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素溪的手机忽然进了一通电话。
是她最精心挑选，却很少会响起来的旋律。
由于太少听到了，以至于她愣了半天，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确定自己并不是幻听，她激动得手都有些哆嗦，忙把手伸入口袋中。
不在。
“咿咿？我的手机呢？我的手机去哪了？”
她哑着嗓子，带着些许的疯狂低吼，不顾满地的玻璃碎片，跪在地上找寻了起来。
血液染红了书房的地毯，她仍在碎片中无意义地找寻。
也是从刚才到现在，唯一受自己的情感和意识支配的行动，是自己想要这样做——而反过来说，无论是灌酒还是砸酒瓶虽然看上去也极为疯狂，严格意义上来说，都并不是她的意识，比起想这样做还不如说认为应该这样做更确切。
半晌，她才发觉铃声是在头顶响起来的。
“真是的，什么时候放到那里去了。”
她敲了敲脑袋，染红了的手指轻缠着按下了接听键。
她还没开口，电话那边早已抢先道：“主人，你怎么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声音听上去充满焦虑，颤抖得厉害。
令人怀念的声音。
说起来，其实距离上一次听到他说话也并不很远，为什么就觉得过去了好久好久，久到时间的界限都模糊了呢。
莫素溪的眼前忽然就模糊了，颇有些狂气地笑出声：“想不到我还能再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呐。”
“你在说什么傻话？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您只是、回到了自己本来的住宅里一会子吧，这是天界特别许给你的假期——”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还能接到您的电话，还能感受到您担心我，真是幸福啊——这辈子都值了。”
“哈？您在哪？还是在家里吗，站在那别动，我去找您。在我赶来之前，你别做傻事啊！”
本如清水泠淙流动般好听的声音，由于过分紧绷的神经，像琴弦将断整个变了个调。
莫素溪对他的关切感动，但是与此同时，也不可能不惑虑。
“你吃错药了吧，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谁要做傻事啊？不是我批评你，就算是神的跟班好歹也要有点神性，明知道我死不掉为什么还要担心我？”
对方忍不住“咦”了声。
“为什么忽然扯到这个话题上来啊？”
“您还问我呢。难道不是您看了最近提法雷特也好、人间界也罢死亡的新闻，就开始杞人忧天地担心起我来了？你放心吧，除非地球毁灭人类毁灭，否则我是不会主动结束自己的性命的——我还背负着那样沉重的包袱，还有像你这样的跟班，我怎么舍得死？”
“是么？”他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了起来：“你这该不会是让我放松警惕，故意哄我的吧？”
“不会不会。我骗谁也不会欺骗你的。”
“哼哼，谅你也不敢——那我问你，你刚才连着给我打了几十通电话几个意思？本来今天是假日，我是在睡懒觉的……”
莫素溪彻底被弄糊涂了。
“打电话？我没给您打过电话呀？”
“没打电话？你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一打开手机，就看到了N条被拦截下来的你的来电，还有一堆完全看不懂的乱码短信。”
莫素溪忙查询起拨号及发信记录，自己果然如垃圾电话台似的不间断地拨着同一个号码。
想来是方才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身体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受本能支配的结果——本来在遇到真正烦恼的事时，就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对象，现在更是如此——
明知道没人会接她的电话，依然和困在沙漠朝天空招手的人，渴求着虚无的拯救。
不如说，正因为电话不会被回应，她才肆无忌惮地露出脆弱的一面。当信号真的被接收到的时候，她的脸立刻有些发烧。
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他不会因为她太过任性，一气之下说出“你以后就不用回来了”这样苛刻的回应吧？
一旦演变到那样的状况，自己说不定就会真的崩溃呢？
“对对对对不起，想来是我把手机棒棒糖放在一个口袋，棒棒糖不小心戳到屏幕上了。我……我不是故意要给您添麻烦的，让您担心了不好意思，您千万别为了这点事就不理我了什么的……”
听到莫素溪如此语无伦次，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您不是刚说过不敢骗我么？棒棒糖戳到手机屏幕这么幼稚的谎话也敢说给我听？”
“不！我记错了！不是棒棒糖，是巧克力手指饼干来着。”
“这还不如棒棒糖呐。”他毫不犹豫地吐槽，声音倏变得有些小：“查到了没有？”
“什么？”
“啊，不是和您说的哟。”
在这样回答过之后，电话那一端响起了清脆的翻纸张的声音。
“原来如此。”
方才变了调的声音，已恢复成了平时那清冷优雅，却总带着股子不正经油滑的腔调。
“我……”莫素溪愣了一刻，旋即打哈哈道：“什么事呀，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您都查到了什么胡扯的情报？”
“别想着敷衍过去啊。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旧情难忘？”
清幽的谑笑。
哪怕看不到，也能想到那邪肆笑着的过分秀美的脸。
听到他这样的笑声，知道师傅没有生气的莫素溪总算放下心来。
整个人一放松了下来，也就不自觉地又切换成了和日常和他对话时不大敬重的模式。
“旧情难忘？怎么想到那去的？脑袋真瓦特了，以为谁都和您一样？”
“听你的意思好像和我一样很不正常似的，实际上我这喜欢追思过去的才是正常人！可是一旦碰到过去的故人，伤口就立刻迸开流血的桥段嘛。而且我还没有谈过什么轰轰烈烈的恋爱——非要说的话，其实是和……”
他说到这里咳嗽了几声。
虽然莫素溪知道自己的脑电波都够奇葩的了，不过和加林的奇葩程度一比，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他一旦开始胡言乱语，恐怕就是天上诸神也没办法把他从自己的世界拉回来——
何况他本来就是挂着神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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