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熙弥垂眸,也点了点头:“学长好。”
晚上回来的时候陈归不在,他最近其实回来的比艾熙弥晚的多。艾熙弥看了看夜幕笼罩着的城市,神识散开,却没有找到陈归的气息。
有水声在滴答,像是在呼唤。
艾熙弥拿出一本书来,书上有两滴血。
已经泛黄的书页很脆,艾熙弥一点一点翻阅,目光平静没有起伏,直到翻到后面几页,她的眼神才微微颤动了一下。
“弥子,在看什么呢?”
陈归回来了。
艾熙弥没收回书,抬头看了眼陈归,他一身寒气:“你去哪里了?”
说话间,慢慢把书收起来了。
“大李,那边出了点事情,我看你忙,就没跟你说。”他身上还有血腥味,艾熙弥起身走过去,果然看到他身上有血。
陈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不以为意:“不是我的,我和大李一起出手,怎么会出事。”
艾熙弥点了点头:“我回房间了。”
陈归的笑容在艾熙弥关上房门以后消失了。
李迈青正和元稚满世界找长吟这孩子呢,哪里会出什么事。他无非是背着艾熙弥查了点事情。
他触碰了一下那些血迹,在指尖摩挲。
忽然笑出声来。
临近演出的时候,艾熙弥忽然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元纪界还在,她第一次遇见陈归的时候。
她正在查试混沌源的盲点,有人忽然出现在她身后,语气清冷却客气,疏离又不失礼貌,带着笑容。
“你好,我是陈归。你的新朋友。”
“我不需要新朋友。”
两人很快交手,艾熙弥险些把陈归封印进混沌源,可陈归虽然能力不行,却总是像能够预知她的行为一样,及时躲开她的攻击。
“艾熙弥,你很强。”
陈归笑着跟她说。
“我不需要新朋友。”艾熙弥重复她的话。
那时候还没有游神殿,她就在森林里,偶尔睡在河边,偶尔睡在树上,总是清醒着去感知着元纪界的一切,仿佛她真是元纪界的守护神一样。
陈归就会在她左右,也不靠近她,只是像是观察,又像是守护一样。
“你很负责,艾熙弥。”
“……”
陈归偶尔会给她几个果子,日久天长后,她也能和陈归坐在一块儿,喝点酒了。
“你一个人这样……守护元纪界,多少年了?”陈归问她。
“八百五十三年。”
“那你以前的家人呢?”
“我没有家人,我有意识的时候,就是一个人了。”
陈归沉默了一会儿,给她递过来一壶酒,又说:“你为什么会想当游神?”
这个问题让艾熙弥沉默了许久,她想到了一个名字,可是看着陈归,她抿了抿嘴,却始终无法说出来。
她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一直不说,便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她自己忘了,还是因为神让她忘了。
陈归从不追问她,见她不说话了,就自己说话,他说。
“我听说游神大人一人守护着元纪界,便想是怎样的一个人,居然会愿意放弃一切,来守护这个世界。然后我就去求神,我说,我也愿意成为游神。因为我想陪着她。”
艾熙弥就愣住了。
后来很多次,来了新伙伴,都是陈归在帮她打招呼。
陈归会拦在她面前,说:“她呀,不爱说话,你们以后就会知道的。”
游神殿新建立起来的时候需要找一个主持之人,充当祭司官。大家还没想法的时候,艾熙弥说,让陈归来吧。
陈归就笑着看着她,也不说话,就笑。
好多年啊,他总把话说一半,安排工作的时候,他总是光明正大把艾熙弥和他安排在一起,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坐在主位上,一次又一次视察着元纪界的边疆。看完了,就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弥子,你知不知道元纪界有多大?”
艾熙弥摇摇头:“不知道。”
他飞身到她面前,从她手里拿过酒杯,就这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我们去量一量,不就知道了吗?”
“……我不去。”
陈归盯着她的眼睛,笑着说:“你非去不可。”
这一年,他们总在黑夜里出行。偶尔会遇到夜里出来的食恶鬽,陈归从不让艾熙弥出手。
“艾熙弥,我有意识的时候,就听说有个人,叫艾熙弥,她在守护元纪界。我母亲说,她一个人得多孤单啊。我就想啊,不行,我一定不能让她这么孤单。”
“然后我母亲带我去了你身边,她说,你看,这就是元纪界的守护神。艾熙弥,你不记得我了,但我记得你那时的样子。”
陈归从湖水里捧出一壶月光,月光在他手心里荡漾,随着指缝中落下的水也碎成点点光芒流落。
“就像这捧月光一样,璀璨在黑暗中,孤独又脆弱。”
艾熙弥就盯着他看。
他已经很强了。
强到艾熙弥伤不了他。
可是他身上有一种让艾熙弥觉得熟悉但不是很好的感觉。他落在艾熙弥身上的目光不再是刚开始的疏离清冷,或者后来的温柔缱绻,而是她几千年前,在另外一个少年身上看到过的,势在必得的偏执。
有什么在碎裂,曾经在陈归日复一日的陪伴中慢慢找回的东西,一点一点又要破碎,艾熙弥想抓住,可是一点都抓不住,原本的少年,一个两个,都要变成利刃,把她伤得彻底完全,不给任何活路。
她原本是带着一点笑意,如今这点笑容在他的目光中慢慢消失。他慢慢走过来,揽住艾熙弥,她挣扎不得,他便在她的唇边落下一吻,轻声在她耳边说着她的名字。
艾熙弥止不住地颤抖,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浸入骨髓了是不会显露出来的,何况是那样强大的陈归。
她知道神给她的封印已经被破解,因为她的心脏在不规则的跳动。她应该能够挣脱的,可是她没有,她只能颤抖着声音问他。
“陈归,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陈归笑了,声音有些发哑,他揽着艾熙弥的手挽着艾熙弥的发梢,看着月光把艾熙弥的头发染上点点光芒。
他低声说:“弥子,我清醒得不得了。”
艾熙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中午,有个小小的人影坐在床边,她微微一愣,才认出来这人是谁。
音异人,阮雀。
“雀雀。”她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涩得发苦,阮雀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声音低低的,却好听得不得了。
“弥子。”
阮雀一头齐耳的黑发,头发上夹着一个黑色的小发卡。她是那种不很出彩的长相,但是耐看,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很亮,但她的性子很安静。
和艾熙弥的清冷不同,她就是那种安静到没有人会特意注意她的性子。
“你什么时候……”
艾熙弥喝了几口水润嗓子。
阮雀把手轻轻放在艾熙弥的的额头上,声音空灵起来,像是山间清泉落在石头上。
“弥子,你梦到从前了吗?”
阮雀是音异人,小小一个,总是容易被忽视。而且她总是最安静的那一个,不像姜凉,咋咋呼呼吵吵闹闹。
她如今的身份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但是最近她参加了一个唱歌的选秀节目,节目里她遇到了当导师的裴亦。
裴亦的公司签下了阮雀。
随之而来的通告让阮雀差点忙不过来,她的觉醒在一个综艺里,裴亦匆匆赶过来结果了那只想伤害樾樾姿的食恶鬽。
他让樾樾姿留在这里照顾阮雀。
阮雀第一次见樾樾姿,樾樾姿也是第一次见阮雀,两人客气两句以后就没有话说了,她只知道如今钤真第一继承人成了裴亦的助理。
觉醒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跟大家打招呼。
裴亦本来想等录完综艺再带阮雀过来找艾熙弥的,但是他并不知道,阮雀自己先回来了。
阮雀的读取梦境让艾熙弥沉默了下来,她涩涩的问:“你怎么知道,那是从前?”
阮雀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她似乎有些失神,过了很久,才笑了一声。
“弥子,你觉得陈归错了吗?”
艾熙弥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神问她:“你后悔吗?”
她说,我后悔。
神就让她重新活了下来。
她只知道,明明所有的错,都是因为她自己。
陈归怎么会错呢。
“陈归……有什么错?”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阮雀。
阮雀轻声道:“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啊……”
艾熙弥还是不明白,陈归有什么错呢?
她忽然回神,看着阮雀,声音里都有些尖锐。
“你都记起来了?”
阮雀小小的脸蛋上一脸平静,以前有什么大风大浪都会被保护的小姑娘,如今看上去才像是历经沧桑的模样,她眸子里带着了然和悲切。
“弥子,我从来没忘记过啊。”
神对她的惩罚,就是永远铭记。
陈归敲了敲门,“弥子,下午有课,你去不去。”
艾熙弥盯着阮雀的眼睛,似乎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到答案。阮雀只是淡淡一笑,她冲艾熙弥摇了摇头,“弥子,我从不觉得是你的错。或许,我们都有错吧。”
她离开了。
艾熙弥怔然坐在床上。
陈归没有听见回应,迟疑了一下,推门进来。
他穿着白色的卫衣,手里还有几本的专业书。看到艾熙弥这幅样子,倒是愣了一下,走过来:“你怎么了艾熙弥,不舒服吗?”
他碰了碰艾熙弥的额头。
“没发烧啊,你怎么不说话了?”
艾熙弥闭了闭眼睛。
她推开陈归,语气淡淡的:“我没事……等我一会儿,我就去。”
陈归点了点头:“那我在客厅等你。”
裴亦和樾樾姿在阮雀的学校的门口等着阮雀。两人都戴着口罩,被樾樾姿施了点术法,才免受围观。
“你去哪里了,吓我一跳,突然就不见了,你不是这么冒失的人呐。”裴亦走过去,拍了拍阮雀的肩膀。
阮雀半垂着眸,神色淡然:“我去了一趟艾熙弥那里。”
裴亦哦了一声,送她回宿舍,过了一会儿,才问她:“你也觉得弥子这回好像有点问题吧?她有点不对劲,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啊。”
“……”阮雀没回答。“你们别送我了,裴亦,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樾樾姿也没问题了,我就不再帮你们疗伤了,我先回去了。”
她头也不回地回了宿舍,裴亦啧了一声。
樾樾姿抿了抿嘴,看着阮雀的背影,没说话。
回到宿舍,阮雀深呼一口气,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压力。
艾熙弥居然记起来了,她怎么会忽然记起来呢?难道是因为她上一世杀了那个帝王,被封印的时候,想起来的吗?
她呼吸有些急促。
神给他们的轮回,却给阮雀铭记,她就如同一个最清醒的旁观者,看着自己最好伙伴们迷茫愤怒,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就好像当初,她明明可以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却在关键时刻三缄其口,一言不发。神或许也是愤怒于她的缄默吧,所以让她记得这一切,其他人却忘却了。
那么接下来呢?艾熙弥已经想起来了一切,这一切是快要结束了吗?
阮雀从来不害怕死亡,裴亦将她从混沌源里带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了。
只是,她怕自己的罪孽,无法赎清。
三审以后,迎新晚会拉开序幕。赵天和季京京忙得脚不沾地,艾熙弥来的时候,季京京正指挥着她前面的第五个节目,让几个表演者注意站位。
元稚带着蒲悦几个人,远远朝艾熙弥点了点头。
蒲悦没注意两个人的互动,只是目光落在艾熙弥身上,有些沉默。
裴鹤也看到了陈归的艾熙弥,激动起来:“不是吧不是吧,A大的男人质量好高,还有那个女生好漂亮啊,江狗江狗,你看那个女生,像不像最近那个新晋流量小花啊,不不不,感觉比那个小花要有气质的多哎。”
江若临呸她一声,刚准备反驳裴鹤杀杀她的锐气,可抬眼看到季京京和艾熙弥也愣住了,一贯喜欢向颜值势力低头的他自然一下子就忘了要跟裴鹤反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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