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娜乌尔小姐——”
她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深海、又似乎是来自苍穹彼端。
弗利卡忍不住思考着、如果艾梅愿意的话，说不定她是可以伪装出降落世间的女神的形象的。
弗利卡没有任何信仰、所以他对于娜娜乌尔的执着、以及艾梅的执着之间，并不能感受到其中的优劣之分。
他能够很轻易联想到，如果真的有女神的存在的话，那么一定是艾梅这种形象——如果她愿意把那黑色的袍换成白色的话——
如果她能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在神秘之余不多出阴险的话。
“是——”
娜娜乌尔的嘴唇在动着。
她的子那种想着、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这样——
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自己的心灵在此处停滞。
现在的自己就像是被谁控制着的人偶一样——
然而、她却无法决定自己的行动——完全无法决定。
呆滞地、作为人偶，被她的丝线提着。
是被催眠了吗？
因为是大魔法师、即使被催眠了也没有什么奇怪。
然而自己抵御这方面的能力，也还算很强，为什么却轻易被控制了呢？
此刻占据着她内心的到底是屈辱感呢、还是不甘心呢？
实际上她既不需要屈辱，也不需要不甘，毕竟作为多重高级职阶满级的存在，她的行动被束缚着也并不可耻——应该说、店内能突然安静下来，就说明她绝不是脆弱或软弱。
可是之前自己还是颐指气使的态度、就这么轻易被控制了，仿佛自己之前的傲然完全是对方谦让着自己一样。
这个事实让她不甘。
但是、她却还是被艾梅牵引着——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讨厌魔王呢？因为魔王是坏人吗？是她被所有人讨厌吗？还是、因为那是你的女神的言语呢？”
不容争辩、也容不下任何谎言。
自己只能默默坐在一边聆听着、艾梅的话语——
同时、给出自己诚实的答案。
“魔王是坏人、所以被所有人讨厌。莉莉特女神给出了这样的指印，那么我理所当然应该坚信着——
虽然我这样的家伙，并不配做女神的信徒，不过虔诚自始至终都是单方面的。”
“也就是、你对自己单方面的虔诚，还是多少抱有着骄傲的感情咯？”
“骄傲……？”她愣了一下、点头道：“当然、我当然对自己的虔诚抱有骄傲的感情。”
“哪怕不被接纳？这会让你的信念变得坚定、还是会让你的人格变得圣洁？”
“我们付出一切、并不奢求任何回报。”
被牵引着、她的意志还是在反抗，像是在这个时候捡到了空隙一样，讽刺了她一句：“我肯定不像是你这种家伙这么事故，只选择对自己有用的来敬拜。”
“在你看来我这种、纯粹的利己主义很可耻？”
“不可耻么？”反问着——有那么一瞬间都有一种已经掌握回了身体的控制权的错觉。
“也许——毕竟我们的价值观完全不同。不过我不太理解、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为什么会吸引你呢？
我知道、你肯定说只是付出自己的情感这件事本身就很让人满足了——不过这份单方面付出的感情也未免太卑微廉价了。
你看那边的人鱼先生、只用了区区十五枚金币，就能够换得莱蒙对他的好感——
而你把自己筹集来的金币全部进献给你的女神大人，而无论是其他的进献者、还是作为中间人的你，都换不来什么东西。作为服务业从业人员，你的这位女神大人的营业能力也太差了。”
“服务业的从业人员？你在贬低谁……？”
娜娜乌尔闭上眼眸、却也感觉到一缕利剑一般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啊、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隔着眼睑——她知道自己是在被露西注视着的。
她很想要申辩、那是在艾梅的控制之下才说出这番话的。
可是她却不能否认即使是在控制之下，这也是她隐藏的真心之言——
艾梅与其说是控制她说出艾梅需要的话、不如说是把她的枷锁全部都卸下来，让她都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内心倾倒出来。
【吟游诗人】也有着类似的技能、那么作为【占卜师】【占星师】这类，让对方吐出真实来让占卜结果变得更加准确，也可以算是某种程度的标准了。
总是吞吞吐吐的、说出的全部都是虚假的言语——
建立在虚假的资讯上的占卜、当然结果也会是错误的——越是有名气的【占卜师】，越是要随时做好被挑衅的准备——
故意放出一连串的假信息，并且以此来嘲笑的话，自己也没什么办法就是了。
“你看不起、服务从业人员吗。不过——这间店面里，这样的客人还真不少呢——就包括我，也一样是这种职业。
无论是在路边摆摊、还是说受到了谁的青睐，来为大人物出谋划策，到底卖出的还是服务。
你自己又如何呢？虽然你的营业能力不怎么样——我是说、你唱歌很难听，完全无法通过正常唱歌换来钱，只能附魔，不过如果你有着更好的歌唱天赋，应该也不想要附魔吧——
我占卜的时候、可是感知到了哦，你这家伙最开始也是妄图通过自己的喉咙来歌唱来换取金钱和食物的，做不到才开始使用讨巧的手段的。”
“……”
娜娜乌尔咬住嘴唇——
她知道艾梅说的是正确的——她的话就像是利刃一般在刮擦着她的内心。
她听到自己的五脏在“沙沙”作响、感受到隐隐疼痛。
如果她现在是清醒的状态的话，她现在比起用严厉的言语反驳艾梅以及其他，现在她首先要做的大概是道歉吧。
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没礼貌、掌握着基本的社交能力的她、虽然平时也会为了莉莉特女神而放弃不少情感，故意让自己变成带刺的花，可是对于【月相】以及今天偶然给了自己一大笔钱的人鱼弗利卡，她还是能够以感激的表情、适当配合他们的——插科打诨也不会超过限度——
以感激的表情、而不是以感激的心情——
她知道自己这份可鄙的想法一旦说出来就会被蔑视、然而她那份极端的骄傲与这份思考之间却是分不开的。
即使不被莉莉特女神以及安布里泽特的原住民们接纳、她单方面付出自己的忠诚还能够毫无障碍大声说出来，足以显示出她的心中认为莉莉特女神的信徒是高人一等的。
而无论是弗利卡、还是【月相】都不曾有着这样的信仰——
在惋惜之余、她的心中大概也还是想过为什么这样厉害的人物也还是如此愚蠢的问题。
即使这样厉害的人物、也不去信仰莉莉特女神的话——那么、果然自己的眼光很独到啊——
她以这种明显不符合一般论的思考思索着一切。
那么、她当然无论做出怎样敬重的表情，心中还是看不起这些愚者的——
“是啊、的确是看不起。那有什么么——不止是服务业的从业人员，还有其他一众神官、王女之类的，我也拥有着同样心情。
之余你说我是卑微的、我当然是卑微的——这一点我比你还要更加清楚呢，并不需要你来提醒我任何东西。
可是、即使我们都是处在同样卑微的位置上，我也知道我的业无法赎清，可是我从来都不曾坐以待毙，我有认真装作莉莉特女神的信徒来帮自己来清洗灵魂。
像是其他的一众、不是连这种徒然努力的行为都不曾做吗？就好像是自暴自弃般——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他们却都不愿意——”
“嘛、其实你在其他人眼中才是自暴自弃的那个。”
艾梅不带任何讽刺地道——
“把自己的精神随便找一处寄托，你认为不是坐以待毙，可是反而你的行为更加符合坐以待毙的概念就是了。”
“那是他们都不能理解……”
弗利卡在极近的距离观察着娜娜乌尔的表情——
她的身体似乎是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在挣扎着。
然而、她的挣扎只是想要挣脱艾梅的束缚，此刻的话也没有进入到她的心中，让她开始产生对信仰的挣扎。
他的脑海之中涌现出的、是某个作为现在他人格基础的脸。
这两个任的行为其实没有什么相似，可是他刚才却忽然涌现出一种“她们好像”的想法。
如此相似——应该说是、这份狂热感么。
狂热的话、也不见得就一定会表现在表情上——反而在这种时候忽然显现出冷静的表情，更可能是狂热者——
他已经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到底沉淀着怎样的情感了。
爱也是一种、狂热的信仰么。
他自己也是——在为了某个信仰在做着努力么。
虽然那已经是从指缝中溜走的灰尘，现在他也还是在为自己那份狂热的信仰丢出自己不怎么需要的钱、出现在人鱼本不该出现的地方，甚至——会吃掉人鱼的幼崽。
“那么、对于自称魔王信徒的我，你更加看不起吧？我简直是多重你厌恶的身份的叠加了——”
“当然、这种事，我刚才就强调了。如果你只是想要听这种话的话，你甚至不需要控制我的思考。”
“嗯、是呢——刚才我轻易放弃了自己的信仰、告诉你没好处的事情我才不做，似乎被你狠狠鄙视了——
你认为、我是个极端利己的家伙，极端利己是不配当信徒的。
可是、如果我要是完全不放弃对魔王的信仰呢？”
“那就是——”
“执迷不悟的人了，对么？”
两个人的“执迷不悟”叠在一起，甚至叠出了回音。
“看起来你知道呢、自己执迷不悟的事情？”
“这种事——嘛、那么如果是对巴恩斯特珀尔帝国的女王殿下有信仰，你又如何看待呢？”
“嘁——”
娜娜乌尔的内心敲响了警钟。
不能说——
可是她却还是轻蔑地、说出了自己的吐槽：“如果是那位女王殿下的话，我倒是宁愿、那家伙是魔王信徒了——”
店内如果不是都被艾梅的力量控制着陷入了一片寂静、火药味简直要把店铺掀翻了。
“哈、我可以听听，为什么你会有此言吗？”
“魔王的话、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坏人吗？那位女王殿下的话，不是一直都装作是个良善者？可是、如果某一天众人都醒悟了的话，就会知道女王殿下的真面目——
我怀疑她就是新一任魔王——只是她伪装得更不明显。已经在悄然间以虚假的形象侵入了众人的内心——”
娜娜乌尔的鼓膜发出响动声。
是心脏震颤、引来了鼓膜响动。
她握住自己的双手——在现在这种时候，她也只能做出这种动作了。
也不知道、在说出这番话之后的自己，之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在月相用餐了，还是要暂时过上一段时间躲躲藏藏避免被他人痛殴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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