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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十一月中旬,我身体越来越差,住进了院。以前医生通知我人生只剩三个月不到的时候就说过,最后一段时间很可能会在医院度过。当时我在医院里东奔西跑转晕了头,听到医生说暂时不用来了,二话不说回到家,蒙头猛睡了一天。

醒来继续思考人生。我才二十四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老天却当头一棒把我敲得半死,眼巴巴的数着日子过活。不过现在也不想抱怨,实在是没有力气。整天躺在床上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我是谁?我在哪儿?

想得多了连这些基本的东西都糊涂了。周末早苗来看我,神情兴奋的对我说:

“我要转校了。爸爸答应我,下学期转去县里的国立中学。”

我一愣,想了半天最后笑了笑。

“恭喜你了。”

“嗯!这是我的慰问品,叫紫阳花来着,花语是希望。”

早苗把一盆花摆在柜子上,又伸头从我这边看了看,确定即便躺着也能看到“希望”,才满意地点点头。

“早苗你很喜欢这些植物吧?之前放在家里的是什么?”

我想起早苗不久前还送了我一盆不知名的植物。因为急着去医院,没来得及问她。现在提起这件事,就顺便问一问。

早苗吃惊的看了我一眼,嘴里小声的念着什么。

“那个是多肉植物,名字是五十铃玉。养的久了还会开出非常漂亮花。”

我在WIKI查到五十铃玉的资料,淡黄色的花瓣和金黄色的花蕊,看起来有点像菊花,但花瓣显得单薄细长,仿佛风一吹就会散落似的。

“真是漂亮的花呢!”

看完五十铃玉的图片,我不由的赞叹。

“对了,这是房间的钥匙,你收着吧,里面的东西随便你用,我可能不会回去了。还有你的书,有空的话还是拿回去比较好。不过也不用太急,房子租到十二月底,在那之前搬完就好了。”

早苗接过钥匙,说的还是那句话。

“我等你回来。”

总觉得不是滋味,心里苦苦的,却也说不出让她别等的话。大概我还是希望有个人能陪着自己。

很快我有些累了,虽然一整天躺在床上,但精神不是很好,我抱歉地跟她解释。早苗点点头,从书包里取出书。

“你睡吧,我在这看会儿书。”

七点左右,我突然醒来,感觉怪怪的。好像我不是睡了一觉,而是跳过了一段时间,睁眼眨眼的瞬间,时间过去四五个小时。

椅子上空无一人——早苗应该已经回家了。她的书还放在这里,放在“希望”的旁边。从窗户望见深黑色的静谧天空,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星光。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医生也说不准,只是含糊地捡些好话讲。

“你醒啦,来吃饭吧。”

“嗯……谢谢。”

回过神来,早苗又出现在病房里,像是做梦一般。我小口吃着医院的定食,也许是考虑到各种病人的情况,钠的摄入量不能太多,所以味道有些淡。加上我整天躺着,运动量严重不足,没什么胃口。

“明天我带便当来,医院的食物是有够难吃的。”

其实医院的食物味道还可以,没到早苗说的程度。而且病人有许多忌口,家属不可能面面俱到,医院的食物反而最安全方便。但可能我低落的情绪过于明显,早苗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讲。

我没力气的笑了笑,眼泪却掉了下来。因为我想到母亲,她总是很温柔地关心我、包容我的任性,像现在的早苗一样,或者说,早苗像母亲一样。

视线越来越模糊,母亲和早苗的身影有些重合。早苗突然抱住我,失声痛哭起来。我被她哭声感染,泪水更加汹涌而出。

她在哭什么呢?我不知道,对早苗我所知甚少。我担心自己介入会给她带来二次伤害,所以只在旁边看着,尽自己所能,为她提供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如果这给带去她一点点的慰藉,我也能稍微安心些。

但似乎除了给早苗添麻烦以外,我没能做成任何事。就算是现在,被早苗抱着的我,感受着她给的温暖,却仍不知道怎么让她停止哭泣。

最后早苗收放机卡带似的突然停止哭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对不起,刚才情不自禁就……现在已经没事了。啊——这么晚了吗?我得回去了,再见。”

“再……见。”

早苗慌慌张张地收拾好东西,飞快地离开医院。

第二天晚上早苗带了便当来看我,结果值班的护士看到了,说是病人不能吃那么油腻的食物,被念了好一会儿。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周末早苗没有来。这么说可能有些任性,但我已经习惯她每天晚上陪着我聊天,或者听她给我念书。

大概有什么事吧!

我拿起早苗第一次来看我的时候落下的书,尽管听她读过一遍,自己看又是另一种感觉,而且总像能听到早苗轻声读书的声音。我看了眼她平时长待的位置,早苗真的没来,心里有些失落。

早苗从那以后再没来过。

转眼到了十二月底,快过年了,人们接二连三来看望生病的家人,一向静谧的医院也稍微变得热闹了些。

父亲打来电话,问我过年什么时候回去。我刚想解释说公司里有事,今年不回去了。接电话的人马上换成母亲,母亲把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我想了想,对她说:公司有事,回去可能的到年后了。

母亲声音低了些,遗憾的劝我在公司好好工作,家里一切都好,在外多注意身体,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忙去了。

今年的最后一天,我望着漆黑的夜空,回想过去的场景,越想越觉得难过。但整天躺着,晚上反倒睡不着了。无聊抓起柜子上的书,看了两页又想起早苗,心里烦躁不安。折腾到凌晨才觉得累了,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

梦里见到早苗,她微笑着,渐渐消失在一道光中。

天亮了。

中午做了检查,医生看完报告,难以置信地嘀咕几句,又让我重新检查一遍,说是可能会有好消息。医生要照顾到病人的情绪不能大起大落,所以大事上很少把话说满。

医生陪着我等第二次检查的报告。他反复确认,又拿着第一次的结果对照着,确定不是机器坏了,才明确的对我说,我的病完全好了。接着他感慨这完全是个奇迹,一路上说个不停。

我突然想到自己连续做了两次检查,但身体没觉得多累。精神也比以前好了。

或许这真的是奇迹!

我办理完出院手续,回到病房收拾东西,突然发现柜子上的绣球花开了,红红的攒成一团,漂亮极了。

到了公寓门口,我才想起钥匙还在早苗手里。只能跟房东说钥匙丢了,让房东来开门。我翻出房东的电话,忽然想到什么,开了窗户,伸手进去钥匙果然在那里。

房间好久没人来过,积了灰尘。矮桌上放着一本书,大概早苗走得急,忘记放回去。窗台上的五十铃玉,不知道怎么,花瓣散落四周,本体也枯萎了。

安置好后去了附近的神社参拜,新年刚开始,讨个好兆头。而且今天经历的事,简直做梦一般,绝症突然就好了,真是没有比这更儿戏的了。

在队伍里排了好久,才排到我。恭恭敬敬拜完神明,又跑去抽签。听到旁边的两个女生语气夸张的说着话。

“诶!大凶,骗人吧!”

“我看看,哇!真的是大凶,你肯定是被五十铃同学的鬼魂诅咒了。”

“怎么会?要诅咒也是那几个人。我什么都没做,太过分了。”

“纯子酱不是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吗,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被五十铃同学缠上的。”

……

神社的巫女从抽屉里取出签,我接过后离的远远的,才拆了签——大吉。

人生第一个大吉。

也许,往后会顺利些吧。

公司请了长期的病假,该去销假了。

说起来。

这一切都是早苗的功劳啊!

希望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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