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白银的骑士
其四
明亮的月挂在夜空正中，尽管明亮，但无名平原上的布拉索尔士兵们却真正感到自己此刻身处于黑暗之中。
“保持住阵型，不准后退！违令者死！”军官对着扬声筒大吼着。作为常胜无败的帝国陆军第七科技兵团的指挥者，这位年少得志的男人在此刻脸上正挂满了汗水。不只是他的部队，这个无名平原战场上的所有布拉索尔部队在入夜后都遭遇了麻烦，那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特殊的敌人。
军官从自己的战车窗中向外窥去，窗外的战场现在一片混乱，很明显，他刚才在扬声筒中下达的命令并没起到什么效果。军官注意到在距离自己的战车不远处，几个身影正将手中的长矛的向一为下的趴在地面上的布拉索尔士兵刺去，那些身影机械式的重复着刺杀的动作，直到将那个早已经不动了的士兵扎的血肉模糊才缓缓的停下动作，然后僵硬的徘徊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些该死的察依娜尔人！给我烧光！”军官向坐在驾驶席的副官命令到，他战车上那火焰喷射器中的集束火焰随即便向那几个敌人招呼过去。然而，被烈焰灼烧的那几个身影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嚎叫着、扭动着最后倒下，它们全然无感似的在火焰中继续蹒跚着。
借着火光，军官看清了它们的真面目。陶俑，那些移动着的与自己部队战斗的察依娜尔部队竟然都是没有生命的陶俑？！男人脸上的汗水更多了，他打开战车的车顶站了起来，他的视野也一下子开阔起来，在他目之所及处，到处都是这种陶俑，这些“不明的察依娜尔部队”不知恐惧，无痛无感，而且既然没有生命当然也不会死亡，它们只是遵照着可能隐藏在某处的指挥者的命令而忠实的前进着、杀戮着。而在更远的地方，军官能够看到数座如山般高大的岩石巨像在夜色下践踏着战场，在巨像的身边不时的掠过由战车喷出集束火焰，不过那些火焰对岩石一点效果也起不到。
“天哪……我们……到底在和什么战斗？”军官惊愕的小声嘀咕着，在这时又有一团拖着长长的尾炎的火球从天际坠落，那火球落在离军官的战车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那是一架被击落的布拉索尔飞空艇。
看来骑士团们也遭遇了苦战啊……军官紧张的想着，他刚抬起头来望向夜空中那几乎取代了星光的无数火光，那艘坠毁的飞空艇便燃烧着爆炸了，巨大而灼热的气浪瞬间将他的战车掀翻了。
我们第七军团的常胜记录难道就在此终结了吗？这是军官在失去意识前最后所想的。
……
眼前这位被吓得直哆嗦的矮小女性穿着一套政府职员用的褐色套裙，那头布拉索尔中常见的金黄色头发用两只廉价的发卡随意的别了起来，整个打扮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务员。
克蕾尔上下打量着被带进指挥室的这个“女间谍”。她总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细细回想之后，这位银色的女骑士一拍手。
“对了，我记得妳是昨天来给我送信的那个镇政府职员，恩……是尤法奈尔职员吧？”
自己的名字只是无意中说出，但是不想对方还记得。这似乎给了女性些许自信，她结结巴巴的回道：“是、是的，我、我是尤法奈尔，史黛拉·尤法奈尔，很、很高兴您还记得我。”
女骑士优雅地笑了起来，她向那两位架着女职员的骑士挥挥手，两人立刻将女性放了开了，然后敬了个礼退出房去。
“呐，尤法奈尔职员，妳为什么会在飞空艇里？不会真的是间谍吧？”克蕾尔半开玩笑地问道。
女职员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我、我只是看到希尔诺斯大、大人您这么晚还准备乘上飞空艇，所、所以有些担心什么的……”
女职员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脸红红的低下头去，揪着自己的衣角“观察”起来。克蕾尔盯着这位女性，看样子对方应该是不会说谎的那种类型，确信了这点的克蕾尔又微笑起来。她先是向女职员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之后又话锋一转装出一副挺为难的表情说道，“可是军规中有一条：未经许可擅闯军事设施者，都是一律要处死的。”
“咦！？”
“怎么办呢？军规可是很严厉的，需要认真地遵守啊，真的好为难啊。”
“咦！咦！？”
似乎女职员被克蕾尔的一席话吓得不轻，她手足无措的左顾右盼，最后又带着将要被抛弃的小狗一般的眼神可怜兮兮的望向这位银色的女骑士，而克蕾尔观察着她的表情终于“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呵呵……开……开玩笑的……呵呵……没想到……尤法奈尔职员妳……妳反应这么有……有趣……呵呵……呵呵呵……”女骑士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她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直起身来，一边拍着女职员的肩膀一边向她赔了礼。
“呜……看来表面温柔的尔诺斯大人其实是位喜欢欺负人的大人呢。”被戏弄的女职员耸拉着肩膀如此说道。
“对了，以后叫我克蕾尔就行了，基本上我的部下中除了个别特别固执的人外，其他人都直接叫我克蕾尔的。”女骑士这么说着，又恶作剧似的地轻轻点了下女职员的鼻子，“叫希尔诺斯的话，就很容易和家父的称呼搞混了。”
“哦，哦。那您也可以叫我史黛拉。”
“那么以后就多多指教了，史黛拉。”
“好的！希尔诺斯……不，克蕾尔大人！”
“恩恩，很好。史黛拉，妳很幸运，这艘我两搭乘的飞空艇正在前往战场哦，妳能够有幸见到真正的战争哟！”
“咦咦咦！？”女职员又一次紧张起来，她又一次变成了“被抛弃的小狗”模式，可怜兮兮的望着克蕾尔，并且这回还在眼角挂了几颗泪。
“放心啦，到时会把妳关在安全的地方的。”
“关在？！”
“说错了，是‘安排在’。而且，真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会保护妳的，虽然由我出面还会遇到危险的几率几乎为零就是了。”
女骑士自信满满的说道，而在飞空艇的机窗外，已经能够看到那片燃烧着战火的无名平原了。
大队的察依娜尔部队列阵于战场的大后方，将官们正眺望着远处的战场。
“多谢王将军亲自率众前来支援，陈某感激不尽。”身披黑金龙纹战甲的将军向与他骑马并行的另一位将军抱拳致谢。
那位被陈姓将军称为王将军的人是一位将真面目隐藏在假面之后的男人，他身着紫金绣龙长袍，黑亮的头发在头顶用心地梳成一个发髻，他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华美又神秘的感觉。
面对自己同袍的致谢，王将军抬了抬手表示回礼，他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的军队只能在夜间活动，一旦见到日光，术法就会失效了。”他这么说着的同时，从自己的长袍中掏出一叠符咒，默念了一段口诀后将符咒往空中一撒，大喊了一声“奇”。
王将军身前的地面就如沸水般翻腾起来，一大群手持弓箭长矛的陶俑破土而出，并开始缓缓向前进军。
“奇，果真是奇！”另外几位军衔稍低的将官骑马聚了过来，他们感叹着的同时还不忘奉承几句，“王耀月将军真不愧是我察依娜尔秘术第一人，将军的术法今日让我等大开眼界。”
“呵呵……除开这些陶俑，王某的手下连百十号人都无啊。”笑声从王将军的面具后发出，他又掏出几叠符咒，念过口诀之后分别又大喝三声“门”，“遁”，“甲”。随着他的声音刚落，将官们便发现远处的战场上又增加了几座各持刀斧的巨大石像，而空中与布拉索尔帝国飞空艇交战的身影中也多出了几条长着翅膀的巨大身影。
之后，王将军向众将一抱拳，朗声道：“诸位将军，王某还有事在身，得先行回帝都去了。术法就如某方才所说，日出后就会失效，到时成败就看诸位的了。”
就像是早已熟知王将军的风格一般，陈姓将军不惊讶也不阻挠，他豪爽的笑着一抱拳，“如此，便不送了。下次我俩就在庆功宴上相会吧。哈哈哈！”
待那位王将军念动口诀缓缓消失后，陈将军再次将目光投向战场，在那边，双方立场已经完全对调了。
“虽说只剩三个时辰就会天明，不过照这个势头，天还未明我天朝的军队就该大获全胜了！”陈将军自信的想着，不过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瞳孔也收缩了。
不只是陈将军，所有的察依娜尔士兵们都注意到了，夜空中那个位于布拉索尔帝国军阵上方的巨大空中要塞开始移动了。那座被布拉索尔人称为阿瓦隆的异族技术产物正以与其山一般巨大的体积不相等的速度向前极快的推进着，在其周围不断的闪动着爆炸的火光，那应该是装备在其上的那种被布拉索尔成为火炮的远程武器造成的吧。
那几位跟在陈将军身后的将官们开始担忧的交头接耳起来。
“那个东西开始投入战场的话，应当是敌军的将领到了吧？”
“难道是……白银之魔女？！”
听着属下们的议论，陈将军只觉得心乱如麻，他烦躁的望着天空，心中期望着那些由王将军符咒变出的不能叫出名字“巨大飞行物”能够将那座敌军的空中宫殿给打下来。
就像是他的想法传达到了一般，几只“巨大飞行物”向着阿瓦隆冲了过去，然而在飞行物的周围虚空中突然出现了数个闪电般的群青色光点，接着在那些光点闪过的地方，空间便在肉眼都可见的情况下如敲碎的玻璃一般裂开了，那些空间裂缝虽然不大，但却如同黑洞一般将察依娜尔的“巨大飞行物”吸入其中然后消失不见了。
陈将军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明白，那真的是他视为劲敌的白银之魔女来了，那个布拉索尔妖女会使用他们信奉的那些称为先知的“神明”的力量，是个绝不能小觑的对手，陈将军大手一挥，“全军！前进！”
他两腿一夹马肚，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在此时，阿瓦隆已经来到了战场的正上方，从它的内部飞出了许多特殊设计的小型飞空艇，它们往战场上投射了数以百计的钢铁人形。
其中一个人形正巧从陈将军的头顶落下，这个男人赶紧从马背上纵身一跃避了开来，然而他的爱马却被没能逃开被拦腰斩断的悲惨命运。
陈将军知道这种比两个成年男人叠起来还高的钢铁人形，它们是布拉索尔帝国骑士团所使用的一种单兵驾驶的机械装置，这些以特殊材料制成的钢铁人形，水火不侵几乎无坚不摧，它们以手中的巨剑和战锤在战场上横行着，将任何障碍都毫不留情的击碎摧毁。而陈将军也是明白的，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是根本不可能赢过眼前这个正高举着战锤向自己冲来钢铁人形的。
明知不敌的陈将军依然拔出剑大吼着向钢铁人形砍去。
理所当然的，他这个徒劳的行为连在对方身上留下一条印子都做不到。“铛”的一声，陈将军的剑断了，这个一军之将紧接着便被战锤击飞了出去，他的身体就像是脱离了引力一般在空中旋转着，他最后所见的景象便是他们军队的那些方才还占尽优势的陶俑以及巨像们在那些钢铁人形的战锤之下被纷纷敲成碎片。
“妖女一出……不过短短半刻……我军便败局已定吗……陈某愧对吾皇……”陈将军悲愤的想着，他怒张的眼睛直到失去光彩的最后，也没有闭上。
“报告，希尔诺斯……不对，克蕾尔大人。我等骑士团的战争领主（Lord of War）已经尽数投入战场，目前我军已经又一次夺回了战场的主动权！”
“恩，去通知地面的火炮部队，不要因为在夜间就不敢开炮，先前就是因为没有火炮支援的原因部队才会损失这么多。”
“是！”
银色的女骑士没有理会急急离开的传令兵，她亲自指挥着两队火铳兵站在阿瓦隆最上层的露天平台上，英勇的迎击着那些在飞空艇周围盘旋飞舞的察依娜尔飞龙部队以及另一些不知名的“飞行物”。
女职员史黛拉则远远的躲在平台的入口处注视着克蕾尔，那位银色的女骑士所使用的武器是一把造型骇人的大镰刀，那镰刀在夸张的挥动着，并且令人吃惊在飞空艇周遭的虚空中刻下闪电般的群青色痕迹，进而将空间都切裂开来，形成一个个将敌人吸入的黑洞。
这挥动着巨镰的恐怖姿态，不管在敌我双方哪一边看来，都毫无疑问的是当之无愧的“白银之魔女”，然而，在史黛拉眼中却有着一种使人无法移开目光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史黛拉痴痴地望着如舞蹈般战斗的克蕾尔，那身月夜下闪动着微微银光的铠甲，那头在烈风中飘舞的淡金色长发，还有那柄闪耀着奇异而美丽的群青色辉光的巨镰，克蕾尔的一切都使她着迷。渐渐的史黛拉觉得自己身体有些发热、有些酥软，她干脆靠着入口的门框蹲了下来，然后情不自禁的念起来。
“克蕾尔大人，我的女神，我的圣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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