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绯红的蔷薇女王 其五
——察依娜尔联邦
帝都 平乐京——
距帝都城北二十里，存在着一处规模宏大的建筑群，这些被帝都人民称作“普华寺”的宗教庙宇群，设计精妙，布局整齐。其内大殿长廊彼此相连，内部装潢更是华丽无比，就连大殿中供奉着的那些察依娜尔本土神明塑像们也皆是镶金戴银无不极尽奢华。而这座举国闻名的寺院，更是香客们的聚集地。不论刮风下雨，坦诚的善男信女们也总是会在每日里来到此处烧几柱香，祈求平安。
然而，这座表面上庄严神圣的寺院却有一个公开的“秘密”，几乎所有帝都的百姓都清楚这片建筑的地底设立着什么机构。
跟随在赫尔迪斯身后踏入这漆黑广阔的地底迷宫时，艾利奥鲁着实吃了一惊，他观察着那些阴森的回廊，曲折不定的砖石路，一时间竟以为自己是来到了某个邪教的地下祭殿一般。少年将自己对这里的印象说给前面的老者听后，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这地下祭殿的想法很有意思，艾利奥鲁。看来我以后可以参照这里建一个我自己的地下工房。”赫尔迪斯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的说着，开始为少年介绍起这座设施来。
“艾利奥鲁哟，这里可是察依娜尔中最负盛名，也是最臭名昭著的监狱。”
“监狱？”蓝发少年惊奇起来，“我从没见过规模如此庞大的地牢。”
“这里是察依娜尔中最十恶不赦的犯人才会呆的地方，关押在这里的犯人们大都穷凶极恶、毫无人性，他们之中要么是犯下了滔天大罪、要么便是脱离常理的异常者，当然还有些人是因为察依娜尔朝中复杂的政治关系才进来的。”
艾利奥鲁望着前面这位不时回过头来兴致勃勃的为自己讲解着的老者，只觉得他那原本只是有些疯狂但却十分慈祥的面貌，在那些长廊两侧火把的映照下竟然变得十分狰狞了。少年正揣摩着是否该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赫尔迪斯的语调严肃地一变。
“听说过去这里曾经人满为患，不过现如今，在押的犯人就只有一位了，他也是半年前因事被人上表弹劾才进来的，我们一会儿便会见到他了。”
老人一句话说完，便沉默了。他领着艾利奥鲁在这座迷宫监狱中七弯八拐的穿行着，而在他们的附近，和最初那种“幽深无人”不同的，披甲带刀的狱卒们以及全副武装的侍卫们的身影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已经到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了。正在艾利奥鲁暗自惊奇的时候，二人的目的地到了。
一名身材高大魁梧到几乎顶到长廊顶的狱吏威严的立在一扇牢门前，这个长着“狮子脸”的男人先是拍着手将自己的手下们调度到两位不速之客周围形成包围之势，之后才厉声询问了。
“尔等所为何事？”
“吾乃尚书令贾忠义，此次受右仆射参知政事莫尔大人所托，前来探监。”赫尔迪斯朗声应道。
“哦？可有通行文书？”
“文书在此！”
“……哼……开门！”
狱吏身后那扇许久未开的牢门随着沉重的“嘎吱”声被缓缓推开了，老人与少年躬身进入牢房之中。艾利奥鲁已经搞不清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惊讶了，这个少年张大眼睛瞪着自己当前所处的这个几乎可以称为藏书库的房间，完全无法想象这里是关押着重刑犯的牢房。
“哦呀？让我看看是谁来了。”
一个略带懒散，但是听起来却十分柔和的年轻男声从堆砌得整整齐齐的一排书籍后边传来，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粗布囚服的身影便缓缓踱了出来。蓝发少年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这是一位看起来像是察依娜尔中那种典型的“文弱书生”类型的男子，他长得瘦高瘦高的，皮肤也是那种常年闭门读书缺少阳光的病态白，不过这个男子的心情看上去似乎还不错，看不出年龄只能用“很年轻”来形容的他从第一眼见到艾利奥鲁二人起便一直笑眯眯的，并且散发出一种“人畜无害”的气息。
男子来到了两人面前，他先是笑嘻嘻地打量了下蓝发少年的穿着，在微笑着自言自语了句“是新的殿前将军”的同时，又指着赫尔迪斯笑起来了，“哦，紫袍锈白鹤，您是新任的尚书令吧。”
老者露出了狡狯的笑容，“正是，吾乃贾忠义。今次来是为助你官复原职，不，是提携你加官进爵的。”
“哦，这么说是要放我自由？您可得考虑清楚啊，我可不能保证出去后随时都能控制住自己啊，保不准又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造成什么血流成河的状况。”
“哈哈哈，无妨。你是有能力的，被埋葬在这里，实在太可惜了。”
……
——翌日
早朝——
察依娜尔百官一如既往的分立朝堂两侧，他们垂首跪拜恭迎自己那伟大的君主临朝。
今天的白皇并没有穿龙袍，这位打算退朝后就亲临校场点兵的年轻君主此时是一身戎装。他身披黄金甲，显得英气勃勃、不怒自威。而那位他近来器重有加的尚书令正跪在龙椅下陈述着自己的意见。
“陛下，臣贾忠义不才，敢请陛下于国内东南西北四方，分别选址破土修筑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城，再于城中各建百单八层通天塔一座，此乃臣所构想‘和平之世’之基石也。”
“贾尚书简直一派胡言！”左仆射曾报国立刻站出身来，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表示反对，“陛下，筑城非儿戏，此等劳民伤财、大兴土木之事不可轻易为之！况且贾忠义所言仅以一个‘和平之世’为由，其所想为何皆不明，简直一空口白话的庸臣也。”
“诶。曾参政言之过重了。”右仆射莫尔缓缓出列了，这个“年轻人”带着一贯的桀骜之气，来到跪在地上的贾忠义身边，然后只朝天子抬抬手便不卑不亢的说起来，“贾忠义所言虽有仓促之感，且无明确理由，然，臣请皇上回想一下，贾忠义所提之建议，有哪次是坏的？有哪次是没有收获的？他提出修改役法、税法之时，也是无理，然才短短半年有余，这成效便已是颇丰，其中受惠之百姓何止千万，举国上下无不拍手称庆，无不感恩戴德。他贾忠义提效仿西国（指布拉索尔帝国）改革军队之时，何尝有理？当日亦在朝中受到守旧之人的层层阻力！然，陛下圣明之故，改革得以推行。如今仅过两月，便已硕果斐然，我天朝现今也有了自己的火铳部队。”
右仆射的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似是诡辩又像是有几分道理，一时间在整座朝堂上引起了低低的议论，就连白皇本人也一时拿不定主意的托腮沉思起来。不过这位君主的性格似乎天生就喜欢冒险，因此他在沉思了一会儿之后便拿定了注意。
“如此，朕便准了贾爱卿之言。”
“皇上英明！”
伏在地上的曾报国斜瞄着那个常跟自己作对的右仆射，他一面恨恨的念着“竖子小人，乱朝祸国！”一面祭出下一招。
“白皇陛下，既然筑城之事已定，那守城之将当慎用。”左仆射如此奏道，他想要举荐自认为忠烈的那些将领来守城，并以此牵制住那个心怀莫测的右仆射及其党羽。然而这位面目慈祥的老人马上便意识到自己犯下的一个严重的失误。
果然，那位不跪不拜的右仆射抢先开口了，“臣可向陛下举荐四人，臣推荐殿前将军艾利奥鲁驻守东青龙城。”
“恩，艾利奥鲁的能力朕是清楚的，准了。”
“南朱雀城，臣推荐术法将军王耀月。”
“王耀月……准了。”
“至于西白虎城，臣请皇上复起沈十三。”
听到“沈十三”这个名字时，曾报国腾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了，这位年老的左仆射面带惧色，他朗声道“陛下，臣对艾利奥鲁并无异议，对那个王耀月也无话可说，但惟独沈十三，此人万万不可再用啊！”
左仆射面向天子说罢又回身面对整座大殿，“沈十三此人是如何被关到普华寺下的，相信殿中众人皆知，其人残暴无度，滥杀无辜！他曾为了修习邪术，亲手杀害了七十二个妙龄女子，啖心饮血，以致阴阳失调走火入魔，变得时男时女！其非人也！”
“曾参政所言差矣！”右仆射罕见的打断别人的话开始反驳了，“沈十三此人，诚恳踏实，温和向善，办事周全，一切皆以效率为先，其身所负‘黄泉夜行’秘术也并非什么邪术，而是我察依娜尔源远流长的众多古代秘术之一支！是有人嫉妒沈十三在与布拉索尔的战场上屡建奇功，这才陷害他入狱的！”
“莫尔！你分明是颠倒黑白！”
“在下才是觉得曾参政是老得糊涂了，竟然相信那些道听途说的——戏言。”
“你！”年老的左仆射吹胡子瞪眼的，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以目光向自己的君主求助。
“两位参政都不用吵了，朕意已决，就用沈十三了。”
曾报国颓然跪下，这位老参政的眼角瞟见了那位正伏在地上“奸笑着”的尚书令，他又狠狠地瞪着那位一脸傲气的右仆射，恨不得扑过去将这两个人痛打一顿。不过最后，老参政还是放弃了那继续下去也没有胜算的争辩，他站起身，抢在右仆射之前说话了。
“白皇陛下，关于北玄武城的守城将军，老臣有一人举荐！”
……
——布拉索尔帝国
王都 蔷薇十字城——
梅塔莉安的身影出现在王宫最上层的落地窗后，这位绯红的前讨伐者正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傲姿态俯瞰着自己脚下，在那里，王都的复兴重建工程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距离那场“天降魔兽”的灾难已经过去了半年有余了，在那场灾难中，王都的军民们表现出了高度的凝聚力以及忘我的奉献精神，所有人都相互帮扶着，他们携手前进、共渡难关。
“哼！看到了吗？在我的统治下，布拉索尔帝国荣光永存。”
梅塔莉安头也不回的向自己身后的近卫兵们说着，然后也没有听他们的应答，她只是将目光往天空瞟了一眼便立刻扫兴一般的转身向自己的花园走去。
“王都的天空一入冬就变得灰沉沉的，让人心情不快。那个讨伐者小妮子销声匿迹了半年也不知道逃哪去了，哼！”
女王边说边走上了花园的小径，这片花园并没有如梅塔莉安几个月前所想的那样换植常青草木，如今其中依旧栽植着蔷薇，不过由于花期早已过去且又入冬的关系，那些带刺的蔷薇藤蔓上都光秃秃的，在人的眼里几乎变成了“荆棘”。
绯红的女性目不斜视地径直走着，她穿过那一丛丛“荆棘”来到了花园中心的白石亭，撩开了那张平时盖在亭中画架上的白色绸缎，然后就沉默的对着显露出来的油画，抱起双臂端详起来。
画中那身着军礼服的艾利奥鲁是如此的英气勃勃，真有几分宾克斯的风范，坐在他身前一身公主裙的艾丽安看上去是如此的美丽纯洁，如朝阳般温暖柔和。
悄悄地，身披白色法袍的年轻女性出现在似乎正在感慨的女王身后，女性轻轻拨了拨自己那头直直的银发，说话了，“赤红的前讨伐者啊，汝依旧为过去所束缚吗？”
梅塔莉安闻言挺直了腰，她一手叉腰一手抚了抚发鬓，也不回头的高傲回道，“愚蠢的问题，我的目光永远都只望向前方！没人能阻止我的脚步，哪怕是你们，无力的先知们！”
女王身后的女性沉默了一小会儿，她想了想，又提出一个自己长久以来一直想不通的问题，“赤红的前讨伐者啊，以建立‘和平之世’为己任的汝，为何会变成主动挑起战争的‘沾血暴君’？果然是汝之精神为吾等力量侵蚀所致吧？”
“哼，笑话！如果这么轻易就被侵蚀了，那还当什么一国之君？”
“那又是为何？”
“只有整块大陆合成一国，以统一的理念、统一的制度来约束，那才是朝‘和平之世’迈出的第一步！”
绯红的女王冷酷地阐述着自己的理念，她猛地转过身来以凌厉的目光逼视着白袍女性，“不过我谅你们这些闭塞又无能的先知们是不会懂的。”
随着女王响亮的拍手声，近卫兵们出现了。灰黑铠甲的高大身影们将女性先知逼出了石亭，他们护卫在冷傲的女王身前，手中的铳剑枪口上闪着黑沉沉的冷光。
“是剑与火铳相结合的武器吗？真是疯狂的构想。”女性先知如此说着，但是她并不打算就此回去，如今作为仅存的一位先知，她认为自己必须得履行那耽搁了一百五十年的义务了。
“尽管吾辈如今已然衰弱，然，今日定当收回借予汝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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