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人、但是——”封天羽瞪着一双猩红的眼：“你是真的狗。”
他的手掌越收越紧、艾琳仍然想要说些什么，但只剩下了嘴唇空虚的翕动。
身后传来女仆安·切丝特的呼喊：“勇者大人、停手！快停手！如果您在这里杀了圣女大人的话，会造成不可挽回的事态的！”
“我不停手。”封天羽冷漠而凶狠地道：“在你们杀死了我的女儿和妻子、毁了我赖以栖身的家的时候，对我来说就已经没有任何事比这更加不可挽回了——”
“就死了两个人而已，您就如此悲痛、如此灰心丧气，也就证明您不是没有感情的——
那么您想想看，若魔王苏生您袖手旁观，提法雷特大陆会有千千万万无辜的人死于非命、千千万万个人沉浸在和您等同的悲痛中啊！
难道您没听过电车困境吗？区区人间界一个平平无奇普通女人、一个年龄还没有进位的小孩子而已，无论是数量上还是价值上都无法和提法雷特黎民相比。只要和圣女大人订立契约、成为提法雷特大陆的救世主，您会有比那女人更好的妻子、比那个小孩更优秀的孩子！”
安·切丝特的哀嚎起到了反效果——封天羽的双臂上浮现出血色的花纹，两只手掌的掌心盈满了赤红色的光辉。
伴随着“咔嚓”清脆的一声响、提法雷特的圣女艾琳·洛卡雷特·法莱斯的脖颈被拗断，头像是断了线的人偶一般双眼无神倒在一边。
“圣女大人！”安·切丝特扑向了艾琳，接住了她从墙上滑下的软绵绵的身体——准确来说是尸体：“圣女大人！你醒醒！”
但无论她怎么摇晃、她的圣女大人那双无神的双眸也没有再染上辉光，空洞地凝视着天花板。
安·切丝特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
“你这疯子！你杀了圣女大人！你竟然为了两个没有太多价值的普通人类、杀死了我们至高无上的圣女大人！你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的！莉莉特女神不会放过你的！你会遭报应的！”
“啊。”瞪着红色的双眸的封天羽冷冰冰笑道：“事实上、在杀死你们的圣女之前，我就已经付出惨重的代价了。所以你们的圣女丢了性命、其实是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代价，不是报应。我从来不相信报应——如果真的是善恶有报的话，为什么什么都没做过的我妻子和女儿会死呢？魔王若要复活为害一方、你就让萝卜丝大陆无辜的黎民百姓祈祷，十恶不赦的魔王不就会自然死于业报了么？何必还要找勇者呢？”
封天羽的指甲在不断长长、化作了锋利的钩爪、在烈焰之中闪烁着寒光。
随着他的脸一点点凑近、安·切丝特被那双扭曲的赤瞳盯着，勇气一点点从体内溜走、丧失了方才呵斥他的气势。
“我不认识魔王、不知道那家伙犯下过何种罪孽、做过哪些惨绝人寰的事，但我并不认为能轻易杀死手无寸铁的女人和孩子的你们强迫他人和你们订立契约的人有资格救世。”
“你、你要干什么？”安·切丝特盯着没有丝毫怜悯慈悲的他那比狼还锋利的爪子：“杀了圣女大人之后、又想杀我吗？我警告你、我们切丝特家族作为守护者世家、背负着守护圣女大人的使命，有着的莉莉特女神赋予我们的特殊加护，普通的手段根本无法杀S——”
“死”字还没有说完、她已经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而她的身体、变成了比封天羽的妻子封千梦的尸身更加凄惨、残破不堪的肉块。
封天羽盯着自己钩爪上的血渍、甩了甩手，发出嫌恶的“啧”的一声：“真脏。”
他从衣兜中取出一包湿巾，抽出一张来擦拭着自己的手指，向火焰的深处走去——
他的头发和衣服都燃烧了起来、然而他却全然不在意，大步朝视频中女儿死去的地方靠近。
已经变了颜色的血、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女儿的小小书包被烧掉了一半、变为了焦黑，书包中跳棋的弹珠骨碌碌地滚出，亮晶晶的甚是好看。
虽然是毫无意义的行为、但他却把弹珠抓起来放在手中。
在这个时候瞄到了被烧得半焦，写着“封素溪”名字的小本子、他扑灭了上面的火，随便翻了一页。
题目是《我的一家》。
烧焦的纸张上，依稀能辨认出用铅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夹着拼音的字——
“wo的jia里有三口人。baba、mama，还有wo。
wo的baba长得很帅、比电shi上的明xing还帅，尤其是xiao起来的时候、眼睛和嘴巴都弯成yue牙的yang子，wo最喜欢了。哪怕是满yue的夜晚，baba的眼睛和手指都会bian得很qiguai，只要baba向wo稍xiaoxiao，wo就知道他是wo一如既往的baba。
mama也是个大美人、性格非常wenrou、kailang，很爱xiao。和baba不一样、baba虽然也爱xiao，但是baba通常只对wo和mama笑，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就不怎么xiao了。mama是对所有人都能友善的xiao，周围的人都说mama像太阳一样wen暖，和baba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像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
baba很擅长做饭、尤其是baba做的点心比wai面卖的还要好吃，每到周末吃着baba烤的蛋糕、听mama给wo念故事，就是wo最开心的时候了。
wo是baba和mama的宝贝、baba和mama都很爱wo，wo也很爱他们，wo希望能baba和mama还有wo能像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一样幸福生活在一起——”
下面用蜡笔画着大大的爱心、还有一家三口人手牵手的图案。
封天羽读着女儿歪歪扭扭的稚嫩文字、一直强忍着的情绪忽然爆发了、眼泪决堤而出，落在纸张、地面上，被炙烤成了蒸汽。
“呵呵、哈哈哈……”眼泪完全停不下来，喉咙中却发出了近乎异常的笑声。
“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啊。”他吸了吸鼻子、低声喃喃：“爸爸也想啊、和妈妈永远幸福地生活一起，宠着我们家的小公主——
但是啊、爸爸是当不成王子的，爸爸只是个灾星而已，是个会带来灾祸的灾星——我却没有自知之明，因为平宁太久了、就妄想能过上正常的人生，结果最终连累了你们。”
他轻轻地吻了吻无名指上的戒指、向已经不会再回复的妻子的聊天界面发送了一条【晚安】，钩爪将自己的咽喉贯穿，抱着女儿掉在地上的彩色的玻璃珠和日记本，直挺挺地躺在了火中——
脑海中流过了人生的走马灯——
身体被灼烧的疼痛和咽喉被刺穿的痛，与记忆中被虐打伤痛重叠在一起，耳畔回放着曾经听到过的嘈杂难听的辱骂声——
封天羽忽然感觉到了孤独，仿佛自己的灵魂被抛掷在了过去的黑暗中。
忽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那笑容仿佛阳光，刺入了幽暗的深渊中、驱散了他痛苦的回忆，逆着光向他伸出手。
“千……梦……”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抓住那道幻影。
在指尖触碰到的瞬间，封天羽的意识在此中断，他的手和眼睑一起滑落了下去。
封天羽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水母，漫无目的在深水中漂浮着。
入目是一片深蓝。
耳畔一片寂静、寂静得令人恐惧——
自己本来应该是烧死的、可是现在却像是沉陷在大海。
如果有求生欲的人、大概会拼命摆动着四肢向上游动吧。
但是封天羽却一动不动、任由自己的身体被冲刷得东倒西歪。
倏然、眼前的深蓝碎裂开来，视野蓦地变得开阔，犹如深海的颜色减淡为湛蓝色，清风拂过、吹动离身体极近伸手就能触到的浮云，甜美的花香钻入鼻孔。
他坐起身来、身下是一张大理石制的圆床——不、不对，与其说是床，还不如说是祭坛比较合适。
一群和那位圣女艾琳以及她的仆侍安服装相类的人将祭坛团团围住，在自己苏醒之时、大声欢呼，纷纷跪倒在地——
“勇者！是勇者！”
“莉莉特女神护佑我们提法雷特大陆，我们的救世主终于从异世降临了！”
“提法雷特大陆有救了！有了勇者的守护、我们不用再害怕魔王苏生了！”
那是封天羽从未听过的语言、奇怪的是，他竟然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尽管跪在祭坛下的人都对他露出了尊敬、甚至崇拜的目光，然而看到他们身上的服装、听着他们奇特的口音，尽管知道毫无道理，封天羽却也产生了一种生理性的厌恶。
在万众瞩目中，他撑起身体、让自己慢慢站起——
他想要大声告诉这些人，他并不是他们的勇者——非但如此、他和他们的圣女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已经毫不留情地将她杀掉了，想要寄希望于他是不可能的，建议他们早日断了这念想——
然而、他深吸了一口气，刚打开嘴唇、还没说出一个字，纯金的光芒笼罩住祭坛——
天空打开一条裂缝、优雅的倩影自裂缝中降下，落在了封天羽的眼前。
淡紫色的长发、顶着一头极尽奢华的装饰，让人不由得担心其重量是否会将她小小的头颅、那纤细的脖子压垮——
不输给沉重的装饰品，繁复的、层层叠叠的衣衫，却都避开了胸口以上的皮肤，肩膀上只有一层薄薄暗纹披纱。
她的个子应该比封天羽要矮一点，然而由于是漂浮在半空，视线和封天羽保持了水平——
顺便一提，这位女神大人出场自带BGM，是旋律颇为肃穆又带着紧迫感的小提琴独奏曲。
“女神！是莉莉特女神！女神亲自驾临了！”
“天啊！没想到我这把年纪还能亲眼目睹莉莉特女神，就算是让我即刻死了我也满足了。”
“即使有着救世主的身份，通常应该也是圣女大人代为传话吧。结果竟引得莉莉特女神亲自下界、看来这位勇者也是位了不起的角色呢。”
“被选中的勇者哟——吾辈是提法雷特大陆的女神，莉莉特·苏恩塞·安布里泽特。”这位女神不但出场自带BGM，开口的时候还自带回音：“拒绝了圣女约契、甚至把她的灵魂返送于天的汝，在看到本女神的时候，做何感想？”
“真土——”封天羽毫不客气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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