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弑神者的意思吗？”
“嗯——比起弑、好像有更加合适的形容呢。抹杀啊、毁灭之类的——”波恩抱住膝盖道：“你能理解其中的差别吗？”
其实奈澪倒是很想回答“不能”，然而事实上他却并不是不能理解，反而很明了其中的差别。
甚至于、他自己最初也很想说“抹消”这个词，只是不知道波恩的底线在哪里，害怕自己轻易开口会触怒波恩。
但是、自己不言的情况下，倒是波恩先开了口。
“弑杀的意思类似于在生命意义上的断绝，但是抹消的话却是从根源上毁灭。”
“果然和你交流起来很舒服呢。”波恩“嗯嗯”地点头。
“那些名为神的家伙、如果单纯地杀死的话是没什么用处。不止是我、还有过去一众用生命写下了惨痛教训的家伙都是——所以我现在的想法早就已经改变了，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要把他们的存在彻底抹消才行。
尽管现在是和平年代，无论是对于魔王的愤恨还是想要成为神明的欲望都减淡了，对于神明的尊重也越来越微妙，可正因如此他们却意外得以保全——和魔王不同、把魔王消灭掉之后，神明的地位即使会降低，却也是作为唯一性而存在的，谁也不知道这些家伙韬光养晦将来会不会仍旧做出什么大动作来。”
“我好像……”奈澪小声：“我好像能理解呢。对于魔王的愤恨减淡、是因为用无数认命的铺垫而将他们从历史的一角删出去，类似于在和平年代的孩子不知道战争的残酷，还很容易受到影响去憧憬血液、生命的流逝和尘埃。
正因为能够和神明抗衡的势力消失了，如果这个时候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神明身上的话，对于神明而言反而是相当危险的一件事——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烘烤。反而不如让他们暂时把目光转向别处——
看起来是尊重减少了、实际上是没有敌人的时候，也没有强调必须被尊重的必要性。正如爱与恨是一体两面，在极端的尊重之下也容易生出反抗之心。既然提法雷特大陆……是叫这个名字么？”
“是——虽然神明们不止司掌这里就是了。”
“嗯、既然提法雷特大陆也是有着相当悠久的历史存在的，世代的交替、除了王国的版图以及占据优势的种族的变化之外，大概神明世代也交替过无数次了，其中就有相当一部分是被前代生活在提法雷特大陆的反抗者们从位置上拉下来的。
最初的一批没有经验、之后的心存侥幸，可是如果要是一而再再而三重蹈覆辙的话，那么就是单纯地脑子有问题了，也没有学习能力。如果上一代是下一代所推翻的话，那么就算上位者耍了阴谋诡计，肯定也有优于上一代的某些东西——战斗力、或是头脑、或是单纯的耍手段能力——
那么、肯定会在某一代内发生突变吧，无论是好的方向还是差劲的方向，就目前而言，似乎是在朝着聪明的方向转变呢，然而当上阶变得聪明了，也就意味着下阶未来会更喘不过气。”
奈澪冷静分析着事态的时候、忽然找到了某种违和感。
“等等……”
“什么？”
“啊、没什么。”奈澪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即使不照镜子也没有办法映在骷髅的瞳孔中，他也感觉到了尴尬。
“可是——这应该是一项很困难的使命吧？你打算如何来达成呢？是慢慢铺陈棋子、走一步看一步，还是已经有计划甚至连未来的落子都想好了，就差棋子了呢。”
“大部分布局路线已经想好了、不过，确实差在了棋子这里。然而我从一开始就对能够获得理想中的棋子不抱有任何的期待，在我刚刚设想好之后就遇见了你，可以说也是一种既定吧。虽然讨厌神的我、肯定也很讨厌注定就是了，不过大概是因为迄今为止并没有遇见什么好事——如果天命都是偏向我这一方的，也许我就不会那么讨厌命中注定了。”
在昏暗的火苗中，她那排作为骷髅甚至作为人而言都过于整齐的牙齿闪烁着洁白的光辉。
“也许，我的命运已经到来了也说不定。”
“也就是、您在我的身上感觉到了命运，并且想要把本来没打算实行的重任托付给我了吗？那还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波恩笑嘻嘻道：“像我这种有野心的家伙，肯定会给予你考察期的。考察期通过了、肯定也会有所保留地托付你使命，如果没能通过考察期——嗯、说不定我会考虑把你杀死呢，毕竟我是那种狠心的家伙嘛。”
“我做！”
“什么？”
“我说考察期、我做！”
“难道不需要给我考察期吗、就算是购买保险或者是被推销的新产品的时候，一般不也是需要考虑试用一段时间，满意再付款的吗？”
“那应该是在有很多选择的情况下，而且并不是那么迫切需要的东西才会有这种余裕。可是——至少我自己觉得我并不是有那种程度余裕可以悠哉悠哉的人。
而且您刚才不是也说了吗、您感觉到了命运？命运这种东西、不是在没有到来的时刻无论怎么追求都无法获得，但是一旦到来的时候就会集中到来吗？虽然之前一直都没有人选、可是也许会突然演变成很抢手的情况……那么、如果没有任何保障的话，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绝对能竞争得过其他存在的优势。”
“其实真的可以再思考一下的哦？”
“不需要——说起来您送给我骨哨的时候、替我付款的时候不也都没有深入思考吗，只是我夸奖了您一句——不对，我只是说了几句真心话而已，您就毫不犹豫赠予了超出我自身价值的东西。
如果您还愿意托付给我超出我自身能担负的使命、那么我就更加荣幸了，感觉也算是能予您一点小小回报。”
“如果整个计划能成功的话、那就不止是一点小小回报。那是让我把所有的财产都送给你、作为你的使魔都无法偿还的情分。”
“那种东西根本就不需要——”
奈澪的嘴唇被纤长的白骨手指按住。
“话不要说的太早了，其他的且不论，我认为我的财产你还是需要的，尽管本质上暂时是我指挥你，想要留在这里果然还是需要使魔的关系——因为在考察期，所以会订立比较简单的契约，依旧还是以骨哨作为媒介——
我的信任度上升的话、或许会更偏向如影随形——我在这里先把事实告知。如果等到我的信任度超过界限了，你却告诉我受不了这种事的话，我可不会轻饶。
你被我杀死的危险、一直都存在——无论是被我判定为无价值还是被我判定为危险度高的存在，如果被我当做叛徒就更如此。”
奈澪抓住那只按在自己嘴唇上的手，就像是之前她抓住自己那样。
仿佛自己抓住的不是白骨、而是救命的稻草——不对、也许应该说是救命的浮舟才对，还并非一叶扁舟，而是更大的舟船。
从那一天开始的合作。
那是奈澪未曾思考过的方向——当然也可能是受到了视野所限的缘故，虽然听到波恩开口的时候会恍然大悟，但那是凭借自己的头脑所无法想出的方案。
如果大部分的人都涌入到提法雷特之类的异界、把那里当做是理想乡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把已经开始褪色的现世打造成人们原本期待中的异界不就可以了吗。
奈澪所生活着的都市、原本就是在被称为“人间界”的世界中异质的地点，是灵脉的丰富度连提法雷特的不少小国度都望尘莫及的理想乡。
只是没有理想乡的样子，甚至还变成了试图脱离现实的脑机接口滥用的典型颓靡都市。
事实上、在提法雷特大陆早就有更加成熟的技术，甚至价格从整体而言也比在人间界这边更便宜——纵然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可是只要有波恩的神奇卡片在，他就不需要担心资金的问题。
比起原本那种强制性切离现实的色彩团块，从提法雷特大陆买回来的有着可以自由调整，随时拆卸的好处——纵然在两个世界来回切换的时候，功能无可避免地会有所折损，甚至不少功能折损了80%，但只有20%的功能也胜过人间界本来的产品，奈澪不由得苦笑起来——
原本大部分人都会将剑与魔法和科技分开看待，殊不知原来一度被剑与魔法控制着的世界，竟然也会进化到完全无法使用魔法的世界的人们吃惊的态势。
就好像那些以弱胜强的故事中、存在着各种各样的种族，结果人类能够以智慧和其他族群势均力敌一样——为什么认为拥有力量的人就一定没有脑子，这还真是令人吃惊的刻板印象。
有着剑与魔法，存在着各种生命力更强大的种族，世界也不会始终停留在一种模式——同样也会有失业危机、异世界转生者堆积挤压生存空间的危机，甚至恶趣味的神明伺机做出什么小动作的危险。
目前还能勉强维持的稳定、会在某一刻迎来崩坏算是避无可避的事态，在那之前提前塑造好退路的都市，想办法拉拢有异心的神明选择稳定性较高的生灵转世到这座故意打造出来的封闭的都市之内伪装为异世界转生者——由于这些人未曾目睹到真相，大概会被灌输的敌人以及友人言听计从吧——
哪怕是让他们去毁灭在韬光养晦的神、让他们认定什么都没做过的无辜的某一族是恶魔的使者，他们也会深信不疑——将敌人锁定在某一个族群，并利用大量购买来的高级人工智能幻影和投影作为能够获得经验的怪物，升级把他们培养成自己的军队，将他们引导到最后之地。
稳定地推进着这个计划。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是个更冷漠的人，但即使躲在幕后，也没有再怎么折返到那宛如丧尸集中营一般的家，可是在他们即将被移植的脑机吞噬杀死，他还是想办法救了他们一命，作为这座都市的暗影。
但是、与此同时也从他们的大脑中清除了属于自己的相关性记忆——
作为影一般的存在，果然是一片透明比较好。
不仅仅是从他们的记忆中，从所有有着依赖症并且愿意接受更高级的器械而把之前移植进去的部分取出，也把关于自己的相关部分也全部清除掉了。
奈澪这个存在并没有被抹消、名字也依然存在。
只是形象被替代掉了——
从最初的总是在购买没有人买的食用纸书籍、无论如何也不肯移植电子接口的怪小孩，变成了这座都市的实际控制者。
毕竟持续了许久也没有等到约定好的神明人选、奈澪决定把这些孩子的思想扭转成自己最初就和普通人生在不同的状况下，将使命也一并灌输到头脑中去——可以说这也算是自己伦理观崩坏的一部分经历，最初以为会很难做，没想到驾轻就熟。
最初只想从学校入手——并且是初中以上的六年一贯制，但渐渐发现作为人格已经开始形成雏形的初中生而言，某些部分的修正果然很麻烦，之后又接手了幼儿园以及福利院。
这里原本就有不少无业的超能力者、有愿意接受雇佣的在自己名下的学园授课，纵然那些孩子不可能个个都是被选中的，这时候在异世界内有所争议的，能够取代魔法和超能力的道具就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异世界内还需要浪费大量时间去讨论的的价值，在这虚构的“异世界”内便可以直接利用。
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在“试用期”的事，甚至可能逐渐忘记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虽然说着自己是棋子、是那位骨头的棋子，可是——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棋子这件事，成为了执子者。
如果说和下棋之人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么大概是作为执子人的自己，是连自己都能移动的存在。
甚至，并不是把自己作为KING或者QUEEN，而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棋子，也没有想过升格。
维持着宛如走钢丝一般的平衡，直到那一刻的到来，他甚至一时都没有清醒过来。
或许他自身的立场，已经开始接近于所谓的幕后神明。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神明局灵魂回收管理员、我的名字是安其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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