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帽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声。
她从斗笠中取出了一颗水晶球来、手指在水晶球上摩擦。
“艾梅！”
不知道是为了学兜帽女的声音、还是单纯的嘲讽，她的耳畔传来了一声极其怪异的嘶吼——
那不是愤怒的嘶吼、只是单纯嘲讽提高嗓音，却一时没能稳定住情绪，而发出了怪异的声响。
“这里可是【月相】？”
“我知道这里是【月相】。”兜帽女——被称为艾梅的少女发出了一声短促笑声——
不过音节比刚才多了一节。
如果方才是“咯”的话，现在她的笑声是“咯咯”。
她的音节只是相当微不足道延长了而已、听起来瘆人程度却高出了不少来——
“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月相】。所以、那又怎么？这里是【月相】又怎么？一旦离开了这个地点坐标、你就变得完全不会说话了么、难道？你是白痴么、还是说，有语言障碍呢？
地点能够代表什么呢？在【月相】这里，我刚才点了菜，也并没有和谁动手，如果是因为看我不顺眼要罚款的话，我也准备了足够多的可以应付罚款的钱。
所以说——那又、怎么样呢？你想表达什么？”
“这里是月相、露西大人就是最优秀的占卜师，你在这间店里班门弄斧，都不觉得羞耻么？”
“哈？羞耻？有什么好羞耻的？”身穿着罩袍、戴着兜帽的少女冷笑道：“至少我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羞耻的——就像是你的样子这么丑陋，你不还是在这间两位老板都异常美型的店内点餐么？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大概都不好意思露出自己的脸来。”
“所以、你现在戴着兜帽是因为太丑了么？嗯、嗯——也难怪了呢，因为难看得没办法见人，所以时刻蒙着头——
时间久了，扭曲的感情透过头巾渗透出来，就变成了自不量力会在【月相】内占卜的家伙了。”
“哦。”艾梅很冷静地回应道：“是这样没错，我觉得自己难看得不能见人——事实上也是如此。虽然我的同族有不少人都说，其实我的容貌也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不过如果要是把说出来的话全部都当真的话，那人生也未免太悲惨了——竟然没有一次足以分辨谎话和真话的机会。
至少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哪怕我无法看到自己的脸，看到美丽的东西我的还是会自愧不如的——我会把脸好好地遮起来。至少不像是某些家伙一样，丑陋却完全没有自知。”
她的手掌在水晶球上摩擦的：“所以说、那又如何呢？”
所以说——那又如何——
这句话这一会子功夫，她说了已经不止三遍了。
是口头禅么，还是咒语本身呢？
如果是口头禅的话，弗利卡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过，不过也可能是搞错了就是了——
这间店铺有着相当微妙的氛围，仿佛能够深入到内心中，把内心的某些东西挖掘出来——负面的感情、正面的感情，以及一些不属于自身的回忆——无意之间叠加在自己的身上。
空气中散发出的味道、无意识就落在了自己的脑海中，勾起了某些欲望——
这份欲望、当然是食欲。
最原初的欲望，就是食欲——
然而、对于同样的一道菜，调味不相同、却都能够叫做是“美味”的情况下，人们对于食物的选择其实并不是味道本身，而是基于对记忆的选择——
记忆中，脑海里，和味道无关的要素。
如果仅仅是想要填饱肚子的话，可能就不会有这种感触——吃下去全部都是养料，并不能建立起很好的记忆和味道的链接来——
【月相】所依靠的、似乎是先激发出记忆，然后把记忆和【月相】的食物的味道作为链接——这样每次想起这段记忆的时候，大概都会想要来到【月相】用餐吧。
他不知道这是否算是某种程度上耍赖的手法、然而，能够让他回忆起某些过去的碎片来，他似乎离遇见魅魔的可能性又近了一步——
难道露西就是魅魔么？还是那边蒙着兜帽的？
或许两个都不是——他现在是清醒状态，而她们的身上并不是魅惑的气息——
他虽也想要让自己拥有、自己是完全不会受到魅魔控制的那种类型的强者的信心——在另一面，如果魅魔完全无法诱惑到他，不能深入他的记忆内，就没有意义了。
露西看起来完全不屑于诱惑他、而坐在那边拿着水晶球的，大概还达不到那份实力——无论是哪一种，如果确认了她们的身份，他那短暂被立起来的信心，紧随而来的会是强烈的失望感吧。
在记忆全部泛起时、就连完全的陌生人，都会让自己感觉到熟悉也是正常的——
正如味道完全不熟悉的食物、也足以叩动他的心——
蓝莓制作的墨汁、正是属于这一类——
而那份雪泥、则确实是记忆的味道。
在真实和虚幻的感情泛起的时候，会交织起奇怪的认知——
“你这家伙……”
对方抑制了半天的情绪、只说出这一句话来。
他的情绪陷入了相当不稳的态势——
在这种辩论的时刻，谁先露出了情绪的波动，谁就是输家。
他大概也明白这一点，在短暂的沉默和咳嗽之后，故作镇静得挑眉道：“随便你好啦。你愿意出丑、又不会影响到我什么。”
他打了个响指：“再加一杯柠檬芦荟碳酸水！”
“所以、那又能怎么样呢？”戴兜帽的女子发出“咯咯咯”地笑声来：“我就喜欢看像是你这种家伙逞强的样子。辩论不过了，就只剩下加餐了——
这是【月相】暂时不招收其他的服务生，否则我大概会一直在那里挑衅你，就靠着你一个人的营收、也就够我的工资了。”
“并不雇佣。”露西淡淡地开口道：“尤其是你，我更加不可能去雇佣了。”
“我知道、我开玩笑啦。”戴兜帽的女子本来一直都是个气息锐利的存在，在露西淡淡地说出自己不可能雇佣她的时候，她的态度倒是异常平和，乃至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也没有说出她那句固定台词来。
“喏、那边的人鱼。”她的双手拍打在水晶球上：“我已经可以肯定了哦，你就是在说谎。你说的朋友、就是——”
弗利卡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下意识环顾四周。
所幸人鱼们的骄傲，会让他们不至于出没在这间店面内。
虽然他和他的挚恋算是当时的人鱼族都知道的事情了、甚至他们还考验了自己一番，总算是没有找到什么把柄，可是，在这里骤然被提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一直保持着平静的表情。
说不定根本做不到——却也只能到了那个瞬间才能知晓。
“你说的朋友、就是你自己哦。这也太基本了吧？就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却要说出是朋友身上发生的事情什么的，这简直就是来找人占卜和谈心的时候再基础不过的操作了，我甚至都觉得有点腻烦了呢。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嘛，遮遮掩掩的意义又在什么地方？更加干脆说出来、完全就是自身发生的事情，不是更有利于我的占卜么？”
“……”
在一边被她的口头禅，以及完全不在意自我吐槽有着一张丑陋的脸怼得哑口无言的那位客人发出仿佛是被呛到了的声音。
弗利卡也愣住了——
帕特尔沉默了半晌、小心翼翼地道：“我确认一下你刚才所说的话——你刚才确实说了吗、我们的人鱼先生所说的朋友，就是他自己这件事？”
“不然呢？难道你自己就完全没有，把其他人的事情说成是自己的事情、把自己的事情说成是其他人的事情吗？”艾梅歪着脑袋问道：“应该经常做吧。你不是水母么？你们水母的话，不就是、经常会把所有的功劳和罪责全部都平摊么？
比如说你自己做到了什么事情，一定会说、水母的特性就是百折不挠——
而你们首领殿下自己做出来的决定，你也会认为是和自己做出了选择是一样的——
人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吧，虽然人鱼一般状况下，是没有什么捆绑感的——在内部高低分级并不明显，唯独牵系在一起的，就是他们所有人鱼都共同持有的，认为自己是人鱼的那份骄傲。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是一个整体，只有谁破坏了这份荣誉感的时候，他们才会出手——
谁做出了所谓的，不像是人鱼的事情的时候，会受到相当严重的惩罚——
如果想要逃避责罚，那么就装成是人，潜入到人类之间。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最适合的环境，就是现如今的巴恩斯特珀尔帝国了——可是他又没有隐藏自己人鱼的身份，大概是他没有真的生活在巴恩斯特珀尔帝国。他方才所说的，只因为一点点事就受到了责罚什么的、那份愤怒之类的——就只是一种，类似境遇的投影，‘我有一个朋友’‘我的朋友在巴恩斯特珀尔帝国受到了责罚’都可以替换为人鱼和人鱼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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