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堂啊。”洛独摸着下巴，说道：“你不是让顾行去丹堂了么？你培养他不就行了，要我干什么？”
“顾行还是太单纯了，他还是个意气用事的小孩子，需要另一个人帮他明白神域政治中心的黑暗。”崇明笑了笑，“你总不可能让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带他理解这些东西吧？”
“官场的奢靡……”洛独淡淡地说道：“我在阴极天的神域见过很多不敢想象的东西，但在有钱人的手上，竟然已经习以为常。”
舞谢楼台，谪仙冠裳，洛独见过神域官人极致的奢华，可在那金山银山中住了几日，却又觉得那些是如此的寂落。
“不敢想象的东西？”崇明笑了笑，说道：“你可是比主神还强的人，有什么是你不敢想的？”
“你都是个活了一百多年的主神了，说个事，你应该不知道。”洛独笑了笑，说道：“我十五岁时，也就是珑翎成为主神的前几个月，我去当时一位王爷家吃饭，宴席的奢侈程度我就不多说了。就说最后那道压轴的菜，是一道烤乳猪。”
“你就这么点追求？我在神域也可以天天吃烤乳猪。”
洛独摇摇头，说道：“不，那个烤乳猪的味道有点不一样，格外地好吃。而且他们并不叫那道菜为烤乳猪，而是豚。”
“所以呢？”
“当时我随口问了一句，侍女告诉我，这只烤乳猪不是一般的乳猪。”洛独喝了口水，说道：“那是人奶喂养的乳猪。”
“噗！”
崇明一口水喷了出来，说道：“怎么觉得……这么恶心。”
“我也觉得很恶心，但那道菜确实很好吃。我当时都不想再问，他们是从哪搞到那么多的人奶。”洛独迟疑了一会，说道：
“其实当时我没想太多，只是有些惊讶罢了。但是……吃过那顿饭后的一个月，我离开了阴极天神域，路过阴极天西方高原的一处偏远乡村，那里已经没多少人住了，听路过的一个老人说，那年村子里饥荒，每家每户互相把孩子送给别人，然后宰了吃。”
“你说……什么？”崇明忽然颤动。
“看来就算是十二天最仁慈善良的主神，也不完全明白世间疾苦啊。”
岁大饥，人相食。史书上其实有过类似的记载，但如果亲眼见过这种事，却还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不由得让崇明感到惊讶。
“析骨而炊，易子而食。人性就是这么脆弱，他们如果不把自己的孩子吃了，那么他们自己就得饿死。但他们真的不忍心吃掉自己的骨肉，于是就和其他人交换自己的孩子，然后……”洛独没有再说后面的细节，只是说道：“神域的达官贵人们还在载歌载舞，一头乳猪竟然要用人奶来喂养；远方人们互相交换自己的骨肉，只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洛独慢慢地说着：“你知道么？我竟然能在短短的一个月，在一个国家的不同地方，看到最极端的奢侈和最极端的贫穷，那时候我真的想逃离阴极天，因为我觉得那个国家没救了。”
确实就像崇明曾经说过的那样，洛独虽然只有十八岁，可他见过太多的东西，他曾与千万黄金擦身而过，见过琼楼玉宇，也见过世间骨肉相食的疾苦悲哀。
以至于他在向一位主神诉说这些故事的时候，不像那些阿谀奉承的臣子那般恭恭敬敬，也不像满腔热血的谏臣一样铿锵有力。洛独只是在用最为平常最为普通的语气，说着连主神都不由得心颤的话语。
他的语气轻如鸿毛，他的话语重于泰山。
“我知道你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当年珑翎成为屠杀阴极天的邪神时，我没有阻止她。”房间的气氛有些沉重，洛独站在崇明身边，抓住她的衣领，说道：“因为我觉得，她杀了那么多人，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活下去。”
拎着崇明走出房门，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个时候，崇明松了口气，像是离开了某个极度压抑的空间。
好巧不巧，他们刚好遇见了准备出门的贾文。
“洛独，沐晴。你们关系还是那么好啊。”贾文向二人打了声招呼，说道：“我准备去宗门外买两斤牛肉，你有没有想吃的？今天中午要不叫上寒素一起吃饭？”
“行。”
虽然每个内门弟子都配有一个小小的厨房，伴修负责给内门弟子做饭，但寒素和洛独每次都是一碗白菜一碗小炒肉，加两个菜有点多，但只吃这两个菜，又有那么一点腻。
时不时和贾文贾武一起吃饭，一顿可以做四五个菜，也算是改善一下伙食。
“要不我多买两斤肉，等会叫上顾行，咱们一块吃。”贾文想了想，说道：“他今天好像没去荒芜之地。”
看来贾文似乎还不知道洛独和顾行之间发生的事，虽然宗主和长老都会向弟子澄清这一次误会，但洛独不保证是否会有什么风声传出来。
“好呀好呀，我可不可以也留在这里吃饭呀。”崇明瞬间就变回了小孩子的声音：“家里的饭很难吃的。”
“小孩子不能挑食哦。”贾文错会了崇明的意图，还以为这孩子真是单纯无暇。
崇明嘿嘿笑了两声，洛独没说什么，看向顾行的房间，扔给贾文自己买肉的钱，说道：“我过去叫顾行了，直接去你那边吃饭吧？”
“行。”贾文接住钱，挥了挥手，离开了住宿的合院。
“他的突破大概快结束了吧。”崇明看着顾行的房间，问道：“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考虑帮我？”
“看来你还没有想明白我要说什么啊。”洛独轻轻摇头，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讲阴极天的故事么？”
“为什么？”
“如果你真的想我帮你，那我绝不是简单帮你除掉那些不听你话的臣子。”洛独的视线也看向顾行的房间，“如果我真的去了神域，神域之中所有该死的人，都会死。就算那些人是你的亲信。”
“不可能，我……”
崇明忽然明白了，其实洛独并不是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和自己在说话，他在告诉崇明，如果只是为了除掉那些不听话的势力，他是不会帮自己的。
他想做的，是拔掉整个国家的根，就像当年的珑翎一样。
“我……”这一次，轮到崇明犹豫了：“我再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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