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穷奇 其五
先后崩塌了十二座席位的先知殿堂，如今已经有些变了样。澄明依旧？又总觉几分浑浊；温暖光亮？又仿佛，掩藏不住透出些许透骨的阴暗。
漆黑的石椅，现在成了这座殿堂中最醒目的“标志”，肆意伸展的猩红纹路，棱角突兀的外观锋芒毕露，一系列的细节与周遭的光明相对比，都显得格格不入。而第十三位先知——那位身份神秘的女人，此时正侧着半身，斜依在石椅上，看上去有些慵懒，却又不失威严。她随手招出半透明的影像，偏着脑袋漫不经心地瞅着，那连着斗篷罩在头顶的兜帽，仍然是压得极低极低，看不清其下所掩藏的面容。
同样身处殿堂之中的圣人莫尔，此刻也没有闲着。这位头顶微秃的老者在之前得到先知应允，得以将自己的工房搬进先知殿堂，因而他在现在这个时候，正窝在殿堂内不起眼的一角，边整理着用途不明的各种物什杂件，边顺带着对自己的“最新试制品”进行调试。
“站起来。”
莫尔满眼期待的注视着全身流动苍色光华的一只人形从眼前那张石质实验床上坐起来，挪身下地。
“很好，接下来试着移动到老朽所指的这处位置来。”老者点着头，将拄在左手的拐杖换至右手，以杖尖照自己身前的地板轻轻一点。
苍色人形顺从的闻声行动，迈开双腿向前跨步，不过只听得“咯啦”一声，一块地板被人形落下的脚步给生生踏出了龟裂，再上移目光仔细看去，又发现同样的裂纹亦是迅速爬满了人形全身，那苍色的光芒立刻就极不稳定的闪烁几下，无声的整个爆散开来，破碎成为无数泛着荧光的微尘。
“哼，又失败了吗，这次的调整。”
显然是从头至尾目睹了整个过程，兜帽女人的声音从莫尔背后头传了过来，依旧是傲慢的冷酷，这时候还夹带着几分不削的嘲讽。而老者这边则只是掩饰性的干笑几声，依旧面不改色一脸的从容，明显是早已经将对方这种刁钻的性格“习以为常”。
这位圣人一手拄杖一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转过身来，直面席位上那顶正朝向自己这面的兜帽，略微欠身致以敬意，依杖摊手，直言不讳。
“这不是自贬身价，老朽在之前也已经不厌其烦的对伟大先知的您解释过好几次了，魂容器的本质，其实就只是老朽在尽可能参考‘原版数据’的基础上制作出来的复刻品，所以这个理论上的‘近似品’或多或少存在有某些明显不明显瑕疵，本身也是在所难免。”
老者将拐杖夹在腋下，回转身来开始重新整理起自己工房里的物品，嘴上仍旧不停的继续着自己的发言。
“老朽长久以来一直致力于打造无限趋近于原型的魂容器，一方面是基于自身追求‘完美’的信念，另一方面则正是因为不可能保证盲目的修改，会否对魂容器造成什么难以预料的影响。”
“就是刚才见到的那种情况？”身后那冰冷冷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提不起兴致”。
“只能算是截至目前老朽已经观察记录到的所有情况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一种。”老者习惯性拿手抚着自己那微秃的头顶，“一味注重于力量的强化，但却忽视了容器本身的承受能力，这就好比布拉索尔国内‘专利’的那种叫做的‘气球’的儿童玩具如果持续不断地充入气体使其膨胀到了极限，那么即便只受到任何一点的影响，也可能会产生‘砰’！这样使人遗憾的结果。”
仿佛真能够听到一声炸响，由魔法线条虚构形成的“圆形气球”，飘着飘着就怦然爆裂，消失无踪。兜帽女人那支在座椅上的上半身不明显的震了震，可能也是被眼前的突发景象给触动了某根神经吧。她转而稍稍调整了坐姿，翘起一条腿来，一手支着腮，没好气的冷哼起来。
“哼！只有愚蠢又弱小的存在，才会因为无法承受力量的负荷而毁灭！算了，一码归一码，如果把这看做是力量对（魂容器）身体所造成的影响……那么想必在精神上，也说不定存在有明显不明显的异变吧。”
尝试着举一反三，一星锐利而又深邃的目光从女先知那压低的兜帽下边扫出来，再次投向了微微闪烁的半透明影像。
————
察依娜尔联邦的文化底蕴博大精深，只从其国内流传至今的文字来看，便可略窥一二。
察依娜尔文字，讲究的是“会意”。就拿这会儿正好在街边见到的这块牌子上，大大书写的“食”字来举例吧。其本身是由一个“人”字与良好的“良”字上下组合而成，直接解释是“人生良好”，而发散引申则为“维持人生命正常运作的东西”。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够维持人的生命正常运作呢？
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是大家通俗讲的“吃饭”，亦即是“食”。
谈到“吃饭”，艾丽安一行正投宿的这间小旅店，倒是在整个朱雀湾片区家喻户晓。在旅店一楼那间内外兼营的小餐厅正中心，摆放着一张很大的圆桌，每天早中晚，一到用餐时间，桌面上就会像变魔术一般堆满自助菜品。种类可谓是煎炒烹炸样样俱全，那菜色亦是花样百出，琳琅满目，令人垂涎欲滴。
“唔，不同于西方国家传统的烤制面点，这种依靠水汽蒸出的‘烧麦’，我还是第一次吃到！”
右手握筷，左手托碟，艾丽安细细端赏着自己面前那条晶莹剔透的“金鱼”，脸上表情看起来，似乎满是的惊喜。
这位蓝发少女姿态优雅地夹起一只烧麦，放在嘴边轻尝一口，立刻幸福的陶醉起来。
“几近透明的面皮擀得极薄却又不失韧性，以筷触之，滑爽且细腻！再看看这牛肉馅料，入口留香嚼劲十足，想必并非寻常刀切绞肉，而是由厨师双手各持木杖，以惊人之臂力捶打制成！更新颖的则是在这混合了多种蔬菜的肉馅儿内部竟然别有洞天——就地取材使用富含胶质的海虾鱼皮等等，经过长时间慢煨细炖冷却而成的‘鱼冻’，在蒸煮的过程中再度融化开来，形成浓稠鲜香的酱汤！一口咬下去，爽弹可口的肉馅儿所带来的野性冲击尚未平复，浓郁的海味爆炸更是接踵而来！不对！这道面食最厉害的方面，应该在于香料的运用！绝对不只是察依娜尔传统的姜蒜葱椒这么简单，应该至少是由五种，甚至是十种以上的香料精磨混合……
“总之现在的我，能够感受得到！精准搭配的比例使香料仿佛变成为一根纽带，将来自陆地与大海这两个不同世界的食材，紧密的联系在一起！不腥不臊，有的只是在味觉上所感受到的一种，天成一般，浑然一体的绝妙！啊！这样的料理，即使是称作‘艺术品’也不为过了！”
一口一个“美味”的称赞着，艾丽安面前的空盘眨眼功夫就高高的叠成了一座山，这阵仗可把一旁的麟凰给看呆了。
这位察依娜尔公主嘴上啧啧称奇，左手趴在桌面右手托住香腮，略偏起脑袋观察着蓝发少女的吃相，脸上起先还挂着兴致勃勃的笑容，慢慢的，就消退下去了。
“总觉得，艾丽安这两天表现得有些反常呐。”麟凰凑到另一侧的日光石近旁悄悄说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金发女郎嚼着盘中餐心不在焉的随口回应。
“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明明觉艾丽安应该是那种性格更加沉稳内向，不喜欢说话的人才对。”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艾丽安的性格在有时候反差有些大呐。”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短暂停顿，日光石好像是考虑到了些什么，将手头餐具随便往自己面前桌上一放，“艾丽安小姐的这种行为变化究竟应该怎么解释才好呢……大概也就是见怪不怪的程度了。”
“唉？”察依娜尔公主好奇的坐正了身子。
金发女郎转动目光将“格外开朗”的苍蓝色身影凝视片刻，继续开口了，“其实啊，只要相处的日子长了再多注意仔细观察，妳就会发现艾丽安小姐每次怀揣心事又或者打算单独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往往都总会故作开朗，强装欢笑。”
“这又是为什么呢？”察依娜尔公主歪起脑袋提问道。
“应该是不想让我们担心吧。”金发女郎耸耸肩回答道，“事实上她的这种反常表现我跟表哥（佛斯）两个人打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只不过大家都装作不晓得，谁都没有说出来罢了。表哥是个随性的人，凡事都大而化之惯了，所以只用一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便一笑了之。而我这边呢？也许是源于一种本能吧——
“理智后面隐藏着狂乱，坚强下边是无比的脆弱，我并不清楚一个人的眼神在什么情况下会突然变成这样，但却本能的意识到，如果自己一个不小心，将那根‘绷紧到极限的绳子’给弄断了的话，那么或许，就很可能会产生某些无可挽回的可怕后果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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