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她与他的约定（夜之章）其十
“月长石”与察依娜尔密使的初遇是在公历零零四年七月底的一天。
那个时候整块大陆刚刚在布拉索尔外交大臣莱拉·米娅塔的倡议下迎来相对稳定的和平没多久，打算趁着这种过节般的喜庆气氛与自己的未婚夫（十六皇子）择日成婚的“月长石”，也才刚刚携着嫁妆从王都来到柯尔特市没几天。结果就在那一天的傍晚正在花园散步的那时候，遇到了那个人。
“你好啊，特（密）使阁下。”对十六皇子私下会见密使的事情略知一二的“月长石”，朝走出公馆正门的察依娜尔男子微微颔首，露出个友好笑容来。
“啊，真是一位恬静又迷人的淑女！您好啊，我记得您应该是十六皇子殿下定下婚约的，呃，‘穆恩斯托姆（月长石moonstone）’小姐吧。”书生打扮的密使挂起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来，优雅的走近些距离，同样友好的颔首回礼了。
“如今三国（布拉索尔、卡加迪亚、察依娜尔）间的和平条约已经签订，想必特使阁下的目的也应该是顺利达成了吧？”“月长石”随口引出个话题来，笑问道。
“呵呵，应该算是功德圆满吧。”密使诙谐笑答道，“沈某也总算是不枉此行、不辱使命，现在是可以回去复命咯。”
这位察依娜尔男子笑嘻嘻的抬手抱拳作揖，不过似乎是有意无意的微微虚着眼睛，将“月长石”手上戴着的那枚镶嵌有月长石的订婚戒指观察一阵，脸上就装模作样的闪过一丝“阴霾”了。
“可是沈某始终还是有些担心。”
“担心？”
“是啊，虽然我察依娜尔有句俗话是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不过纵观贵国目前国内这情势……这实在是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呢……这个……”
“我明白的，特使阁下所指的，应该是在邻国侵攻这个‘外患’被消除之后，我国将不得不正视的‘内忧’吧？”
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了，“月长石”那张略显消瘦的脸庞上写满了忧虑，她提起自己裙裾来开始在花园当中来回踱着步子，无心的观赏着，沉吟起来。
“这也难怪——腐败的体制，日下的世风，王公贵族之间也尽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许多国民都将希望寄托在十六皇子身上，希望他能够顺利继承王位进而领导这个岌岌可危的卡加迪亚帝国重回正轨。”
“这倒是个美好的期望不是？”察依娜尔密使**话来，笑言道。
不过“月长石”却是摆摆手，忧虑的摇摇头，否定道：“然而他们（国民们）根本就不了解真正的他！”
“与十六皇子接触的最多的我是感触最深的，他既没有心机深重的第二皇子的那种执着于王位的野心，也没有宫斗中无情诛杀十几个兄弟姐妹的第四皇子的那份狠绝，甚至连默默无闻的第八皇子做事情的那种恒心都没有。”“月长石”显得有些沮丧，“我所欣赏的‘温柔’大概就是他唯一的优点了，可是那并不能使他生出做为君王应当有的气量，却反而令他变得更加半途而废、犹豫不决。这样优柔寡断的人是成不了王的，即使最后侥幸登上了王位，恐怕也只会因为难以服众而碌碌无为吧。”
“真是个沉重的话题呢。”察依娜尔密使“面带真诚”的惋惜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顺手把脸上那担忧之情一抹，重新换成刚才那副友善，又似乎带上些深意的笑容了。
“那依沈某看，不如……”
……
——是夜——
“不如由旁人来帮他一把……吗？”
待在自己房间的“月长石”反复咀嚼着察依娜尔密使告辞时留下的那句话，碾转难眠。
“我想要为十六皇子殿下做些什么，可是究竟该怎么做才好呢？”
“月长石”苦思冥想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床上蹦起来了。
这位年轻女性连拖鞋都顾不上穿的就手忙脚乱地扑到那堆跟随自己来到柯尔特市的嫁妆当中胡乱翻找起来，不一会儿，就从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的最底下，十分费力地拖出个一人多高的大箱子来了。
将锁得严严实实的皮扣一条条的解开，再双手扣着箱盖一侧缝隙，使劲往上一抬。
只听“哗啦”一声。
箱子盖被整个掀开了。
躺在那棺材般的箱底的一副近乎完整人形的甲胄，紧随着微微扬起的烟尘散去，映入到“月长石”的眼帘之中。
白银为主料的合金材质，坚韧不可摧，光华流动的冰蓝色泽，犹如冷月般幽邃。
这副显然是经过一双巧匠之手所打造的甲胄，已然升华成为一件异乎寻常的“艺术品”。从那手足结合处的活动部位分出的突起，比“月长石”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样式的铠甲都要锋利；似乎专为女性量身设计的整体造型，则是非常的修身，开放大胆，不失保守。然而与此同时，又哪怕只是远远地用眼睛看着，都会使人无端产生出一种刺骨压抑的冷戾凶暴之感。
“‘月长石的冷酷’，传说中是伟大先知特意为卡加迪亚历史上最初的君主——‘狂王’与‘凶王’这对双子帝王所铸造的‘双生铠甲’之中，专属于妹妹‘凶王’的那副。也许……借助远古君王的力量，就能够为我心爱的人帮上一点忙吧？”
嘴上喃喃念着的“月长石”，痴痴地抬起手来，向着那抹闪着魔性的幽光仿佛牢牢吸引着自己视线的冰蓝，直直伸去……
……
公历零零四年八月的那天……
在卡加迪亚帝国南部的这座柯尔特市当中……
作为第十六皇子居所的这栋公馆，在淅淅沥沥的雨水冲刷中，随着一声惊天的爆炸，化成为一片了无生气的废墟……
“主和派的十六皇子一向深得民心，又在六月的和平条约签订的倡导中做出过重要贡献，是民众们所推崇的王位继承人。”
前往察依娜尔密使下榻的别馆议事而“碰巧”幸免于难的“月长石”混在吵杂的人群中，注视着一切，声音很是沉痛，然而脸上却是一副“早有预见”又似乎拼命掩饰着，努力扭曲成“出乎意料”的古怪神情。
“然，许是正由于此，‘某、些、人’才会对殿下‘坏恨于心’。以至于不惜造此孽行，亦欲除之而后快。”书生样察依娜尔密使从后边走过来，顺着话头来说道，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
“某此番前来，本是受我朝贾忠义大人所托，欲与十六皇子殿下共商‘天下太平’之事——然却不曾想，竟遇此人间惨祸。某是外人，于此‘不当多言’，而此后当做何又不当做何，想必‘殿、下’心中亦是早有打算。”
“当然！”
“可否容某一问？那蓄谋酿出这等悲剧的‘某个人’，究竟是出于何种意图而为之呢？”
“我想‘那个人’一定是突然悟出了一些道理，与其寄托希望于一个没有希望的人身上，倒不如彻底取代对方，自己亲力亲为才更妥当……类似于这样的道理吧！”
……
……
“没错！都借着‘十六皇子’这个变革者形象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怎么能够允许仅仅因为被揭穿了身份，就在这最后成败关头功亏一篑？！”
在冰雪覆盖的“天空圣城”之中，“月长石”在傲慢的自问着，只见那是随手一挥，便立时有夹着无数锋锐冰屑的冻风凛冽地猛刮起来，掀起了街面铺就的石砖，划开了接近者的皮肤，逼得周遭所有人都不得不连连后退。
“呀哈哈哈！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在整个大地都能够瞬间冰封的强大力量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你们这些渺小的蝼蚁根本就无法近我分毫！”
那身冰蓝的银甲“哗哗啦啦”地响动着，洋洋得意的尖声笑着，突然就察觉到了什么，那笑容马上就一收，一脸轻蔑又不敢大意地警惕锁定了突破雪风急速袭来的一团炽热阳炎，主动迎击了。
“Bitterly cold！（严寒刺骨！）”
“House on Fire！（烈火燎原！）”
迅猛的踢击与凌厉的拳锋猛烈碰撞在一起，那极寒的蓝冰与炽热的红焰都互不相让的激突着，“刺啦啦”的响着，蒸发出一片灼热又冰冷的水汽。
“月长石！”
大喊着的“日光石”，敏捷侧头闪开“月长石”的一记直踢，又抬手挡住对方顺势变招腾空使出的回旋踢，自己这边紧跟着反守为攻的一个箭步跨上前去，舞起双臂一连数记交叉刺拳，再蓄力于掌，腰上发力猛然将身体一扭，以拉出火焰的手刀使出一招横斩，却不料这记“大招”是非但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的将对手逼开，反倒使得自己这边空门大开一时又调整不过来，结果被对方欺近身前。
“Frost！ Death nova!（霜冻！死亡之星！）”
不同的位置，不同的角度。
犹如立于水中的白鹭一般，单腿直立稳稳保持重心的“月长石”仅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毫不客气地向眼前的“日光石”发动了数十记踢击，最后还不忘交换平衡凌空飞起一脚，将那大半个身子都为坚冰冻住的火红金甲给踹得整个飞了出去，直到于街对面建筑物的墙面上都重重地撞出一大片龟裂了，才好歹止住势头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妳根本赢不了我，姐姐。”冰蓝银甲的女人一手叉着腰惺惺作态的扭着猫步，踱到浑身脱力的“日光石”面前，居高临下的俯瞰起来。
“妳以为我只是大家表面上看到的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然而，事实上并不是如此。”冰蓝女性的下巴抬得高高的，显得优越感十足，“妳平时练习的体术，我也都在背地里偷偷训练，而且比妳还要用心，还要刻苦！”
“为什么？月长石……妹妹……为什么？”伏在地上喘息不止的火红女郎一脸沉痛。
“什么为什么？”“月长石”故作疑惑，“是指我当初为什么要制造爆炸杀死自己的未婚夫？还是因为我一直披着那个死人的‘皮’蒙骗你们所有人而动怒？理由其实很简单！”
“唔……”
“因为我啊，已经厌倦了在人面前装成个恬静温婉的乖乖女，不想再伪装成弱者成天躲在他人身后瑟瑟发抖了！还有就是什么来着？对了！既然同样披上了‘双生铠甲’，那姐姐妳应该也能听得见吧，远古帝王的低语？我可是听得很清楚啊，铠甲中的那个‘月长石’现在都在我耳边呢喃——‘得到王位，得到王位，重拾‘双子宝石’昔日之辉煌！’啊！！多么正确的目标啊！所以，我醒悟了。我再也不要在幕后当个默默无闻的配角，我也要走上前台，成为万人敬仰的主角！”
“真是悲哀……远古帝王的力量果然就同长辈们说过的一样，是万万不能触碰的‘禁忌之力’，稍有不慎便会……呜……‘月长石’，我的妹妹哟，曾经温柔善良的妳……妳的意识，早已经被缠绕铠甲的恶灵给支配了吗？”
“支配？”
前一刻还宣讲着自己的伟大理想，激动得手舞足蹈的“月长石”，突然就异常冷静下来了。
“支配？支配？支配？支配？支配？姐姐妳是说我被支配？”
冰蓝银甲耷拉着双肩低垂着脑袋在原地一摇一晃的碎碎念着，突然就裂开嘴来歇斯底里的尖声狞笑起来。
“才怪啦！都是我的本心啦，本心！强大如我，怎么可能被支配嘛！倒是妳，从小就最疼我的姐姐！现在该是我们分别的时候了！啊啊，真是‘伤感’呐，呀哈哈哈！”
装作悲哀的“月长石”不慌不忙摆出个架势来了。
“到此为止了吗？”
眼中倒映着与自己相同脸庞的“日光石”不甘又悲伤的闭上双眼，低下头去……
可恶……
真的……
就这样结束了吗？
……
“哎呀，哎呀，我那一向乐观开朗的表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悲观，如此的容易轻言放弃了呢？”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了，明明不喜欢那种略带轻浮的说话方式的，不过别说，这时候听来，还真给人一种切实的安心感呢！
“说什么放弃？我只不过是打得有点累了，暂时闭目养神罢了。”一抹不服输的乐观笑容浮上嘴角，再次张开眼睛的“日光石”一边拍掉自己身上沾着的冰渣，一边重新站起来了。
“倒是明明之前像蚊子一样，一直照我身上‘乱叮’的四表哥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现在才赶过来呐？”
“呃，这个嘛……毕竟在扛着刚才顺路捡到的这个‘睡少年’也是很费力气的嘛，呵呵。”外套背后印着个“金色骷髅头”的四皇子将抗在自己右边肩头不省人事的瓦里族少年潇洒的“随便一放”，暂不理会，便腾一只手来将仍有些摇晃的“日光石”稳稳扶住了。
“啧啧，表妹妳看，妳家那老妹这会儿正用盯着虫子的眼光在鄙视咱们呐。”第四皇子崛起嘴唇朝不远处对峙的“月长石”撸了撸。
“啊啊，看到了。这会儿还一脸幸灾乐祸的在那里嘲笑我们这些长辈呐，真是的，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坏习惯呢？”“日光石”有默契的点点头。
“那我看不如这样吧，表妹。妳我之间的约定就暂且放一放。”四皇子提议道。
“好哇。”并肩而立的“日光石”赞同得十分爽快。
这二人之间又是交头接耳的一番合计，很快达成了共识，这是彼此相视一笑，同时行动起来向那傲慢的冰蓝色银甲急袭而去。
“对于做了错事还执迷不悟的坏孩子嘛……”
“当然是用我们的拳头来纠正（修理）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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