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说你是个例外呢？”
说话期间，侍者端着餐盘来了。在石板上哧哧作响的肉排，沾着草绿色拌酱的面条和有着河鲜香气的黑色汤。欧克茜丹端庄地用勺子将汤汁淋到肉排上，汤汁顿时沸腾起来，气泡像夜晚的星星出现又消失。
“我尊敬的公爵，请允许我小小的任性。相比于‘亲王’，我更希望被称呼为‘大公’。”
欧克茜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少见的认真，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下面，请允许我向您正式自我介绍一下，”虽说是“正式”的介绍，欧克茜丹的语气却变得十分调皮，“我是蒙众神浩恩，西之亚尔斯蓝帝国亲王，因蒂比涅女大公，幻之斯卡拉曼尼亚公爵使徒，金阁寺侯爵，蒙神明指引，圣伊斯特拉尔的圣徒，奥来古的保护者，阿达玛的解放者，欧克茜丹·佩斯丁尼·菲拉雅·奥来古·拉·悠兰达。”
“停，”我打断了欧克茜丹说贯口般的自我介绍，“你的头衔多到可以砸死人了，何况你说得那么快我一个没记住。”
欧克茜丹这才刹住车，她调皮地总结了一下，“我尊贵的公爵，您一个也不用记住。您只需要记住我是您的使徒就好了。”
我为了掩盖我的窘迫只好吃了一口拌着草绿色的酱的面条。一股新采摘的蔬菜的青涩口感充斥了口腔。
“话说你只告诉了我爵位如何称呼，那刚才一堆什么‘圣徒’‘解放者’‘保卫者’又是什么情况？”
“我尊贵的公爵，那些其实是侯爵的别称。我的祖父曾经以自身的幻力让圣伊斯特拉尔天降甘霖因此被封为圣徒；奥来古的保护者则是帝国公主的固定头衔，因为传说曾经因为一位公主的坚持奥来古免于战火摧残；我的父亲曾经为帝国解放了阿达玛，因此获得了最后一个头衔。”
“所以，我以后应该如何称呼你呢？”我把心中的疑问抛了出来。虽说这么直白地问一个花季少女实在显得唐突，但是我也不在意这种事就是了。
这个问题让欧克茜丹突然愣住了，像时间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秒。她低下头，啜了一口红酒，这让她脸色仿佛回到了马车上我们第一次搭着手的时候。
“我尊敬的公爵，您知道埃皮纳勒是帝国唯二同时有着高山、丘陵、山谷、平原、冰川、草原、森林与河流的地方吗？”
好突兀的话题转折啊，我内心吐槽到。
“所以这里才会孕育您手中包含着三种果实的热烈美酒。与帝都贵蚀酒的雍容华贵不同，这里的美酒是酒神的珍藏，有着和像您一样自然无邪的灵魂。在这样的灵魂下，万物无需矫饰，她们的名字就让她们熠熠生辉。所以请您忘记我的桂冠，像天地如何称呼万物一样直接称呼我的名字——欧克茜丹吧。”
吃完午餐后，我们来到了今天住的地方，埃皮纳勒的公署。虽然路上欧克茜丹说她这次来是轻车简从，但是还是被她随行带来的行李震撼到了。她带了三个衣柜的衣服，一个行李箱的首饰和一个行李箱的化妆品。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仆人正在努力地把东东西塞进那小小的半人高的箱子里。
在院子里，欧克茜丹的狮鹫喝水。这个世界的狮鹫更像前世“哈利·波特”里面的“鹰头马身有翼兽”，不过不像电影里面那只的灰色羽毛，欧克茜丹的狮鹫有着浑身洁白的长羽毛。
“欧克茜丹，这些箱子都是怎么也要狮鹫上面吗？”我实在十分好奇——怎么看这只狮鹫的背上都放不下这么多行李。
“公爵，”欧克茜丹笑着说，“狮鹫天性高傲，是不愿意当一个驮夫的。这些行李会稍晚送到帝都的府邸。”
之前吃饭的时候，我尝试让欧克茜丹不再叫我“我尊敬的公爵”而是直接称呼我的名字“鹿邑”，但是欧克茜丹拒绝了我的提议。我们争执不下，最后达成了约定，她叫我公爵就行了。
“那我们就坐在狮鹫的背上一路飞到帝都吗？”刚刚离开狮鹫的窝，周围只有我和欧克茜丹，我便这样问到。
“那是军队的无脑作风，”欧克茜丹皱着眉头，“我们明天乘坐狮鹫到下萨林的首府布雷洛，然后乘船到众神之巅，再从众神之巅走幻阵到帕里斯”。
公馆的大门打开了。两个穿着金色长袍的人来到了我的面前，单膝跪地，“尊贵的帝国幻之斯卡拉曼尼亚公爵与使徒，这里是神音敬呈公爵的信。”
“你们是——”
“我们是神音在布雷洛的联络员，”他们已经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年长的人声音粗犷，向我介绍道，“我们正好在埃皮纳勒，这封信就由我们呈递了。”
我有些怀疑。这是我当上这个公爵的第二天，就有人给我写信了？
“感谢二位。”欧克茜丹收下了信递给我。
和前世的信件很像，信件都是由信封包裹着的，盖着海蓝色的火漆，写着华丽的花押。信封的正面右上角没有邮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图案。没有收件人，只是写着“请务必独自拆封”。
我和欧克茜丹回到房间。“这封信有些古怪，”她打量着信封，“不像是神音的信。”
“什么是你说的神音啊。”
“神音是帝国的情报组织，”欧克茜丹贴近了在观察着信封，“他们也负责传递重要的机密。但是这信封和神音平常所用的不一样。”
“这么大个组织不至于一直用一样的信封吧，”我觉得欧克茜丹有些多虑了，“实在不行就把信封放起来以后对比一下。”
我刚想要撕开信封，就被欧克茜丹拉住。她拿着一把银制的拆信刀划开了火漆。就是一篇祝贺我成为公爵的信。虽然词藻极为华丽，但是内容无非就是一句祝贺。信的末尾提到希望我早日去帝都帕里斯面觐神明。
信的落款是西之亚尔斯蓝帝国枢机主教。
如果硬要说的话，那就是这封信太程式化了。虽然鹿邑生前只是个高中生，但是信里面一些句子他还是能看懂的，里面无非是像什么“神明阐幽，天命微显。马龙出而波涛兴，符龟见而日月曜。世夐神隐，妄生矫诞。”之类的套话。
信只有一封。虽然上面写着独自打开，但是我觉得让欧克茜丹看一下也没什么坏处。于是欧克茜丹把下巴搭在我的肩膀上和我一起看这封信。
“嘁，”看完了信，欧克茜丹有些嫉妒，“我当上使徒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样一封信。”
“在帕里斯还能见到神明吗？”我对这点很好奇，想起转生的时候神明，我可不觉得她像是会待在帕里斯一动不动的样子。
“说得好听，”大约是人肉垫子比较舒服，欧克茜丹没有从我的肩膀起来，“其实是个神明的雕像。”
一个女仆突然打开了房间门。我和欧克茜丹回头，看见女仆旁边站着一个金色丝袍的人。我赶紧将桌子上的信蹭到袖子里。
“尊贵的帝国幻之斯卡拉曼尼亚公爵与使徒大人，我是神音在东南方向的联络员。这是给公爵大人的信。”说罢，他将一封信放到了我桌子上，草草行了个宫廷礼，就行色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我示意女仆把门关上离开。等房间重归安静，我和欧克茜丹两人眼里都是疑惑的问号。
桌子上是两个信封。第二封信的内容与第一封大致一样，前面几段祝贺的套话连字句都没有变化。
我和欧克茜丹打量着这两封信。用手轻轻抚摸过信纸就会发现第二封信的信纸很厚，像前世的铜版纸。欧克茜丹想到了什么，她拿拆信刀在信纸边缘划开一道，我们才发现信纸里面有夹层。
夹层里面是一张紫苑色的薄纸，上面写着：
“致鹿邑：速来帕里斯众神回廊见博克那尔枢机主教。两条平行线又将在那里相交。
听我祝福——愿造化赐予你力量，愿吾众赐予你智慧 ；愿天穹降汝以甘饴，愿圣灵降汝以美德。”
“噫，”读完这封密信，欧克茜丹问我，“这个写信的人为什么要给你这个写阿雷佐亚的祝福？”
我想起了几天前为我祝福的那个神灵，她空灵的声音仿佛还没有消逝，“什么是阿雷佐亚的祝福？”
欧克茜丹指向了密信的最后，“传说阿雷佐亚是世间灵魂最为纯洁之人，也是最有可能化而为神之人。在他出生那天，众神嫉妒他的灵魂，为他献上了这段祝福，给予了他一切除了永生的肉体。于是多年过后，他像一株干枯的玫瑰被岁月打落在泥土上。”
“谁人能逃过死神的手心呢。”我感慨到，“曾经有位哲学家认为死亡是上帝仅次于出生的馈赠 因为她让我们逃避老年人的固执，愚蠢与自私，赋予一切生的人们以意义。”
“但是，”欧克茜丹显然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同龄人有着这样的看法，“死亡也赋予人们以苦难。我每每想到那些因为至亲离去而伤心欲绝的亲人，就不禁埋怨神明为何如此残忍，定要将骨肉分离。倘若如您所说，死亡赋予生的人们以意义，这意义却让生的我们伤痕累累。”
我被欧克茜丹的话问得一愣。或许我总是带入死者的角度，把死亡想象成一次蒙面的舞会；却从未想过在生者的眼中，这舞会是在一辆向地狱飞奔的列车上徐徐开幕。
“死去何所道，”我安慰着欧克茜丹，但是更像安慰自己，“你想象着眼前的山川草木虫鱼鸟兽，他们都是已经故去的人性灵所化。肉体已逝，但是他们却成为了更大的一部分，在纮宇中，在冥冥中，故去的人们在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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