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天真了。
如果结局就是那么简单，简单到区区一柄铁器就能了结一切，我就不必承受无休无止的苦恼了——借助死亡获得自由，这种无益又无聊的蠢事我自己就不知做过多少次。
没有流血，没有疼痛，因为意外的冲击造成的失神也只是暂时，虽然还维持着被大剑贯穿后钉在椅子上的姿势，我的大脑，我的四肢，依然毫无滞阻地活动自如：
“现在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吧，凡人？”
“如我所料——虽然我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深感意外。”
“是啊！”
从野兽回到绅士同样是转瞬之间，左瞳的赤红也已经散去了暴戾，取而代之的是右瞳的海蓝色里不断绽放的暖流，有如温泉正逐渐抚平我身躯的疲惫，总而言之，几秒钟前的那一幕，比起一场寻常的噩梦更缺乏真实感。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我的心情会有一丝一毫的好转，先不说平白无故就被利刃穿个透心凉，单单是努力伪装出来的面具被人轻易戳穿，就让我气打不从一处来：
“总……总而言之！我确实是‘死灵’没错！然后呢？那又怎么样？窥探别人的秘密就那么愉快吗？破坏别人的日常就那么有意义吗？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不对，简直是让人看了就想踩碎了踢进烂泥里的下等爬行生物！”
“刚才就已经说明了，我只是想要凭着最直接的手段去获得最直接的答案，除此之外，一切的辩解都只是浪费时间和口舌，你不这么认为吗，死灵大小姐？”
“不许用那种恶心的名字称呼我，你这个丑陋的气球鱼！”
“下次我会注意，死灵大小姐。”
被我连番辱骂竟然面不改色，更不改失礼至极的满嘴“死灵死灵”，真不愧是亲手葬送了王国的暴君，看来此刻把他赶出这座螺旋塔也不过是我单纯的奢望，就如同他无论用怎样的手段都无法将我杀死。无端地对现实感到绝望，我只能勉强地压低了高贵的嗓音：
“在说这些废话之前，先把这块让我讨厌的废铁拿走！”
“失礼了，我并不认为它是废铁，事实上我也确信你很清楚它的来历。”
“这种事不用你来提醒我，啰嗦的乌鸦！传说中的‘狂暴之剑索姆因’，我凭着它身上的血腥腐臭就能认得出来了！但是这也不代表我会喜欢它，总之快把它扔掉！”
不死之身并不意味着我有力气去拔出大剑来，退一步说，虽然不会感到疼痛，然而身体被贯穿所造成的无力感则是事实，我也只能眼白白地祈求对方的慈悲，偏偏这个暴君如同狂热的S嗜好者，完全没有照做的意图：
“在我的目的达成之前暂且还不能那么做，请务必忍耐片刻。”
“你还有什么目的？”
当然我也能猜得到，不远千里来到一个死灵的藏身之处，这头猛兽的目的绝不只是“确认一下”那么简单，只是越接近事件的本源，我的不安就越强烈，甚至已经逐渐转化成恐惧了，幸而这位暴君丝毫没有掩盖的意图，一切都不过是单刀直入：
“在‘换魂’的领域，你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成就，我说的没错吧？”
“那又怎样？”
既然能说出死灵的魔法体系中最为隐秘和禁忌的“换魂”，足以证明他所掌握的情报超越了我先前的判断，也终于让我决定没有必要继续和他虚与委蛇：
“不过首先我想要听听，你究竟了解到了怎样的程度？”
“一般的‘换魂’就如同字面所说，仅仅是交换两个人的灵魂，而你的‘换魂’，则发展到了能吸收他人的灵魂为己所用，不但能掌握对方的力量和智慧，甚至能改变自身的容貌，这样的说法你没有异议吧？”
“能够了解到这种程度，作为凡人的你，确实值得赞赏，虽然这并不意味着你所说的就是事实，有些细节，我想你并不清楚，既然要对你有所褒奖，我就再告诉你两个关键所在，首先，‘换魂’的法则虽然是交换灵魂，但原则上却必须是一方生存另一方死亡，第二，我的‘换魂’确实如你所说，但并非吸收任何人的灵魂都能达到那样的效果——”
看来，至少是后者，确实不为这位暴君所知，从他一言不发的谨慎态度中能够得以确认，我的口气里也不自觉地充满了得意：
“想要达到最高的理想效果，必须是‘至纯的灵魂’，否则，能力也好容貌也好，都有可能发生不完全的变异甚至是退化，而要获得‘至纯的灵魂’，就必须依赖于高等死灵魔法和炼金术，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事实上，用‘大炼金师’来称呼我也不过不失。”
“这么说来，你现在的身体……”
“这是至今为止让我最满意的成果！无论是容貌还是力量，就连在此之前的模样我都已经忘记了，不过拜你所赐，以后我的身上会多出那么一道不必要的伤痕吧？仅仅是凭这一点就足够我杀死你一千次了，所以问完了的话就赶快滚吧，今天我难得心情愉快……”
“早已说过，我的目的可不仅仅就是这样而已，死灵大小姐，之前的问题不过是基于确认，我真正想要做的，也是最后的愿望，是亲眼来目睹你‘换魂’的奇迹啊！”
“……我拒绝！”
别说此刻我的身边没有合适的灵魂，就算只凭着他这种死缠烂打厚颜无耻，就让我本能地拒绝了充满危险因子的提议。
可惜的是，现在的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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