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3.15
作为一个内陆城市的土生土长的孩子,我从来没去过海边。相应的我(和悠悠)所居住的城市地形以山地为主,所以对山的印象倒是很充分。小时候父母如果对我提起海,我便理所应当地想到的山丘与高山的区别,类比一下就是江河与**的区别吧。自然而然地有这样的概念,我就这么长大了。
但是果然,海还是不一样的。从地理课本上讲的潮汐与月亮之间的关系也好,在大航海时代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大洋环流也好,这些繁文缛节姑且不论,亲身来到海边,单纯去用眼睛去看这一望无垠的蓝色,这份伟大也就不言而喻。同时换而言之,如果不亲身来一次,光凭辞藻言语和照片写真,是怎样都不会理解的。
说回我自己,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大海,但要说我对海边有什么印象的话,大概全部来自于晚自习时偷偷翻看的日本恋爱轻小说。一个社团的靓男俊女明明身处在一个岛国却巧合地都没见过大海,在夏天这个专门为修学旅行打造的季节一往无前,到达海边见到金色的沙滩的时候,一起跳起来大喊。
“大海啊!”
每次看到这里的时候我都在想,真要那么想见大海的话,自己花不到一千日元坐新干线去看不行吗!明明在日本去海边那么方便!我就这样窝在被窝里吐槽出声,因为奇差无比的墙壁隔音被母亲发现晚上没有睡觉躲在被窝偷看小说,拖下床暴打了一顿。
所以,这样看来这声“大海啊!”虽然听起来是很青春,但却充满了设计感。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像我这么想,后来的作者也就放弃了这种情节。
现在还会有人模仿这个情节吗?在第一次见到大海的时候喊出“大海啊!”。
如此羞耻如此傻气的动作,想来也不会有人可以模仿吧。
“大海啊!!!!”
一声尖叫从我身边传来,随后一个身影就甩着步子从我身边跑了出去,在奔跑地途中左右两脚的凉鞋依次飞出,快步就冲进了海水之中。
...她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大海吧?
我一边看着她像个十岁的小女孩一样冲进海浪中拍起白絮样的水花,一边朝着踢向两方的凉鞋走去。
悠悠申请的假期直到今天为止,明天就该回巴黎五大继续上学了,所以今天悠悠带我来到了离巴黎很近的名为多维尔的临海小镇,作为旅程的最后一站。
多维尔被誉为“诺曼底的海上珍珠”,是一座相当漂亮的海滨城市。不过这里毕竟是巴黎富人最爱的旅游小镇,这个定位对于学生来说实在太过奢侈,看着手机上一条条支付短信,我的心在滴血。三天的旅行花的钱够我在高中生活近两个月了,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不断心中默念:
“反正花的是我自己的钱。”
如果不是,我已经赔不起了。不知何时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之后,用起钱来反而更大手大脚了。
钱的事情可能还是小事,关于我的记忆,情况并没有好转。三天过去了我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倒是能勉强靠着手机和悠悠的指导掌握几句日常的法语。至少现在我如果和悠悠走散,应该不会像三天前在图书馆时醒来那般手足无措了。
但这并不能解决问题,明天回到学校我失忆的事情就不可能继续掩藏,凭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在异国的校园生存,更何况上课,最坏的情况估计只能让我休学,暂时回到国内接受治疗了吧。
悠悠也知道这一点,说到底,留给我们两的时间不多了。本来这次旅行的目的便莫名其妙,正常来讲直接投医的同时联系父母和校方,才是正确的做法,悠悠和我都既不是医学相关专业也不是心理学相关的学生,她所提出的“疗法”,效果本就不值得期待。
直白来讲吧,这样的做法,完全就是胡闹。
我明知道这一点。
但只不过是三天而已,就算是早期的癌症,拖三天也没关系吧?用这样极不负责任的想法,我和她心照不宣的谁也不开口“要不跟家里人说说?”。大概率只要一方开口,另一方就只能尴尬地挠挠头,一边“说的是呢。”这样,拨打手机通讯录里的号码,然后一切都结束了,我和她就放下了掌握命运的舵头,接下来就是大人的时间了。
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我一直在想的一件事,一种可能,虽然被我否认了不知道多少次,虽然这样的听起来如此地不切实际,但随着时间越发紧迫,这个想法也越发强烈。说到底既然在图书馆睡个午觉也会突然失忆,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也能发生,又何尝不能让事情更疯狂一点。
所以如果想听我的结论,希望能够用与这部小说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的科幻思维来思考,如果要是惊叫“你是不是疯了!”,我倒反而会觉得比较轻松。
我给出的答案是,我其实根本不是那个人。
是的,我不是王曦辰,或者说,我不是悠悠认识的那个“王曦辰”。不是他,自然不会有他的记忆,我是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体里的,别的灵魂,是本就不一样的另外的人。
这种情况要说明的话会很麻烦,不如举个直观的例子吧。杜鹃鸟并不会自筑巢,自然也不会自己孵卵,取而代之的是他会去到喜鹊或者其他鸟类的窝,强占他们的巢穴,这就是所谓的“鸠占鹊巢”。
我就是那只杜鹃,是霸占了真货身体的,伪物。
在三年后的世界中,确实存在的,悠悠的男友突然失去了自己的人格,取而代之的是三年前他们班上的一个对她怀有恶心想法的废人。这个人悠悠只是见过,但是却从没注意到,可能早就意识不到他的存在。但这不是因为她傲慢,而是因为本就是不可能有交集的两人,因为并不是每只癞蛤蟆都敢于吃天鹅肉,大部分癞蛤蟆...
连开口的勇气,都是没有的。
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
如果,悠悠发现这个事实的话...
“喂!你不下来嘛!海水很舒服哦!”
悠悠终于想起了我还呆呆站在岸上,呼喊着我下去。
我不可遏制地这么想着,看着她纤细的双手**海浪,泼洒出粼粼波光。
悠悠一蹦一跳,走在前面,我则提着她的鞋走在后面。
明明说是带着我回顾有着重要回忆的地点,今天她却没像前两天一样缠着我带我到处看来看去,反而自己兴致极高的玩了一整天的水。比起在栋雷米和斯特拉斯堡的时候,她今天真是格外的高兴。
三月份并不是海滩这种地方的营业旺季,之前还零星有些许游客,时值黄昏了还游荡在海边的就只剩我和她了。多维尔的海滩虽然相当有名气,但是并非是多维尔一枝独秀的景点,富人们更偏好地或许是镇子另一端的赛马场,在夏日来临之前这里的颓势还要持续相当一段时间吧。
悠悠撑开双手保持平衡,试图踩住每一次拍击在海岸上的波浪,踏着潮汐的节拍的她显得很幼稚,但也很可爱。就像她毫不留情数落我的不是的时候她很恶毒,但也很可爱,无休止地捉弄我的时候让我咬牙切齿,但也很可爱。
不管怎么说,即使是她如此让人讨厌的种种,也讨厌得可爱,可爱到让我讨厌不起来。
这样可爱的女友突然回头,用嘟着嘴的圆脸对着我。
“走得好慢!”
“是你太快了。”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呢。”
“你倒是看起来异常得开心。”
悠悠嘿嘿地傻笑两声,然后指了指她身侧的位置。我无奈地走了上去,与她并排前行。
“你很喜欢大海啊。”
悠悠听到我的话,悬在空中的左脚稍有停顿,机会稍纵即逝,海浪第一次拍击到了她的右脚踝。
“嗯,是啊。我很喜欢大海。”
她停止了蹦跳的脚步,改为双手背在身后,漫步向前。
“大海很漂亮,很美好,而且产出的海鲜也很好吃嘛。”
“是啊,就是很贵就是了。”
中午我们两在海滩旁边的餐馆吃的饭,仗着花的我的钱她完全无视了价目要了各种各样的海鲜,虽然我也有吃就是了。为什么蛏子一盘可以卖30欧元啊?国内可是10元一斤的啊!指数级别的差异啊,虽然美味程度也是指数级别的差异,从这一点来讲倒也物有所值。
“小气鬼!你怎么这么在乎钱?”
“这只是客观事实而已。”
“啊为什么开始觉得你好逊,难道我开始对你厌倦了吗?考虑一下其他的追求者吧。”
“正好,正好,我也对你相当程度的幻灭了啊。”
这倒是真的,和她相处的这段日子我对她的印象完全破灭了。毒舌,耍酒疯,任性至极,爱捉弄人的恶劣女人,虽然是这么说...
但就算知道了她这么多让人头疼的地方,再多知道一点她不为人知的地方,我也无法变得讨厌她,就是这么让人无可奈何的女人啊。
“对着纸片人**的恶心宅,现实生活是没有你想要的女人的!”
悠悠回过头来对着我吐了吐舌头。
“你好像,今天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我假装内心镇定。
“只是你今天兴致太好。”
“我这几天每天都是绝好调哦!”
“不要用这种中文日语啊,汉语和日语请挑一个好好说。”
“憎らしい男。(讨人厌的男人。)”
“どういたしまして。(不客气。)”
悠悠伸手插入水中,回头对我泼出一瓢海水,被我闪身躲开。
“哼,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
“你不开心。”
“...因为我不喜欢大海。”
“不喜欢比基尼和裹身泳装吗?”
“啊那个是喜欢的。”
“啪!”
海水的味道...有点咸啊...还好眼睛闭上了。
“所以理由是什么?”
我一边擦着脸一边想,不喜欢的理由是什么呢?宅男对于大海如果能有什么向往的话大概就是泳装了吧,可惜来的时节不对完全没有看到金发的比基尼美女,所以就以这个为理由应该足够充分了吧。
虽然是这样,但是这理由已经被禁用了。
“单纯,不喜欢而已。”
“是嘛,本觉得应该有更深切的理由呢。”
“我对大海又没有感情,你想啊,西都在中国内陆离海十万八千里,我都没见过。”
“啊,我们家倒是经常去三亚玩。”
哦,差点忘了这货还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算了事到如今也不重要了。
“大海是无比庞大的东西,就如同山峰一样。但是和山峰又不同,山峰总是屹立在那里,是亘古不变的存在,然而大海时而宁静祥和,时而又会波涛汹涌。”
“伟大而又反复无常的东西,面对这样的存在会感觉自己如蝼蚁一样渺小,自己的行为和选择可能都是无意义的。所以,看见大海我会觉得很害怕,我不喜欢大海。”
我这么说着的时候悠悠只是静静地听着,慢慢地向前走着,即使我们两离来的地方已经有相当的距离了。
“...你当真这么想。”
“这有什么好说谎的。”
“The old man was dreaming about the lions.”
悠悠突然吐出一句流利的英文。
“老人正梦见狮子。”
“好耳熟的话。”
“你可少看点二次元吧!《老人与海》都不知道吗?”
被女友的言语毫无防备的刺伤了,然而她却没有停下了照顾我的感受。
“你说的都没错呢,在大海看来我们是很渺小。但是,渺小的东西并非是没有价值的。”
“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对我产生的一丝一毫的好感,那是足够渺小的东西吧。”
“你决定向我搭话时,朝着我迈出的第一个的脚印,那是足够渺小的东西吧。”
“但就是这些渺小的东西,铸就了你我所存在的现在。”
悠悠用从未有过的严肃目光直视着我。
“渺小的东西也有存在的价值,就算是渺小的人类,其拥有的意志也不会比巨神逊色一丝半毫。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如果觉得自己渺小就感到胆怯而停滞不前的话,那就会永远渺小下去,只要拥有想要改变的意志,再渺小的东西终究也能做到什么的。”
我没想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严肃地,和我讲这样的道理。我这才意识到,她原来一直是让我仰望的高岭之花。
“...你的想法,很厉害呢。”
我只是下意识地这样称赞了一句。
但没想到,这句话让悠悠停下了脚步。
“悠悠?”
我走出她身前几步,才发现她没有跟上来。她低着头看着沙滩,身边仿佛的时间仿佛都变得浓稠了一样。花了好久她抬起了头,用一抹复杂的笑容看着我。
“这些...是你以前告诉我的。”
“哎?”
一点也不符合我的风格,完全不是我会说出的话,说这种话的人应该在成长的人生轨迹上从一开始就分道扬镳了,从骨子里应该就和我不同。
我想到这些的时候,悠悠把出神的我拉了回来。
“不过正好,到地方了呢。”
“嗯?”
到地方了?什么地方?我环顾四周,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和之前走过的无数地方一样,是一处风景优美的沙滩。
“这里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地方。”
悠悠继续说道。
“是一个适合结束这场旅途的地方。”
我心里咯噔一响。
“什么意思?”
“需要你先配合一下。”
我看着她,依然是她那今早开始就维持着的高涨的情绪和兴奋的笑容。
“你先闭上眼,数十五秒,我就告诉你。”
十五秒之后睁开眼睛,悠悠已经从我眼前消失了。
“这边,傻瓜。”
声音是从海那边传来的。
我猛然转身,悠悠站在海里,海水已经快到她腰的位置。因为下午时分气温转凉而披上的外衣已经不见,只有一身泳衣。
悠悠所在的位置,距离我大概有三十米左右,如果说是想这个点了下去游泳有点说不过去,况且大可不必让我闭眼等她下水。
“你想干什么?”
“I wanna play a game.”
一阵沉默。
“你为什么不吐槽啊!”
抱歉,槽点也好现在的气氛也好,都不是很让人笑的出来。应付女朋友不顾场合不顾时机的冷笑话也是男朋友的职责吗?责任真是意外的沉重呢。
“别闹了赶紧上来,差不多该去吃晚饭了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走了两步。
没想到悠悠没有搭理我,相应地和我保持着同样的步伐,在水中也退了两步。
“...你别闹了。”
我有点慌了,冲着水里的悠悠喊叫着。
“赶紧上来!你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来挑战大海。”
挑战大海?什么意思?完全搞不懂。
悠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呐,你在栋雷米的时候不是问过我吗?我们两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嗯。”
“那是到巴黎来之后的事了,其实高中毕业的时候你对我告白过一次,我差点就答应你了。到了巴黎之后我们两开始试探性地交往,我才发现,我对你有点不可自拔了。”
“大学第一个暑假,你邀请我一起来多维尔旅行。因为我的任性,一点小事就和你吵了起来,然后不顾你的呼喊赌气跑走了。我越想越气,就索性下海一个劲地游泳,越游越远,越游越远....”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强忍住站在原地,听着悠悠继续说。
“游到后面越来越吃力,我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人了,我已经游出很远很远的距离了。这个时候我才开始害怕,我想掉头但是浪太大,维持身体浮在水面都很难,想呼救也没人回应。最后我筋疲力尽,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我仿佛感觉有人拉住了我的身体...”
说到这里,悠悠自己噗呲笑了一声。
“就是这么老套的剧情,你救了我,把我拖上了岸。我醒的时候你正抱着我,一副害怕地不行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是好好笑。”
“就是那天,我正式注册成为了你的女朋友。”
悠悠说这些的时候,丝毫没有害羞的意思,因为想必现在没有余韵扭扭捏捏了。
事实证明,我猜的没错,此时此刻是一个生死攸关的严肃时刻。
“所以,把这些再做一次吧。”
这句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将我内心不安的乌云彻底引爆,我再也无法克制,向着悠悠的方向跑了起来。
“不要过来!!”
悠悠这次终于暴露了自己的目的,大声呵住了我。
...我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两只脚如同灌铅一般钉在沙滩上。
悠悠看着我停住,无声地向后退出了我刚刚前进的距离。然后扬起头,漂亮的脸蛋明明露出了笑容,两行眼泪却确实地落下。
“事到如今如果说做不到的话,是没办法轻易收场的哦。”
“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问题!根本不应该去尝试吧!”
这边的海根本没有设置隔网,周边别说专业的救生员,连一个路人都找不到。这个女人怎么在这个时候胡闹!
“是你的话一定做得到,不如说,除了做到我没有设置其他选项,抱歉哦~”
“你别拿这种事打赌啊!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不会让你冒险的!”
“连百分之一都不存在哦,因为你一定能做到,然后你就会都想起来了...”
一瞬之间,她的笑容扭曲了。
“把我想起来啊!混账!”
看来,我之前还觉得自己疯了,是我想太多了,真正发疯的,是我面前的这个女人。
认清了这个事实,也就不必白费口舌。与其现在还喊着让她回来,不如把这份力气留着多拍打一次海浪。
“...你真是疯了。”
“女孩子嘛,就是会为了爱情发疯的愚蠢生物啊。”
悠悠抬起两只手,十指相抵。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我苦笑道。
“...所以说我就是那个抱布贸丝的负心汉吗?”
“....难道不是吗。”
悠悠用嘲讽的语气说着。
“明明这三年里对我这么好!明明一直那么爱着我,宠溺着我的任性!明明把我宠成了这么难以满足的女孩子!”
她已经...哭起来了。
“明明都让我无法失去你了....却把我忘得一干二净的你,是多么残忍的负心汉啊!”
苦涩的感觉从舌根一直蔓延到整个舌头,我已经无法体会除了这份苦涩意外的任何味道了,我无法开口,因为只要一开口,这份苦涩就会十倍百倍的发酵。
就算她只是单纯的对我发泄怨气,我也无法反驳,因为这是她这三天来第一次对我展露的真心。并非对待她心中的,喜欢的人,而是此时此刻,不知道以什么身份,站在她身边的我。
她对我的感情,是如此纯粹的怨恨。
悠悠哭了好一会,慢慢地她的哭声被海浪的声音所掩盖之后,她开口了。
“那么,要开始了。”
我没有回答她,将外套脱下当做默认。
“数到三,我就开始。”
“一...”
我慢慢地抬起头。
“二...”
悠悠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倘若她好歹还保留有一丝的理智,从她眼神中能看到一丝犹豫的话,或许还能再说点什么。
但我只能看到她眼中,倒映着扭曲而又偏执的疯狂。
“三!”
悠悠转身,直接全速向着海里游去。
在同一瞬间,我也全力跑进海里,双腿一蹬,游了起来。
我会游泳,算是我为数不多会的体育项目,但是游的次数不多,也不算擅长。而悠悠明显比我厉害,我和她的距离正在不可抑制的被拉开。
没有办法,只能不断加大手脚的出力,因为这样身子的平衡变得歪歪扭扭。与游泳池截然不同,海水的咸腥味猛烈的灌入我的喉咙,在海水中睁眼导致的刺疼这些对我来说都无所谓了,我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我不会浪费体力呼喊她,因为她不会回应。所以我更加努力地拍动水面,推动自己向前。
大概又游了二十多分钟,在大海中对抗着海浪游泳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就连我的身体也有点吃不消了,更别说悠悠。不管怎么说女孩子在体能方面终究无法与男孩子相提并论,她的速度正在逐渐变慢,拍击水面的手臂动作开始变形,这样下去抓住她是迟早的事了。
但她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丝毫没有掉头的打算。如果只是敷衍行事一下,到这里完全足够了,但悠悠完全就是拼死在玩前游,就好像在后面追赶她的是鲨鱼一样。
这应该是一个仪式,呼唤她心爱之人的仪式。
抱着百分之百的虔诚来做这样的事,百分之百的去还原三年前的场景,这样的话就真的能如她所愿,被她所爱的那个人所救起。为此她绝对不会放水,因为如果对仪式有片刻的迟疑,因为害怕丧命而停止蹬水的脚步,就和三年前的场景不一样了。
那样的话,是否还会灵验呢?比起生命的安全,她毫无理智地,优先确保仪式的成功。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突然一个浪打过来,悠悠被浪正好拍中,几秒过去了,她并没有重新出现在海面上。
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扎进海里向着里面游去。
半小时后,我把她拖到了海滩上。
我全身也早就脱力了,她相当能游,我最后抓住她的地方已经几乎看不到沙滩了。从海里把她捞起来,然后只是机械地鞭挞着四肢做出变形的动作驱动身体,别被海浪拽走。说实话直到刚刚拍水的手打到沙子上之前,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回来,但只是除了继续游,也没有选择而已。
但是现在还不能休息,溺水的人不把肺中的水排出,依然不算脱离危险。我强撑着身体不倒下,为她做了胸部按压和人工呼吸。
嘴唇相互重叠,除了海水的咸味,只有一点苦涩的回味。
像极了泪水,我想。然后捏着她的鼻子,大力地往里面吹起。
重复了几次,她总算是动了,几声咳嗽之后侧过了身子,吐出了肺里进入的海水。
我扑通一声,彻底没了力气,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我们两人就这样,一个仰面,一个背面倒在沙滩上。
她虽然没有力气,但是看起来十分兴奋。一般来说劫后余生的人都会很开心,这很好理解,只是自寻死路的人或许不应该算在这一行列里呢。
“你做到了呢。”
我没有回话。
“你成功了,你再一次救了我。怎么样?是不是全部都想起来了。”
我还是没有说话。
“...你生我气了?别生气好不好,今晚我...我都听你的。”
我下定决心了。
“我以前,养过一只宠物。”
“哎,我从来没听说过?犬派还是猫派?先不说这个...”
“我小时候在农村老家,当时和爷爷奶奶住一间房子。乡下的孩子物质条件太差,家里连台电视机都没有,只有一台爷爷年轻时当兵用每月军饷存起来买的收音机,但小孩怎么会去听这个。”
“...”
“所以我最喜欢的地方,其实是房子后面的小树林。虽然村子里的人都坚持说里面有蛇,不过我们小孩子还是经常躲进去玩,有一次我偷偷进去玩,在一棵树下我发现了一只雏鸟。它好像受伤了,周围也没有它的巢,这么小的鸟飞不起来,放在这里一定会死,所以我打算成为它的英雄。即使那时我只是一个没人喜欢的流着口水的小屁孩,即使它只是一只没什么特别的小幼鸟,能拯救它,我当时真是高兴坏了。因为那是就算是我也能做到的事,不,那是只有在它落难之际,出现在它身边的我才能做到的事。”
悠悠这次没有打断我,但无论她打断与否,我还是会进行我的自白。
“于是我把它抓在手心里,飞奔回家中,希望能从壁柜上找到以前爷爷常常涂给我的红花油,其实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奄奄一息,只是觉得涂了这个它就能好,我是这样坚信的。我飞奔到家中,打开壁柜,踮起脚尖拿到红花油...”
我在这里停住了。
悠悠等了许久,按捺不住。
“然后呢?”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吸了口气。
“然后我摊开右手心,才发现手中有一股温热而湿润的触感,几根黄色的细小的羽毛在我摊开手心时滑落,飘散在地板上。我手中的,是已经扁平的,雏鸟血肉模糊的尸体。”
“呀啊!”
悠悠大叫一声,被吓到了吧。
“对不起...”
“什么?”
“身为你三年的女友,都不知道你以前有过这样的事,我觉得自己...很失职。”
就算我没有力气扭转脖颈去看她,只能仰面躺在沙滩上看着渐变色的天空,我也相信她是真心为我感到伤心,因为她虽然爱恶作剧,但内心其实很温柔善良。想到这里我不免有点开心,不可抑制的低笑了起来。
就算不是属于我的东西,仅仅短暂的三天拥有过这样的美好,现在让我去死我也觉得很幸福了,我真心觉得满足,正因为这样我才有勇气开口,说出下面的话语。
“我们分手吧。”
“哎?”
她好像没能理解我的话语一样,仅仅一个“哎”之后就沉默了下来。
“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件事情,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
像机器人一样,间隔过长的吐出这两个字音。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不能去触碰的。就算强行把它攥在手心里,希望能死死的握在手上,那样也只会让她坏掉。我已经...让你坏掉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觉得...”
别用这种口气说话啊,太犯规了,带着要哭泣的声音只一开口,就让我想要退缩啊。
“我...不觉得...是这样...我...你看啊....我很好啊...”
右手手心中,传来温软的触感,明明没有发烧为何感觉体温冰冷地吓人,不可抑制地在我手心中微微颤抖。
“呐,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收回这句话,你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没听到...今天晚上我们住的酒店,也是很有纪念意义的哦。现在就去吧,晚饭我想在房间里吃。”
别骗我了,就算平复了内心的心情,说着这样诱惑的话语,其实内心已经快要决堤了,只需要最后碰触一下....
我将我的右手,从她的左手五指中,无声地抽了出来。
这次她再也无法,无视我的答案了。
我撑起趴在沙滩上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去寻找,真正拥有,能将你握在手心中不伤害到你的人吧。”
“不要...骗人的吧...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明明除了你...除了你以外...”
“那只是你以为的那个我而已,当他死了吧。”
我其实明白的,她从来都不曾注视着我,她的害羞,她的傲娇,她的温柔,她的任性,全部只呈现给那个我无法成为的人,她的目光从未落在我身上,因为我只是一个幻影,一个不断提醒她某些失去的东西的幻影,只要这份幻影和执念纠缠在她身上,就会让她不断地疯狂,不断地伤害自己,今天的事情将会不断重演。
所以我要离开她,这样或许会让她痛苦,但是如果不这样做,就无法有新的开始和救赎。
我不是她能依靠的人,我不是她的光,我不能拯救她。
我不配爱她。
“不要...不要....不要!!!!哇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从我背后传来。
纵使这份痛苦依然撕裂我的身躯,我也只能不回头地向前走。
我其实没有告诉她,她当时扣住我的手的时候,我手中的触感。
是温热的,血的味道。
2022.3.15,旅程结束的第一天,分手的第一天。
我的青春不会是老套的童话物语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扶她狂想》、《我的假女友正全力防御她们的进攻》、《抖S女仆和M的我》、《我不想和你一起重生》、《女上男下》、《美少女控制我开始舔她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