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蒙在停顿片刻之后、低声道：“而且按照我的想法，如果是莉莉特女神最为辉煌的时候，我几乎可以确信她一定不会接纳你。在她的存在感变得如此稀薄的现在，你依然还要以如此卑微的态度作为她的信徒的话，那么不难想象，如果是在过去、你还是执意想要成为她的信徒，大概就连卑微的机会都没有、她甚至还会发动信徒一起来对付你吧。”
“哼哦？”艾梅发出了感兴趣的哼声：“区区一个酸柠檬精、竟然会有理性到这种程度的一面啊——我之前倒是没怎么注意过你就是了。”
“我并不是什么酸柠檬精！我只是名字叫做莱蒙而已。而且我一直都是以理智而出名的、为什么要很惊讶第一次发现的样子——你不是【占星师】上位么，那种东西不是稍微一摩擦水晶球就知道了么？”
“如果【占星师】想要知道什么只要稍微一摩擦水晶球早就知道了的话，那么大概在替人占卜的时候也就不需要对方自报生日年月日了。”
她悠闲地说出了仿佛会砸掉【占卜师】饭碗的正论。
“……”
“哈——你那是什么表情、眼睛都快要从眼眶中落出了哦？”
“不、区区一个【骗子】，竟然能说出这么正确的话语。”
“嘛、我之前不是说了么——作为【占卜师】【占星师】还有【魔法师】的上位职业，肯定不可能只说假话——
这可不是单纯的诱导、而是选择了这职阶之前就会被繁复确认的东西——一遍又一遍提醒，就好像并不希望人选择这种职业，真是相当惹人嫌。
不过还好我当【骗子】的心情非常坚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不然就只是反复确认的时候，我都会感觉到相当苦恼了。”
她的手掌拍击在水晶球上、水晶球内落下了雨滴，透过水晶球让这份声音被放大了。
她在轻轻吐息之后，低声道：“嘛、但是我可以理解为你的话是对我刚才的言语的报复吗？因为被我冒犯了、所以就想着用类似的话语吐槽回来？
啧——之前我本来还觉得你蛮理性的、现在却忽然又稍微有点改变主意了——如果只是刚才极为单纯的发言的话，那么倒确实可以认为你是个理性的家伙，然而就这么一点小事又要必须吐槽回来的话，幼稚的一面也无法消解掉。
但是、无论如何、你之前说的话语都是很清爽的，无论是在我看来看是在那边的蜥蜴人——甚至是在魔王大人听来都会有如此感觉罢。
独独莉莉特女神不会、她是个很独断专行的人——但是、却很有神明的样子就是了——”
对于她突然变转的话风，莱蒙、帕特尔和其他的一众想要看热闹的客人都露出了大惑不解的表情来。
露西的表情并没有改变、在给无法及时被送上菜品的生灵的盘子之中送上小菜。
还有那边的、不时摇晃着自己手中的玻璃杯的怪模怪样的酒鬼客人。
白月现在并不在、在一边的装满了各种饮品的玻璃柜子也并没有被打开——他手中的酒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弗利卡在产生了这种疑问的时候、心中倏然一动。
总感觉有什么要想起来了、又感觉有什么要被忘却掉了。
娜娜乌尔自然是露出了洋洋得意的样子。
瞥着娜娜乌尔的侧颜、弗利卡有某种说不出的感情堵在了咽喉之中——
“果然呢、无论你再怎么挣扎，也还是知道的、你所宣称的信仰，以及我信仰之间的差别。天上和地下之间的差别——逞口舌之快，很快就会醒悟过来。
之前是一副大骗子的样子、现在倒像是个高阶的占卜师了——
哪怕一度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语，现在却也——现在却也，能认清自己的形式，那么、虽然我不相信你的一百句、一千句话里只有一句假话的说法，却也勉强相信了你还是会说实话吧。”
“只挑选自己喜欢的部分听啊、作为占卜师倒是从来都不缺少这种客人呢。就好像是在抽签的时候什么时候抽到上签什么时候停手的那种类型——
当然了、这种做法是无可厚非的——不对、应该说是无可非议的——
我并不是会怎么主动揽客的类型，那么，找上我的必然是自己的内心有所迷茫的。在这种情形下、还是能选择自己喜欢之物、心仪之物，那么我反而会感觉自己起到了最大限度的作用——比那些对我的预言言听计从的，会让我的感觉更良好。
不过——显然你不属于这种类型呢。你只是、被其他的甚至职阶都不是【骗子】的纯粹诈骗犯所欺骗、像我这种的纯粹的骗子说出来的实话你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那张纸条的下方应该还有字。
但是她已经不再把那些字进行投影，而是认真收起来——
那边写下了纸条的怪模怪样的客人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对此发表不满、阻拦或是调侃。
他写下的字条，他却仿佛置身事外。
她的手接下来收起的是自己的水晶球——
在她扯着兜帽的边缘的时候，之前不怎么把注意力集中在这边的客人也都开始盯着她看——
似乎多少是期待着、她能够把帽子摘下来吧。
但是她却仅仅只是在整理兜帽，既没有想要把兜帽摘下来，似乎连掀上去一点点足以窥视到帽子下面的眼睛的动作都没有。
透过那黑色的缝隙，只能看到一圈暗影。
在收起了水晶球和纸条、整理兜帽之后，她的双手交叉平放在桌面——
慢缓缓、挪移到下巴上。
“说了一连串长篇大论、结果现在就连占卜都不敢了吗？是生怕砸了自己的招牌呢、还是生怕水晶球里有什么你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呢？”
“啊、关于这个。”她的态度很坦然：“那水晶球里其实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占卜不出来，只是我随手在地摊上买的便宜货，再加入了贵重的饰物进行装饰，这样在其他人看起来就好像整个水晶球都贵了起来——
就好像把一幅很廉价的画卷用昂贵的画框装饰起来、用珍稀的木材雕琢的盒子把宝物盛装起来，那么到最后人们看到的就只是昂贵的总价而已，很少会有人去思考价格为什么昂贵。”
“地摊的廉价货……？”娜娜乌尔沉默了片刻、嗤笑：“喂喂、你这样真的很丢脸啊，为了摘除责任，甚至会随手侮蔑自己手中的宝物，这就是【骗子】的节操么。”
“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我也懒得解释，但是——确实，这是我身为【骗子】的节操。如果是其他职业的话、既有正当的也有邪恶的家伙，一定会有人为之辩解说——那些恶劣的不是全部。
不过现在能为我说话的只有我自己、要是我没有节操的话，那么就难免会变成所有的【骗子】都没有节操——
有时候我会想着魔王大人是否也是如此呢——因为只有自己会成为魔王，所以总是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可是这份心情却完全没有人理解，也不知道魔王大人会不会为周围的人的愚钝而感觉到悲哀。”
“没有什么。”露西忽插话进来。
“嗯、露西大人刚才说了什么？”帕特尔揉了揉耳屏——
“没有什么。”露西重复：“我刚才说‘没有什么’。”
“啊、这个我听清了——我想知道的是，露西大人是在说什么没什么？是在说魔王的感受呢、还是说【骗子】有没有节操都没有什么？反正都是要被误会的——”
“嘛、字面意义上的不可以吗？”露西勾起她鲜烈的唇：“即是我对你们的对话没什么感想，本来应该在心中思索的，结果却一不小心说出口了——奇怪吗？”
“唔……”
他扯了扯嘴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露西大人刚才的话先放在一边。”艾梅两边的手指甲各自覆盖了整根手指，脸上带着某种完全不符合她的率真笑容——
不符合她的印象、却很适合她的率真笑容。
“脱离了水晶球的、脱离了其他人所开口丢出的言语的，我才能真正回归到我职阶的本相来。”
她的声音比刚才听起来、更加富余优雅以及磁性——
大概还有魔性吧。
这份魔性感、将她刚才话语的真实性，愈发凸现了出来——
她的气质完全不像是神明、人、以及普通生活着的生命的任何一种，坦率流露出了极强的魔息。
如果这里有屠龙者、以及已经被这个世代所淘汰的勇者——
咔哒咔哒咔哒。
弗利卡看到果然有人腰间的佩刀开始发出响动——
以及摆放在酒柜旁边的柜子中也发出了碰撞声。
那是更加沉闷的金属声，让人想到每一次碰到魔物的时候，她腰间的佩剑——
甚至在缝隙之中，也流淌出了黄金的光辉。
黄金的光辉、她的光辉——
或者是、她所持有的事物的光辉么。
因为她凛然的气质，她所持有的事物的光辉可以说和她完全融为了一体，透着说不出的威仪。
自己憧憬着闪闪发亮的事物——这种事是以前就知道的。
可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还憧憬着，闪闪发亮的生命——
可能这也是传承的本能——毕竟作为人鱼的传承者，是依靠着把同族吃掉来继承能力的。
那么闪闪发亮的、整个身体都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辉的，毫无疑问是最理想的食物吧。
他最初想的，可能就是把她当成食物——
正如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想的可能是把他斩断一样。
“闭上你的眼睛、娜娜乌尔小姐。”她的声音穿透过整个店面之内，并非娜娜乌尔的那些人却也闭上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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