算在附近也会很注意安全。
所以听到妈妈这样说，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仔细回想，却的确想起了一些摔下来的细碎记忆。
可能是下大雨，有些滑？
啊，头好疼，蒲悦想不起来具体的事情了。
“你回来就发烧了，烧糊涂了吧？”蒲妈妈瞥她一眼，把她拍打头的手拿开：“再拍头就废了。”
“哦……”蒲悦摇晃了两下头：“我就是……感冒了吗？我脚有点疼，是不是也扭伤了？”
“有点，不严重。反正是周六，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作业什么的，裴鹤她们晚上过来给你带过来。你吃什么？”
“想喝皮蛋瘦肉粥，妈妈。”
蒲悦唔了一声，“元稚呢？”
“他上午来过。”蒲妈妈对这个少年观感爆表：“你以后少吃点，我听说是他把你背回来的时候，都怕人家腰折了。”
蒲悦：“……？妈妈，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蒲妈妈笑着轻哼了一声。
病房外，有些消瘦的少年收回目光。他的周围不时有人来往，却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存在。
“想不到……元稚大人也有这样的时候。”少年身后一个蝴蝶状的灵魂体闪了闪光，幻化成一个瘦小的小孩子，漂浮在空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元稚。
元稚一改温润模样，面无表情地回头，没有说话。
“哼哼，”小家伙声音难听，说的话也难听：“就是不知道元纪法条还在的话，元稚大人是不是该被关小黑屋了呢？若是弥子大人知道了——”
弥子这两个字出现的时候，元稚眉头猛然一跳，他没有让它继续说完后果，手一扬，小家伙便怪叫着灰飞烟灭。
一向温润的少年垂眸不语，区区一个小灵物的死亡没有让他有什么心情起伏，真正让他心情波动的，是那两个字。
弥子。
虚空中出现另一个熟悉的少年，相比元稚还有些稚气的脸庞，这个少年更加成熟稳重，只是眼里带了一些不敢置信的怒火。
“元稚，你在做什么？”
元稚垂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他眼里的神色。
陈归忍住心里的怒意，压低了声音：“你利用灵物随意篡改人类记忆就算了，可是你居然随意抹杀——元稚，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抱歉——”
陈归终究没办法对沉默的元稚再说什么，他不知道一向“遵纪守法”的元稚为何会这样做，但是元纪界的湮灭让元纪法再无施展之地，他们九个人只能依靠自己去遵守，可混乱的世界没有人能够要求他们一定要遵守这些。
所以长久的沉默之后，陈归叹息了一声。
元稚抬眸，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像墨一样化不开的浓：“陈归，我想，我们……大概都回不去了。”
他回头深深看了病房里的女孩一眼后便消失在原地。
陈归怔然，竟是许久没有回神。
病房里的女孩和母亲撒着娇，夕阳如金散落进窗，撒在女孩的被子上，显得那样有生命力。
陈归的心里有一种深深的怅然感。
那是属于灵魂深处的一种无奈和不愿。
——
回到家里，艾熙弥正坐在沙发上看他，表情有些疑惑：“你刚刚去哪里了？”
那么急。
“……没事，有点小事。”
艾熙弥不傻，看得出来他在掩饰什么，垂眸片刻，她摇了摇头：“星闪过来了一次，她没待多久，但是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星闪？”陈归很快想起来这个名字，陆星闪，亲木游神，一个很俏皮活泼的女孩子。“她什么时候觉醒的……好吧，这不重要，什么消息。”
他想或许有些问题，现在可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一切都陷入混沌，可能他所做的一些事情都没有意义了。
索性就不想了，他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来，帮艾熙弥打开后放在茶几上。
艾熙弥盯了一眼这个水雾弥漫的铝制罐子，食指微动，啤酒罐就蒙上了一层微微的白雾，慢慢飞起来，落到她手心里。
艾熙弥挑眉，喝了一口。
苦苦的，有些涩。
“她找到了一个神木一族的后裔，凝青，长吟。”她放下啤酒罐：“神木一族和神兽一族出现问题了。”
陈归拧着眉沉默了一会儿，大口喝了一口啤酒，“你觉得我们能够找到神兽一族么？”
他知道症结在主动性更强的神兽一族。
“不是不可能，它们的存在依赖气运，当年的气运都落在这个位面，只要我们寻找这些气运，就能够找到它们。”
“但是它们什么立场呢？”
艾熙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游神执事，谁敢阻拦。”
陈归笑了一声，这是属于第一游神的傲骨，但这么几世过去了，她怎么还是那样单纯，又有些可笑呢？
许是这一次，曾经隐瞒着的一切都慢慢浮出水面了。
更棘手了。
“弥子，”他第一次叫出这两个字，目光沉沉：“我们是不是该思考我们自己的定位了？”
触及他的目光，艾熙弥一愣，忽然如同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触电般移开了目光。
陈归心一沉。
什么事情对于第一游神来说，是可怕的？
“……”
眼看着两人的关系又要僵化，陈归只能压下心中的疑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继续道：“元纪界溃散，我们不再是备受尊崇的游神大人了，元纪法条不再被强制性地遵守了……”
艾熙弥沉默了一会儿，垂眸道：“……我知晓。”
以前有这种趋势，但是现在这种混乱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好像曾经是掩饰着的，现在却已经掩饰不住了。
这一次，只恐怕有恶战。
但是恶战也不代表终结。
“星闪还会过来吗？我再仔细问问这件事情。裴亦说的那件事情也不容小觑，事情，越来越棘手了。”
陈归道。
艾熙弥点了点头。
“神兽一族，我会寻找气运之地。裴亦说的事情不简单，我想我们需要集体商议。”
“嗯。”
艾熙弥再一次抬头看了一眼陈归，她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一些犹疑不决的神情——曾经无话不谈的两人，现在却几乎无话可说。
“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陈归点头，看着安静漂亮的少女施咒离开。少女的气息随着离开慢慢消散，但是他的眸色却越来越深，最后看了眼她离开的方向，垂眸浅笑。
——
“你来啦，”季京京回头看了眼门口的艾熙弥：“我们现在要去小礼堂海选，你跟着去一趟吧，负责一下……唔，后勤。就是帮忙拿一些东西，记一下需要用到的东西什么的，可以吧？”
她身后一群女孩神色各异，张慧雯冷眼看着艾熙弥，女孩子之间的敌意就是那么容易出现，她讨厌艾熙弥，也许是因为她对陈归有喜欢的情绪，也许就是嫉妒。
嫉妒这个女孩完美的外表，身材。
相较之下，左楠的情绪就内敛得多了，自从艾熙弥跟她说过那番话以后，她的情绪更加隐晦了。看到艾熙弥，她只是下意识离季京京近了好几步，轻声跟她打招呼：“艾熙弥。”
艾熙弥没什么表情，空间里的情绪多到诡异，她索性关闭一部分敏感的精神力——和一群不熟悉的女孩子待在一起还不能被忽视，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
第一游神如是想。
“大家走吧。”季京京热情地挽住艾熙弥的胳膊，艾熙弥下意识就要挣脱，可是转念一想，就随她了。
干净热情的灵魂。
主舞自然是最忙的，一场华丽深沉的古典话剧舞蹈，确实新颖又有趣，不少工作人员都看痴了，而艾熙弥站在台后，却感受到一股奇怪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她侧目看过去，男生隐没在光影下，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忽然抬眸看过来，一双澄澈的眸子不带一点杂质，几乎让艾熙弥怀疑自己是否判断失误。
“你好。”
艾熙弥不动声色的点头：“你好。”
他放下手上繁重的资料，抬步走过来，“你就是京京经常提起的……艾熙弥吧？”
他说艾熙弥三个字的时候，似乎稍微停顿了一下。
“是。”艾熙弥微微蹙眉，拧眉看着这个少年，漂亮干净的面容，但是灵魂却混沌深沉，完全无法看透。
这位少年还在浅浅笑着，情商一直很高的他好像看不出来艾熙弥隐隐约约不曾掩饰的排斥，站在了她的身旁一起看舞台上的一切，光影变换间，他笑意依旧，清浅温润：“京京跟你说过我？”
艾熙弥也抬眸看向舞台，从后面观赏的舞蹈也别有一番趣味，她语气清冷，不带任何感情。“你是写剧本的学长。”
“艾熙弥，我是尉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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