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
大明天子高高在上，端坐在龙椅里。
各位金榜题名的举子列队，立在乾清门外的金砖上，等待皇帝召见。
皇帝看着递上来的举子名单，问跪在地上的大臣：“朕问你一件事。你说咱这春闱，举子如此之多，这份名单会不会有遗珠呢？”
大臣道：“臣启陛下，微臣以为，我大明开科取士已非一日，天下皆知此事至为公平，只要臣等竭尽全力，遗珠虽难免万里有一，但也大体不差多少。”
皇帝道：“朕也是这样想的，你且去把春闱的卷子都运进宫来，朕闲了就看上一看。”
大臣略微迟疑，随即道：“臣遵旨。”
言毕叩首起身出去。
皇帝握着名单：“要举子陈仕极上殿。”
太监在殿前台阶传唤：“宣山西大同举子陈仕极觐见——”
只见来自山西大同的肥胖陈公子躬身而行，小步疾走，上殿跪拜，连呼万岁。
皇帝道：“陈仕极，你乡试是第一名。”
陈公子点头：“不敢，草民实属侥幸。”
皇帝道：“会试也是第一名。”
陈公子道：“上有皇天眷顾，草民侥幸得很。”
皇帝道：“朕手里的这份殿试名单里，你还是第一名。”
陈公子道：“吾皇万岁在上，草民谢恩。”
皇帝道：“朕问你个问题。”
陈公子叩首：“皇上圣明，草民不敢。”
“你只管如实答来，答错答对，朕都恕你无罪。”皇帝道，“今我大明欣逢盛世，但周边危机四伏之态却无缓解，不知在你看来，我大明当如何化危机于无形呢？”
陈公子略一沉吟，随即道：“草民以为，自洪荒以来，圣人迭出，里约以道德，外辅之强兵，故帝王徜徉于园卉之戏，醉心于碧波之间，亦高枕无忧。是以，尧舜故事代代相传，两周之风辈辈相续。无道不兴，无德不强。此道德二字，当真是枢纽所在。”
就在皇帝面试陈仕极的时候。
京城仪制清吏司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官员指挥着手下从房间里把考卷搬出来，装运到车上。
有的小吏则在旁登记造册。
其中一个小吏悄悄跑到为首的官员身旁：“大人，试卷多有改动，一旦呈上，皇上审查，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办也？”
官员皱眉，低语道：“事到如今，早已来不及了，先呈上去，我想办法找人打点。”
小吏急道：“这搬进宫去，查出来怕是抄家灭门罪也！”
官员道：“做都做了，怕什么！我料皇上只是图个新鲜。咱送卷子时紧急打点下公公，让里边多照应咱们，这世界，有什么用银子解决不了的！”
小吏满脸愁容：“愿老天保佑，保佑咱苦命人也。”
“可惜，这一次老天也救不了你们了。”随着一声叹息，一个红衣人已经站在廊柱下，阴冷地注视着二人，正是驱魔国师。
皇帝正在大殿上面试陈仕极。
陈仕极慷慨陈词道：“无道德制约，则庙堂不正。庙堂不正，则无以约民。民众无德，则天下如一盘散沙，岂有强国之理……”
一个太监急匆匆过来，冲皇上比划着什么。
皇帝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太监过来，跪在皇帝龙椅前，轻轻道：“驱魔国师送信来，说仪制清吏司舞弊，上榜考生试卷多有篡改，不少登科举子都是使过银子的。”
皇帝拍案而起，他望着陈仕极：“他娘的，你刚才说道德……切中要害……今年状元朕就他娘的给你了！”
他又转向太监：“去传话给刑部，即刻封查仪制清吏司，要驱魔国师到御花园见我，今日殿试改在明日。他娘的！”
言毕，扬长而去。
御花园中松柏青翠，环境清雅。
皇帝却无暇散步欣赏，只是烦躁得四下疾走。
一群太监提着鸟笼在旁伺候着，大气不敢长出。
驱魔国师出现了，跪倒在皇帝面前：“微臣参见圣上。”
皇帝问道：“仪制清吏司是怎么回事？”
驱魔国师道：“圣上息怒。微臣以为，凡事久了，自会生变，科举亦然。”
皇帝余怒未消：“这篡改试卷是何道理！”
驱魔国师道：“巨富人家的举子，欲寻终南捷径，便使用手段，攀附、厚贿官员。这些拿了贼赃的官员就把出身寒门举子所作的卷子换成富家公子的名字，此行径拙劣已极。”
皇帝道：“那寒门举子本就比富家子弟读书艰难，如此这般断了他们的前程，岂不是同时断了我大明的运脉！科举乃我国根本，这些败类竟敢如此明目张胆！”
驱魔国师道：“皇上圣明，想来寒门子弟无权无势，乃至于门路闭塞、申告无门，仪制清吏司因此才肆无忌惮。”
皇帝道：“抄家灭门的事他们也敢做！”
驱魔国师道：“此事也并非仪制清吏司一家之责，如今官场舞弊之风甚烈，遏制不足，铤而走险便成为习惯，久而久之，利令智昏，不法者就横行无忌了。”
“还是朕太宽容了，容朕再想想。”皇帝道，“至于你说的被冒名顶替的卷子，朕很想看看什么样。”
驱魔国师从怀里抽出一张，递与皇帝：“本届春闱，微臣追访一位山西举子。此人家境寒微，天性纯良，他的卷子微臣找到了。”
皇帝展开卷子，读了起来。
看完之后，皇帝指着卷子道：“这位举子谈治国，讲的是管子之道，虽有些稚嫩，但不浮不躁，言辞恳切，一看就是心性纯良之人，不是投机取巧之辈。”
驱魔国师道：“陛下所言切中肯綮，微臣以为，如此务实之人当为我朝重视。”
皇帝道：“话虽如此，但朝廷巨轮滚滚，春闱科举乃有祖制，岂能说颠覆就颠覆，朕觉得如此类才子，廓清脉络后，可在科举之外，由朕钦赐名分，要他实干兴国，效力朝廷。”
驱魔国师道：“皇上圣明。”
皇帝道：“以国师看来，这位山西举子应作何安排呢？”
驱魔国师道：“微臣此前刚从山西归来，观山西佛道寺观，或年久失修，或为奸佞把控，且明争暗斗，佛道弘法之风堪忧。皇上可委以举子小职，寻访山西，一来举子算衣锦还乡，必感恩皇上；二来明察暗访僧道民情，也为将来委以他职积累经验。”
皇帝道：“那朕就给他一个山西佛道巡检，带朕亲笔圣旨寻访山西道场如何？”
驱魔国师道：“陛下英明，不过佛道巡检实在是闲职，即使带有圣旨，怕也权属不清，威仪不足。”
皇帝道：“那就再加一个六品监察御史之职，吓也把山西布政使吓住。”
驱魔国师道：“皇上圣明，此认命考虑甚是周全。”
皇帝长出了口气：“朕忘了，这位山西举子叫什么名字？”
驱魔国师道：“王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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