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韶容一愣,抬步行至里间,挑起幔帐,隐隐烛光投进去,照见榻上坐着的人,唇红齿白,眸若点漆,梨涡浅笑。
“一张小桌三两银子。”洛韶容朝他伸出手,白衍之听到这句话时,笑容一僵,“师妹还真是……”他摘下指间的玉指环,抛给洛韶容:“不巧,银子没带够。”
洛韶容抬手接过,摊开掌心一瞧,白璧无瑕,触之生暖,她笑道:“这可不是凡品,师兄从哪儿得来的?”
“嘻……”白衍之神秘兮兮的笑,“从死人堆里捡的。”
“当啷”一声,指环拍在小桌上,洛韶容哑口无言,又觉得跟师兄置气不是明智之举,沉声道:“你杀的?”
“唉,在师妹心里,我就是那种杀人灭口的恶人吗?”
他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洛韶容朝他走近,冷笑:“你失手了。”
白衍之一愕,摸了摸鼻子,“慢了一步,不过……”他猛然起身,惊得洛韶容往后退了一步。白衍之笑了笑,“小五师姨的一个假消息,可让许多人趋之若鹜呢。”
“怎么回事?”若老夫人有所行动,她怎会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小五师姨托我告诉你,‘新人不知以往,旧人不知现在’。你可懂?”
幔帐一荡,周遭一片寂然。
指环柔光熠熠,静静躺在桌上,洛韶容抿唇,拾起戴在食指上……大了一圈。
——
靠近吴洛山的镇子里,有一座破庙。万俟笙往四周一瞧,蛛丝萦绕,霉味直冲天灵盖,他以袖遮面,问身旁的人:“你是不是被骗了?”
傅卿很淡定的拈起身上的蛛丝,拔出一个侍卫的佩剑,边砍蛛丝边往里走,那个侍卫当即黑了脸。
万俟笙只好留下几个侍卫在庙外,带着两人跟上去。
庙里没有供佛,供桌上铺着层稻草,一边还有两个破碗,以及一些残破的家具,很干净,也无异味。
万俟笙深吸一口气,道:“你说,这庙里为何不供佛。”
一侍卫道:“几十年前此地爆发瘟疫,当地百姓便砸了这座庙,供的佛也抬着沉河了。”
傅卿在每面墙上看了许久,万俟笙注意到,便也走了过去,墙面上有些刻痕,像是孩童随手用石头刻的,歪歪扭扭,像条长了脚的蚯蚓。傅卿盯墙,万俟笙盯着傅卿,良久,傅卿泄气,“走吧,或许真被骗了。”
“……”万俟笙欲哭无泪,他们追查二十多天,好不容易找到线索,日夜兼程赶到梅岭镇,又因为傅卿得到一张地图,标示着八百里外的吴洛山,傅卿一意孤行,非得去吴洛山。
“傅卿啊……这地图究竟是谁给你的。”
“旧友。”傅卿不愿多说,自顾出门,将那把挂满蛛丝的剑还给侍卫,不知是不是傅卿的错觉,那侍卫的眼神像是要将他凌迟。
眼看天色不早,万俟笙只能让侍卫先去镇上找家客栈。傅卿背着手,望着灰隐隐的山头,犬牙般的走势,瞧着有几分压抑。天一黑,愈发寒冷,有几个侍卫已经开始搓手哈气。
“公子,弟兄们觉得冷,就让他们先去客栈吧。”经傅卿一提醒,万俟笙才想起,派去寻客栈的人走了有个把时辰了,这镇子也不算太大,怎的会这么久还不见人回来。
万俟笙愕然,他们经过镇子时,瞧见各种铺子,唯独没有供人歇脚的酒楼茶肆和客栈。
“傅卿,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风声呼啸,分外阴森。傅卿未动,万俟笙只能看见一抹淡淡的白影,他心里直突突。错眼间,那抹白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几人大惊,背靠背围了个圈,纷纷拔出剑,黑洞洞的庙门像无尽深渊,往外涌着冷风。
“当啷……当啷……”传来一阵细碎的锁链响。
“谁!谁在装神弄鬼!出来!”一侍卫喊道。
唰!
猛然窜起一丝火苗,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吓得人浑身一抖,众人扬剑,指向庙里。
只见一个单薄的人影,青丝委地,穿着一件青灰色棉袍。酷寒天气,他却赤着足,脚腕上戴着脚镣,他走一步,铁链跟着响一下。
原来不是鬼。万俟笙松了口气,眉眼微抬,“公子,请问这是何处?”那人不紧不慢往里走,亮光也一点点消沉。万俟笙命人收起剑,几步跟上他:“公子,你一直住在此处?”
他走了进去,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捡起一根柴。万俟笙见状,捡起几根柴跟在他身后。
供桌边有一个井口大的火塘,那人将柴放进去,万俟笙道:“生火是吧?我帮你。”
“我叫修离。”
“啊?哦!幸会幸会,在下万俟笙。”
几个侍卫生起火后,四周一瞬亮堂起来,他们看着这个俊秀男子,一时无言。倒是修离听了万俟笙的话,死寂的眸子似乎一瞬间有了光,他一一扫过几个侍卫的脸,最后停留在万俟笙脸上,“万俟笙?”
万俟笙颔首,这人怎么一副如饥似渴的表情。
“大理寺少卿万俟笙?”
这下,万俟笙眼角一跳,这穷乡僻壤的破庙里,好不容易遇着个活人,居然还认识他。万俟笙蹙眉,指着自己:“你,认识我?”
修离眸光一暗,从怀里摸出半个饼,一点点掰碎,慢慢吃着,倒是有几分优雅。
万俟笙回头对一个背包袱的侍卫使个眼色,那侍卫将包袱送过来。万俟笙也不嫌脏,席地而坐,他将包袱打开,道:“来,尝尝这个!”
说着,递过去一块酥糖。修离瞧着酥糖,忽然漾起一点点笑意,“多谢。”
这是傅卿非得装上的,当时几个侍卫笑成一片,说傅卿八尺男儿,居然喜欢吃酥糖,傅卿没理他们,装了几包,没想到还有些作用。
吃人嘴软,修离边吃边道:“这里原是义庄,当年染瘟疫而死的人都葬在这里。过了许多年才有人迁来此处,请道士做法后建屋造房,才有了如今这般模样。”
万俟笙索性将几包酥糖全拿出来,塞到修离怀里,又问道:“你可见到我那个同伴?”
“嗯,他被人劫走了。”
“啊?”万俟笙蹙眉,吩咐侍卫:“快去找!”
修离又淡淡道:“不必忧心,他是自愿走的。”
侍卫们闻言,又走了回来,一人蹙眉道:“别问一句说一句,你知道什么,全说出来。”
修离用一块发白的帕子擦了嘴角,道:“少卿……我曾见过你,在春齐。”
万俟笙便是春齐人,他十四岁上京,如今过了许多年,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春齐,不免生出一丝亲切感来,他面色稍和。
只听修离继续道:“你上京那年,曾在学堂讲学,我记得你说:君子不欺暗室,慎其独处尓。”
“不错。”万俟笙看向他的脚镣,这副镣铐,他并不陌生,只是酷吏倒台后,这些剥夺人身自由的东西便销毁了。
修离注意到他的视线,出乎意外的平静,他的目光,温柔得像是一潭春水,这样澄澈的眸子,很难把他与死囚联系在一起。
能戴这种镣铐的,只有死囚。不过,既然是死囚,为何会流落到这种地方。再个……万俟笙曾翻阅过记载死囚的名册,并未见过姓修的。看他这羸弱的样子,也不像是越狱的。万俟笙抬眼看他,狐疑道:“你是死囚?”
“是。”
“即是死囚,为何会在这里?”
“为了活着。”
什么叫为了活着,万俟笙从未听说过,“那……你犯了什么罪?”
修离似乎笑了笑,“无罪。”
一旁的侍卫听不下去了,不满道:“公子,他这明显糊弄人呢!无罪的死囚,简直是闻所未闻。”
万俟笙却觉得有这样一双干净的眸子,还能说出君子不欺暗室,慎其独处尔这番话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个死囚。他抬抬手,示意侍卫们噤声,淡声道:“你有何难言之隐?你放宽心,既是故知,我会帮你。”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话音一落,两个人走了进来,身着白衣戴夜叉面具的傅卿,还有一个黑衣人,看模样,是个侍卫。
傅卿道:“无妨,自己人。”
“在下将军府近侍,晓风。”他朝着万俟笙行礼。
将军府的人来此作甚,万俟笙点头,道:“莫大公子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又是文武全才之人,怎也关心起大理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来?”
晓风没有答话,傅卿上前,坐到万俟笙身边,看了修离几眼,又贴在万俟笙耳边道:“他是查三绝的,与我们查到了一处。”
“原来如此。”
修离看着那张夜叉面具,竟有种说不出的熟系,好似在哪儿见过,他直直的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下修离,阁下是?”
“你是修离?”
虽然隔着面具,但众人都感受到,傅卿有些激动,在他抬手要取掉面具时,被万俟笙按住手腕,侍卫自然也知道,这张面具下的脸有多么倒胃口,一个个生怕傅卿揭开面具。
傅卿也就弃了这个念头,“你……没死?”
修离摇摇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紧咬着唇,不让眼泪流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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