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绯红的蔷薇女王 其六
艾丽安经历了和上一次时间跳跃不同的奇妙体验。与前次那种“瞬间”跳跃到过去的情况不同，这位蓝发女孩觉得自己现在正置身于一条黑漆漆没有尽头的时空隧道中，在那只她身后的时钟影像上，指针正在疯转着，时针与分针的转动方向十分不稳定，两根针时而顺时针旋转、时而又变成逆时针转动。
“咯啦！”
超出负荷时的钟影像上再一次发出了崩坏的声音，那条存在其上的裂口变得更大了，而无数的物件忽然就从那裂口里飞了出来。艾丽安在摸不清方向的隧道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她边走着边好奇地打量起那些正漂浮在隧道中的物件来。
这些物件中大都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比如风格各异的桌椅板凳，刀叉碗盘等，当然也有些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比如锈迹斑斑的刀枪剑盾，火铳长矛等等，这位蓝发的少女甚至还在那些杂乱的物件中见到了一辆破破烂烂的战车。
“或许这些杂物每一件都是连接着一个特定时空的钥匙哟。”冷不丁儿的，“黑色艾丽安”突然就出现了。在蓝发女孩惊讶而警惕的目光中，这个再度出现的“恶意”女孩以少有的正经表情观察着那些漂浮的物件。
不过，那份“正经”当然是假的，黑**孩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只是维持了短短一瞬，随后就笑嘻嘻地凑到艾丽安身边环着她的脖子撒起娇了，“沉睡着恢复力量的这段时间里人家可是好寂寞哦，好想念人家的艾丽安哦。”
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艾丽安将缠着自己的这个黑色“幻影”轻轻拨开了，她坚定的说着，“我再也不会被妳蛊惑了，再也不会被妳控制了。”
黑色少女不以为意的听着艾丽安的话，她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晃了晃自己那头漆黑的头发，装模做样的说了句“小迷糊艾丽安对人家可真冷淡呀”之后，便又向苍色的女孩催促起来，“快从这些漂浮的‘垃圾’里寻找到通往原本时空的钥匙吧。”
蓝发女孩闻言脸上挂起了不可置否的表情，她又开始沉默的在隧道中摸索起来。蓝发女孩仔细地观察着自己所见到的每一个漂浮物件，努力地想从中寻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但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不过，正当这个女孩苦恼不已的时候，一抹红色突然就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那是一把在艾丽安看来貌似有些印象的做工精细的赤金座椅，她托腮盯着这椅子研究了半晌，总算明白过来了——这是原本存在于“艾丽安公主”记忆中的事物。蓝发女透过脑中那既属于自己又非自己的记忆，似乎能依稀见到一位自己与公主都熟悉敬爱的绯红色身影坐在这把雕纹椅子上优雅地品着红茶的情景。
带着那份怀念的记忆，艾丽安走到了椅子边，她抚着椅背，感受着雕刻其上的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触感，然后又轻轻地在椅子上坐了下去。这个女孩将右手一挥，那只手镯上发着光的蓝宝石便暗淡下去，“时间凝滞”的力量也随之解除了。
隧道中那些漂浮的物件便开始缓缓沉淀了，变淡了，最后消失了。而后，整条黑色的隧道也如碎玻璃般无声的、缓缓的，崩散了。
艾丽安身下的赤金座椅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一个标志一般。以之为中心，多彩的线条开始急速的朝周围辐射开来。线条们在彼此交织着、流动着，渐渐的构成了铺着白色方砖的地面，构成了盖着赤色桌布的白色茶桌，构成了离茶桌稍远些的放着油画的画架，还构成了更远些的一架黑色钢琴……
……
梅塔莉安背着手立在蔷薇花园中心的白石亭中，在她身前那片长满“荆棘”的花园中，白袍的女性先知正和灰黑铠甲的近卫兵们激烈的纠缠在一起。
然而冷傲女王的注意力并不在这场近在眼前的“紧张”战斗上，此刻的梅塔莉安正端详着那副描绘着自己子女的油画，同时陷入了那些久违的过去回忆中。
梅塔莉安先是回忆起了自己的夫君宾克斯·布拉索尔。
绯红女王仿佛又见到了十五岁时的自己，这位有着罕见红头发的女孩在一次由王族举办的宴会上与十八岁的宾克斯相遇了。少年宾克斯说自己喜欢女孩的红发，表示自己爱上了梅塔莉安，想让她成为自己皇后。在那一夜，十五岁的女孩为那个对自己一见钟情的年轻君王献出了自己的初吻以及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
……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尽管婚后的二人在感情上相互深爱，但那截然不同的政见却不断地加深着彼此间的裂痕。
“宾克斯那‘刀剑外交’、动不动就引发战争的外交政策令我无法接受，在这‘恶意’肆掠、人类危在旦夕的时刻，他竟然依然想着动用武力解决同邻国的外交纷争。”
梅塔莉安当时是这样同站在自己身后的白发先知抱怨的，而对方则说出了近似蛊惑的话语，“那么便发动政变吧，吾等会借予汝力量，汝掌握政权后便作为讨伐者，肩负起讨灭魔兽的重任吧。但是，在任务完成后，为了世间的平衡，汝必须将力量尽数归还吾等。”
“只要是能够建立‘和平之世’我……”
……
宾克斯死了，这位女王所深爱的男人在流动着先知之力的巨剑下被斩成了数段，他的血溅了梅塔莉安一身……
……
绯红的女王轻抚着油画，她瞟了一眼蔷薇园，冷冷地注视着其中那位拼命想要向自己接近的女性先知，对方的白袍上已经出现了好几条鲜红的大口子，而那些训练有素的近卫兵们仍然忠实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阻挡着先知的脚步。
梅塔莉安收回自己的视线，她转而又想起自己的艾利奥鲁来。
年仅十六岁的梅塔莉安做妈妈了，与宾克斯结婚的次一年她就生出了一个健康的小王子，当时抱着孩子的二人脸上的表情是如此的开心，如此的幸福。
“这孩子的眼睛长得跟你一模一样呢，宾克斯。”
“呵呵，他的头发颜色也和我最爱的皇后一样是赤色的啊。对了，我还得为他取个名字呢，让我想想……就叫艾利奥鲁吧。”
小王子茁壮的成长着，艾利奥鲁是一位十分优秀的男孩，他在各个领域都展现出只能让人仰望的才华，是一位即使被称为天才也毫不夸张的孩子。艾利奥鲁又是一位十分懂事，十分会处事的男孩，他的在交际圈里总是表现的落落大方、彬彬有礼，他对那些贵族阶级的人情世故处理得圆滑而又得体，深得上流阶级们的拥戴。而他也像大多数哥哥那样，最疼爱着那位比自己晚出生两年的妹妹，他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了妹妹，凡事都先为了妹妹着想……
……
然而，这位让所有人都引以为豪的男孩也去世了，他变成了自己母后右手中握着的一根惨白的臂骨……
女性先知又突破了一道近卫兵们的封锁，这位全身是血的年轻女性摇摇晃晃的向梅塔莉安靠近着，她已经距离白石亭很近了，近到几乎一抬手就能摸到那些白色梁柱的程度了。
然而，女性先知朝梁柱伸出的一只手被冲过来的近卫兵无情地斩断了，她的身体紧接着就被两柄交叉攻来的剑顶着又一次远离了石亭。
梅塔莉安似乎厌倦了这亭外的“演出”，她干脆坐到了钢琴前，开始如平时那样弹奏起那曲由女儿艾丽安写给自己的曲子来。
自己的女儿艾丽安是一位，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孩子。她有着带着露珠的花朵般清纯可人的外表，有着知更鸟般活泼甜美的嗓音，她天真、她烂漫，她就像初升的太阳那般温暖而耀眼。与艾利奥鲁不同，艾丽安更喜欢接触的往往是那些生活在社会中低层的普通百姓们，她关心他们，体恤他们，在她的眼中没有阶级的差别，所有人都是她温柔包容的对象。也正是因为此，才使得这位美丽的公主在国民间深受爱戴。
也许，在不知不觉间，自己那位继承了宾克斯发色的女儿已经成为了所有帝国子民心中的太阳了吧？
……
十指在琴键上跳动着，弹奏出凄美的旋律，梅塔莉安眉头紧皱，如今的她仍然能够感受到当日艾丽安那颗跳动的心脏在自己手中那温热的触感。
“咣当！”随着双手重重砸在琴键上的杂音，那场蔷薇园中的战斗也随之结束了。女王站起身来到了石亭边，她冷眼下瞰着那倒在荆棘般的蔷薇丛中正在缓缓消失的年轻女性。
“已经结束了，滚回妳自己的窝去吧，无能的先知！纵使妳拥有人类信仰而长生不死，但是不管妳再在我面前出现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滚吧！”
女性先知那悲叹着的身影缓缓消失了。
与此同时一个带着伤感的嗓音从女王身后传来，“那首曲子是‘艾丽安公主’写给您的，但是为什么曲调本应当十分欢乐的《Crimson rose（绯红蔷薇）》，在您的指下却弹奏得如此凄凉，如此的哀伤呢？”
“哼！”梅塔莉安不慌不忙的转过身，在她高傲的视野中，白石亭中茶桌前的那张赤金座椅上，一个苍色的娇小身影正由彩色线条编织着，逐渐成形。
……
……
——察依娜尔联邦 帝都 尚书府——
蓝发少年将一个阻拦着自己的人偶侍女狠狠推开了，这个少年无视那只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的人偶娃娃继续疾步走起来，此刻的他心中产生了一种深深的上当感。
艾利奥鲁快步来到了尚书府会客厅前，他不敲门不出声的照着那扇刻着精美纹饰的木门便是一脚。蓝发少年冲进了会客厅，并且无视厅中的另一位客人——总是笑眯眯的沈十三，开始激动地拍打起自己眼前老者身边的小方桌来。
“赫尔迪斯阁下！这是您最初所说的不一样！您过说的！您的‘和平之路’可以是建立在不收回前讨伐者们力量的基础下的。”
赫尔迪斯沉默冷静的面对着艾利奥鲁，他先是不明白这个蓝发少年为什会突然变得如此冲动。不过当一细想后，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反应过来了。
“看来，讨伐者少女与赤红的前讨伐者之间的相遇比我想象中的要早，不过这也说明了艾丽安的能力取得了不小的进步啊。”
“别开玩笑啦！她们二人可是相遇了，现在没准儿还正在彼此战斗着，不管结果如何，她们之中都将会有一人在最后消逝！其他的前讨伐者们也就算了，但是唯独她们！唯独她们不能……”
赫尔迪斯摆摆手安抚着情绪激动的少年，这个老者此时不知是真诚还是做作的表现出了一脸沉痛的表情，“我当初并没有骗你，艾利奥鲁。我的计划的确是不会牵涉到‘先知之力’的，我也明白你此时口中的‘她们’对你的重要性。但是很遗憾的，我的计划进展实在太慢了，赶不上苍蓝讨伐者的脚步，而且当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那相遇的二人了。”
“您的那漫无边际的‘人类和平计划’到底是什么？请您明确的告诉我吧，赫尔迪斯阁下！”艾利奥鲁激动地质问着，然而坐在少年面前的老人只是摇摇头。
“当四方大城筑好，通天塔建成的时候，便是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类共同迎来没有分化，没有纷争，没有阶级，没有压迫的真正和平之日。艾利奥鲁哟，我明白你此时心中的悲痛，但是你要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协助着我吧，我们离道路的终点就差一点儿了，我的老眼已经能够见到那于道路尽头闪耀的曙光了。”
“……”
艾利奥鲁无言地转身了，这个少年那原本就深邃的深碧色眼瞬在此刻似乎又蒙上了一层朦胧浑浊的死灰色，他背对着赫尔迪斯走出了会客厅，不过那位坐在老人对面的沈十三却是清楚地见到了少年脸上的表情，那是一幅只有察依娜尔传说中存在于黄泉冥界的厉鬼才会带着的狰狞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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