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再次从床上睁开眼睛,白龙猛得捂上胸口,从手掌传来内里心脏有力的搏动。
右脚直接踩地,果然,脚下不是地板的温度,而是铜版纸冰凉的触感。
白龙环视四周,卧室看起来一切岁月静好。出门的时候,他特意低下头,七个喝空的易拉罐整整齐齐挨在脚边,只要再迈出一步,就像碰倒的多米诺骨牌,直通噩梦开始的地方。
“还真被她说对了……”
白龙绕到窗口向外看,通往小区北门的必经之路上矗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就让我们来比一比。”
完好无损的胸膛里像藏了一团火,源源不断地把鲜血加热再输送给四肢百骸,仿佛要把人从里到外烧尽一样的痛苦让白龙嘴里逸出一句呻吟。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台烧满油的车,只有全速奔跑才能挥洒掉这无所不在的热。
于是他遵从心意就这么从窗口跳了下去。
然而奔跑中的夜风尚来不及带起一丝清凉,便就地被同化为一波又一波肆虐的焚风,将不断碳化脱落的身体组织吹散如飞灰。
可白龙根本无暇兼顾。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皮肤被撕裂的疼痛,肌肉被贯穿的疼痛,骨骼被粉碎的疼痛,心脏被刺破的疼痛,内脏被腐蚀的疼痛,血管被撑爆的疼痛——
比之更甚的,是体内永无止息的火焰的灼烧。
他冲大虺举起匕首,明明胳膊疼得不住颤抖,双手却牢牢握紧把柄。
“来呀!”
白鳞的小兽把难以言说的痛苦化作怒吼。
“来呀!!”
风声猎猎,粗壮的腕足取头下劈,坚硬的鳞片与精钢匕首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但很快,血肉间连续的闷响取代了这一切。
冷红月下,一条腕足被困在少年被穿刺的心脏与折断的肋骨之间。
手中的匕首翻过鳞甲的保护,深深地插入内侧面未完全褪化柔软的吸盘,并借势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从里面涌出的冒着白烟的、滚烫的虺血汩汩注入人心。
白龙五官都皱在了一处,用最后一点气力张开嘴,发出一句无声的哀鸣。
“真痛啊——”
他想起,上一次被两层楼高的腕足劈头盖脸之时,自己终于忍不住大喊。
“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和屠龙者一样强大?”
“你怕死吗?”
少女的回应八风不动,仿佛惊涛骇浪里永不动摇的锚点。
“怕,怕死了。”
“那就别怕疼,忍过去,你会比它更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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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门”另一侧旷日持久的战争,人类终究不是一无所获。
作为最早登陆的前锋部队,虺兽在所有已知异界生命中被研究得最为透彻。
虺是用以破坏的工具性造物。由于体内的血液温度比体温更高,灼烧的痛苦让虺本能地去破坏所见的一切,也本能地去规避与更强者的冲突。
痛苦构成了虺的行动元。
虺群中的最强者会在额头长出枯枝般的双角,成为天然统治其他虺群的王者。
七十年前,十八岁的金光斩下的那对虺角,至今还供奉在长河金氏的家庙中作为“屠龙者”威名的明证。
有人曾向他询问迅速杀死一头虺兽的秘诀。
“不怕疼痛,比它更强。”
据说这位横空出世的年轻英雄如此回答。
白龙当然听说过这个故事。
那时他以为这不过是一个伟大战士对个人武力的自我谦虚。
而现在,当白龙不记得第几次再从床上惊醒,晚风率先成为了他的耳目;不等他走到窗边,月光已经为他指明了通往敌人的道路;虺在呼吸之间散发的腥气萦绕着他的鼻端;头一回,白龙数清了隐藏在那躯干阴影下的七条腕足。
陌生的血液吞噬着人类脆弱的血脉,以此非人的疼痛为动力,心脏像一台永动的泵机,源源不断地榨取出未知的潜能。
有那么几个瞬间,白龙感觉灵魂浮出了自己的头顶,凛凛俯瞰着纵横骤然宽广的视野,周身和少女所讲的故事一样冷。
七十年前,倾巢而出的虺群高速推进着前线阵地,不到三周,整个东线海岸沦丧殆尽,唯一坚守不落的海会深陷重围。一旦虺群攻破这最后的屏障,平坦无垠的大陆腹地将再无险可守。
绝望的人类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异兽血液一旦经心泵完成大小循环,其强大的吞噬性足以彻底改造人体。只要能够熬过嵌合的痛苦,以人的意识征服兽的本能,被试者就能觉醒力量,成为与异兽气息完美融合的新人类。
——正如此时发生在白龙身上的异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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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突然爆发的奇痒盖过了浑身的巨痛。
少年伸手就去抓。
抬起的左臂上新生的白鳞光滑齐整,在月下熠熠生辉。锋利的指尖划过额头,碰到两个意外柔软的突起。
白龙好奇地看向窗户,玻璃中映出一对高高凸出的额角,原有的皮肤被抻到极限,露出数道干燥开裂的新痕。
一时间,占地开阔的小区空间突然逼仄。
野兽们在自己的私人领地中同时嗅到了同类那令人作呕的恶臭气息。
白龙冲气息的源头龇开锐利的犬齿,一头扎下楼,跟奔袭而来的腕足们狠狠撞在了一块儿。
似铜似铁的鳞片声嘶力竭,每一次撞击都绽开蓝金的火光与赤红的血花。
匕首早掉了。白龙干脆挥舞着双爪,抓起一根又一根碍事的腕足,生生撕扯开一条通路。通路尽头的红月下,青鳞的大虺瞳孔倒竖,从里面溅射出苦痛的血泪。
天上地下,群虺之首只能存在一个。
本能告诫青虺,如果不想重蹈被任意驱遣的命运,最好就在新王完全转变之前把它扼杀。于是时时躁动的怪物忽而安静了,任由残肢断落、血污满地,强行按捺住本体的冲动,只牢牢盯紧了新生的白兽。
白龙却顾不上这么多。
疾跑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舌头肿胀着,发出的尽是喑哑的无意义的低吼。
白色的鳞片爬出过膝的裤管——虺血的改造还在体内继续——白龙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踩在风上!他两个腾挪绕到大虺身后,蹬着墙壁无声跃起,右臂直直高举如刀,杀气暴涨,正要砍下那类人的可怖虺头——
就在这时,虺的脖颈忽然拔高,如灵巧的长蛇让开白龙的劈砍,接着急转三百六十度,张着三排森森白牙的血盆大口掉头就朝少年喉头咬去。
利齿瞬间割破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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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能够熬过嵌合的痛苦,以人的意识征服兽的本能,被试者就能觉醒力量,成为与异兽气息完美融合的新人类。”
要是熬不过呢?
那是出于某种预感,在久远故事的终末,白龙没有向少女问出口的话。
但现在,他即将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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