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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吾为天神飞蓬(五)

第九章:吾为天神飞蓬(五)

寂静的街道上,颜宜祯停下脚步,一只手将小囡囡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则是扶着路灯杆直喘粗气,身后人山人海的全是追过来的恶鬼。

这里的世界和上次她所处的世界长得一摸一样,天上血月高悬,四周都是破败不堪的建筑,地面上也是各种坑坑洼洼,空气里弥漫着如同腐尸般的臭味。

“大姐姐,囡囡怕······”小囡囡紧紧地抓着颜宜祯胸前的衣角,眼角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囡囡不怕,姐姐会保护你的······”颜宜祯伸手摸了摸瑟瑟发抖地小囡囡说道。

耳边时不时地传来鼓膜震动的声音。这些怪物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一个个的从背后伸出来了一对膜翼,膜翼张开后它们的体型宛如一架小型战斗机,飞快的向前俯冲。

望了望身后追过来的恶鬼,颜宜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再次纵身向前越出,瞬间又和它们拉开了十米左右的距离。

颜宜祯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一跳就能跳得这么远,而且今天跟往常相比甚是反常,平时让她围着学校操场的跑道跑上一圈都会累得气喘吁吁,可是今天自己跑起来真跟兔子似的飞快,轻轻一跳就能跳出很远的距离,且走位飘忽,恶鬼们连她的衣服角都够不着。

她刚刚就是这样带着小囡囡逃出了包围圈,而且带着恶鬼们来来回回跑过了三条街道。

但恶鬼们的体力几乎是无限的,颜宜祯却总有体力耗竭的时候。看见她停下了,恶鬼们骤然兴奋起来,从天到地的亡灵呻吟声好像也变得热闹起来,那些生出膜翼能够飞行的恶鬼围着颜宜祯上下翻飞,倒不急着扑上去撕扯她,好像是在庆祝捕猎成功。

颜宜祯抱着小囡囡退到了一个墙角,后背死死地抵着墙,一股凉意随之传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面对那些一个个在黑暗中亮起来的猩红色目光,颜宜祯拿起手机并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你倒是快点来救我啊!”

“这不正撒丫子往过来赶路么,我又不是骡子又没长四条腿,再说你以为奈落之渊是我家啊,想进就能进去······”手机另一头传来了飞蓬火急火燎的声音,“而且,姑奶奶!我不是提醒过让你晚上好好呆在家里么!你怎么又被抓进去了!”

“这个······也是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的······”颜宜祯仰头望着停在电线杆上的恶鬼们,它们像是巨型的乌鸦,却有着类似人的面孔。

忽然旁边的黑暗中有数道银光闪过,颜宜祯顿时感觉到毛骨悚然,她连忙纵身一跳,躲开了这道致命的攻击,但却还是被恶鬼的利爪从她的手臂上擦了过去。锋利的指尖划破了衣服,刺穿了她的皮肤,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出现在了她的胳膊上。

“姐姐!你受伤了!”小囡囡指着她的伤口惊呼道。

“姐姐没事的,小囡囡不用担心姐姐······”颜宜祯咬紧牙关忍着痛说道。

话虽然是这么说,不过他奶奶的可是真的疼啊,那可是带着皮把她的那刮肉给割了下去。殷红的鲜血从伤口处涌出,顺着衣服滴了下去,地面上凭空溅出了几朵血花,红得惊心动魄。

似乎是嗅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恶鬼们更加欢快了。它们用同样锋利的脚掌勾住电线杆,一头栽了下来,像蝙蝠似的倒吊在电线杆上来回摇晃,恰似颜宜祯小时候看见男生们经常玩的那种,用枯叶裹住自己再吐一根丝从树上垂下来的“吊死鬼”。莫名的骇人。

“颜宜祯,冷静下来听我说!”手机里再次传来飞蓬的呼喊声,“将你的手指捏成剑指状,想象有一圈线出现在你的周围,然后静心凝神,大喊一声‘碧落’并用力往空中一划!”

“诶!那是什么东西······”颜宜祯不明所以地问道。

“别管那么多,照我说的做!快!”飞蓬心急如焚。

“哦哦哦!我赶快做······”颜宜祯连忙答应。她按照着飞蓬的指示,在脑海中想象着自己正站在一个圆圈当中,随后右手捏出来一个剑指,并对着虚空用力一划,大喊了一声:“碧落!”

她的气势十足,指尖仿佛有着几缕剑光迸出,惊得几个想要偷摸上来的恶鬼都吓得往后趔趄了几步。

然而让所有人都傻眼的是,在颜宜祯喊完“碧落”后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叫“尴尬”的气氛。这就好像当你在商场正购物时,从怀中摸出来一张购物卡,以睥睨天下般的嚣张气势将卡在服务员递上的POS机上用力一划,POS机的屏幕上却毫不留情的显示“支付被拒绝”的字样,而你跟服务员都傻眼了,你傻眼的原因是你本以为能装一波逼,而服务员傻眼的原因是他努力配合了你的表演,而你却没有丝毫反应。

果不其然,无论是颜宜祯,还是恶鬼们,此刻都在风中凌乱着。

“碧落······碧落······碧落······你倒是给我碧落啊!”颜宜祯满头冷汗,一遍又一遍的在空中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喊得再怎么卖力,却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急得她直跺脚。

不知是谁带头笑了一声,恶鬼们的冷笑声在四周此起彼伏。

“飞蓬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啊,怎么一点用都没有!”颜宜祯对着手机大吼道,明明是这么关键的时刻,飞蓬却给出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办法,这不是想着法的让这些怪物看自己笑话么。一想到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手机狠狠地扔出去。

“这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这是你自己的想法的不够强烈!”飞蓬无奈的说道。

“我想法不够强烈?”

颜宜祯气得一乐,心想我都快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圈了,怎么还叫我的想法不够强烈!

“一定要有那种保护的想法······就是那种拼了命也要保护某样东西的想法······越强烈越好!”

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东西······颜宜祯的目光被躲在自己怀中一直瑟瑟发抖的小囡囡吸引到了。

拼了命也想保护的东西,没错,不能让小囡囡落到这些恶鬼的手里,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绝不能让她的灵魂也被这些恶鬼给毁了!

在内心强烈想法的驱使下,颜宜祯再次鼓足了气势,而剑指又一次在虚空中划过。

“碧落!”

就在这时,一个已经冲到了她面前的恶鬼猛地停了下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拽住了它的身体,随后火光从恶鬼的身上亮起,一处接着一处,不到片刻的功夫它全身上下都被熊熊燃起的烈火包围了,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恶鬼被火焰烧成了灰尘,风一刮过,连一块残渣都没有留下。

眼看着同伴死法这么恐怖,剩下的恶鬼纷纷怪叫了一声,朝着后面退去,给颜宜祯留出了一块半圆形的空地。

正当颜宜祯还奇怪着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时,她突然注意到在自己的面前竟是出现了一道朦胧的光影,光从地面上升起,如墙壁一般隔开了她和恶鬼们。

“这是······”

“我听到那些畜生的惨叫了,看来你已经学会了怎么画碧落线,我本来还打算着给你特训上几天的,没想到你天赋这么强。”飞蓬说道。

“碧落线?”颜宜祯的眼中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嗯,‘上穷碧落下黄泉’,碧落线就是用来划分开阴阳两界的线,你站的地方就是‘碧落’,线圈外面的地方则是‘黄泉’,阴阳两界互不干扰这是天道规则,阳界生物不能前往阴界,阴界生物不能前往阳界,若有违逆天道者,死无赦!”

听着飞蓬的解释,颜宜祯的表情越加凝重了起来。阴阳两界不能互相干涉?既然如此,可为什么自己怀中的小囡囡却一点事情也没有哪?

“那为什么小囡囡可以呆在我的碧落线里面?”颜宜祯问道。

“小囡囡?小囡囡又是谁啊?”

“是一个小女孩的灵魂,这些怪物不光是要吃的我,也想吃掉小囡囡,所以我现在在保护这个孩子。”颜宜祯解释道。

“原来如此,我问你,你是不是想着要保护小囡囡才画出碧落线的?”

“嗯!”

“那就讲得通了,碧落线是因为小囡囡才出现的,它不会杀死自己要保护的对象。”飞蓬说,“你们呆在碧落里面不要动,我马上赶到!”

听到飞蓬这句话,颜宜祯便双腿一软得瘫坐在地上,她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快要用光了一样。

“大姐姐你没事吧?”小囡囡眨巴着眼睛,小心地为颜宜祯擦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没事了,囡囡跟我都安全了,一会儿有一个大哥哥赶过来救我们的······”颜宜祯有气无力的说道。

“大哥哥?大哥哥很厉害吗?”小囡囡好奇地问道。

“嗯,虽然是个总喜欢讲些莫名其妙的话的人,但他还是很厉害的。”回想起前不久飞蓬斩杀这些怪物的身影,而怪物们毫无还手之力,颜宜祯便点了点。

“那囡囡就跟姐姐一起在这里等大哥哥。”小囡囡乖巧的坐在颜宜祯的身边,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被碧落线隔离在外的恶鬼们,一个个正抓耳挠腮地想着办法要冲破碧落线,可是当它们刚伸出手想要穿过碧落线时,一股腐肉被烤焦的难闻味道就飘了出来,恶鬼们捂着被烧伤的手,上蹿下跳,一双双充满着忌惮和恶毒的神情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了颜宜祯身上。

铺天盖地的困意就在这时涌了上来,颜宜祯感觉到自己的上眼皮跟自己的下眼皮正在打着架。又是突然想睡觉,或许是因为今天运动量太大的缘故吧,说实话颜宜祯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可以带着恶鬼们跑这么长的时间,换做以前的她,恐怕这会儿早就被分尸了。

看着被格挡在外毫无办法的恶鬼们,实在忍不住困意的她紧紧地抱着小囡囡,慢慢阖上了沉重的双眼。

“你这么做难道就是爱女儿吗?”

耳边忽然响起了沈晴的声音。奇怪,妈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心中充满着疑惑的颜宜祯抬起了头,忽然发现自己正坐在家里的餐厅中,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在了满是方格子的餐桌布上。

“我怎么就不爱女儿了,我让她学习是为她好,现在这个社会,你要是不努力学习迟早就会被别人踩下去,难道非得听你的建议让女儿放松下来,享受生活难道就是对她好了吗?”餐桌的另一头,颜爸爸正皱紧了眉头,脸色阴沉。

“呵呵,你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女儿,那我问问你,你去给颜颜开过几次家长会,你给颜颜辅导过几次作业,你又陪颜颜通宵学习过几回?关心关心,你除了关心女儿考试考了几分和关心你那些应酬不完的客户,你还关心过什么?”颜妈妈抹了一把眼泪说。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听着妻子对自己的数落,实在忍不下的颜爸爸猛地一拍桌面,从椅子上跳起来咆哮道:“没有我在外面忙应酬,难道咱家的钱都是从西北风里刮出来的?我每次都要陪客户喝酒喝的半夜,遇到好说话的客户也就算了,遇到那种难缠的,我还得压着一肚子的火去给他倒酒,我在外面累死累活都是为了谁?你是我的妻子你有关心过我的心里感受吗?除了抱怨还是抱怨,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女人······”

为什么爸爸妈妈又开始吵架了?而且自己不是正在被恶鬼们追赶,怎么会突然回到了家里?颜宜祯露出奇怪的表情,四下张望,但四周熟悉的一切却在告诉着她,自己现在就是坐在餐厅里看着父母吵架

“让女儿学这学那,还不是希望她不要跟她爸爸一样,选择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吃点苦以后才能享福,你偏偏倒好,当妈的连这点长远的眼光都没有,还敢说自己是爱女儿,你可真是位‘慈母’啊!”

“姓颜的你听着,我沈晴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么个货色,‘想让女儿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说的简直比唱的都好听,你无非就是希望女儿将来赚更多的钱罢了,在你眼里颜颜也只不过是个赚钱的工具人!”

爸妈,你们别吵了!颜宜祯本来是想打算这么说的,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是因为自己无法出声的缘故,而是因为害怕,害怕爸爸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

“够了!”暴跳如雷的颜爸爸突然狠狠地扇了妻子一耳光。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餐厅里没有谁在说话,只有颜宜祯低低的抽泣声。

“行吧,反正这样的日子我也忍到头了,”披头散发的颜妈妈无比的冷静,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无意识的举动而一脸惊讶的男人,眼神中充满着鄙视和冷漠,“咱俩离婚吧,女儿交给我来养,只要颜颜能开开心心的长大,将来富不富贵我都不在乎······”

“离就离,我倒要看看你能教出个什么的人来,到时候别扭头哭着回来求我······”

“颜文轩,你不觉得你这个人太过于自恋了吗?自恋到让人觉得恶心!”话音刚落,颜妈妈便站起来身子,拉着还在哭泣的颜宜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件屋子。

这一刻,名为“家”的概念在颜宜祯的心中彻底地崩塌了。

“爸爸跟妈妈总是在吵架······”

“爸爸只想让颜颜赚钱,他不爱颜颜······”

“离婚吧,离婚了就没有家了,离婚了妈妈就解脱了······”

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颜宜祯惊恐的捂住自己耳朵,逃命般的向前跑去,可是无论她躲到那里,耳边的声音从来都没有断过。

“你们别再说了,爸爸妈妈感情很好的,爸爸他很爱我,他不会不喜欢我的!”她摇着头,极力的否定着耳边的声音,可当她越是否定,耳边的嘲笑声就越是洪亮,仿佛突如其来的洪水,要将她淹没。

“别傻了,其实这些话,一直都是你内心自己的声音啊!”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直面自己内心的黑暗处吧。”

颜宜祯缓缓地抬起头来,肩上有一缕缎子般细滑的黑发,黑发的主人正将头颅靠在她的肩膀上。那女人微笑着,可是这个笑容在颜宜祯看来却是那么地诡异,因为她惊讶地发现这个女人竟然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另一个自己没有瞳孔,空洞的眼眶仿佛是无底的深渊。

“我就是你的内心啊,你其实一直都在希望着父母能离婚不是吗,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累了,”另一个自己伸出手指着颜宜祯的胸口说,“承认吧,颜颜,你早就没有家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在一瞬间将她淹没,越来越多的手从深渊中涌出,想要将颜宜祯拖拽向地狱深处。

“姐姐!姐姐!”惊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人正使劲拍打着她的脸庞。颜宜祯茫然地睁开了双眼,却看见了一脸焦急的小囡囡和步步逼近的恶鬼们。

“大姐姐你刚刚睡过去了,一边哭一边喊着‘不要’,囡囡怎么都叫不醒你!”看着还是迷糊的颜宜祯,小囡囡说道。

颜宜祯骤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靠在墙边上做了个梦,梦里父母正在吵架,而她站在一旁使劲地哭,却无能无力······

就在这时,她猛地发现恶鬼们的包围圈越来越近了,地面上升起的光幕消失不见,这无疑是将她们暴露在了恶鬼的口爪之下。

“碧落!碧落!碧落!”颜宜祯一遍又一遍的挥动着手臂,可是这次无论她想要保护小囡囡的想法有多强烈,碧落线却再也没有出现。

恶鬼们的嘲笑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似乎是在嘲笑着告诉她,没有用的。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我画不出来碧落线了?她不甘心地尝试着重新画出碧落线,可就在这时,恶鬼们狞笑着朝她扑了过来,没有了碧落线的保护,被这些怪物撕成碎片也只是片刻的功夫。

绝望地颜宜祯将小囡囡护在了自己的身下。

一股凉风突然从远处吹来,而后青色的洪流席卷了整个世界。

“斩天祓地者,乃剑术之巅峰!”

熟悉的声音赫然响起,颜宜祯猛地抬头,竟看见远处街道的尽头,一位少年提着一柄古剑朝她们冲了过来,与此同时在他手中高高举起的古剑缓缓落下,匹练如虹的剑光从古剑上斩出,横扫了沿途上阻挡着它的一切。

“赤县神州,在此引起骚乱者,吾飞蓬神遵天帝法旨,持神器蒲公英降临于此,祓除种种污秽业障——”

“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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