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银的骑士
其三
这座先知们的议事的殿堂依旧是那样的庄严又神圣，然而原本存在于这明净殿堂中的十二个席位如今却少了一个，那张流动着七色光华的原先作为那位辈分最高的老年先知席位的石椅，在如今，已经因为老人的退出而腐朽崩塌了。
“尽管不想承认，但他已经彻底抛却了先知的身份了。”慈眉目善的先知向众人说道，他沉痛又无奈的盯着那崩塌石椅，过了好一阵子才叹息着坐回自己的席位上。一向作为气氛协调者的他本欲再说些什么的，但当他扫过同仁们那一张张沉默的脸孔时便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跟着他们一起盯着那殿堂中的大陆版图沉默起来。
这幅由魔力构成的半透明的大陆版图在殿堂中微微闪烁着，如今分割大陆的四个势力被分别使用了不同的颜色标注了出来：版图中部代表布拉索尔帝国的是绯红色，东部的一大片金色代表着异端国家察依娜尔联邦，而西南部的黑色与西北部的雪青色则分别代表了卡加迪亚帝国和不断壮大的西北蛮族势力。
当然，先知们关注的并不是现在这个几乎无法改变的版图格局，让他们担忧的是那些各个国家相邻的国境线周边所闪动的光点。那些光点被称作“火种”，在大陆上，每一个火种都代表着一个战场。而此刻，几乎每个势力相邻的区域上都有无数的“火种”在闪动着。
有小女孩外形的先知从版图上收回视线，她站起身来先是将众人环视一圈，接着便开口了，“西北蛮族在版图上是位于卡加迪亚的北方，这两股势力之间的争端几乎在百年战争之后便持续至今，从未停息。在布拉索尔方面，他们如今同时开启了两个战场，在东部他们与察依娜尔的战争已经陷入胶着状态，而在西南部，虽然他们侵略卡加迪亚的部队连连失利，但对应的，卡加迪亚也没有能够乘胜追击的实力。在如今看来，整个大陆上没有直接冲突的就只有西北蛮族与布拉索尔帝国之间的边境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西北蛮族于百年战争中面对梅塔莉安的亲征而吃了大亏，相信赤红的前讨伐者从那时起便成为了那些野蛮人心中永远的噩梦，直到现在，只要梅塔莉安依然在世，相信那些野蛮人们便不敢轻易犯境。”
小女孩先知大致的将大陆情势陈述了一遍，她的神情接着便黯淡下去。
“我们赋予力量与祝福的新讨伐者艾利奥鲁，那位深受我等重视，被寄予厚望的深蓝色少年，在昨日清晨便切断了与我等的联系，背叛了我等。在此，我不得不沉痛的承认，我等经过改进的‘苍蓝的讨伐者’计划也失败了。”
“小女孩”的话音未落，整个殿堂中就已经骚动起来，她的同仁们都面带忧虑的交头接耳着。之后，一位带着单边眼镜的先知起身了，这位在平日里几乎从不说话的外形是年轻男性的先知开口了。
“而今衰落的我等根本就无力改变大陆的现状了。我原本在讨伐恶意之时，便已经极力反对寻找讨伐者作为代理人，到现在，我更加确信自己当初的观点的正确性。如果当初我等不顾虑是否会弄脏自己手，而亲赴战场讨伐恶意，之后再亲赴各国间游说的话，也许现在的大陆上早已没有了征战，人类也早已迎来和平。”男性先知有些后悔的说道，然后他一面对同仁们说着“各位请看”，一面念出了一段咒语。
大陆版图上那些闪烁的火种暂时消失了。然后，数个不同颜色的光点浮现在版图上。男性先知开始解释起来，“我等十二先知原本所持的力量已经全部分散到大陆上了，这是我最近新研究的一个术法，它可以探查出大陆上先知之力的动向。就如各位所见，当前大陆上的能力持有者们依然集中在布拉索尔帝国境内。”
男性先知变出一细长的棍子指着版图上的其中一个深蓝色的光点，“这便是背弃了我等的艾利奥鲁，从这个所在位置看，他十有八九是想穿过国境线前往察依娜尔联邦，至于他有什么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男性先知这样说着，将细棍子滑动了一个稍远的距离，指着一个苍蓝色的光点。他带着复杂的表情向同仁们说道：“苍蓝色的讨伐者并没有消逝，也许，无能为力的我等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位魂容器少女身上了。”
待发言完毕的男性先知坐回席位，那位慈眉善目的先知再次起身了，他习惯性的做了总结式的发言，“事已至此，吾等也只能期望那个少女不会像艾利奥鲁那样背弃自己的使命了。而我等，既然目前已经无法再对大陆做更多的干涉，那就停止这种只会加深忧虑的无意义的议事吧，让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这间殿堂的大门也暂时不必开启了。
“赞成！”
众先知们异口同声的声音在殿堂中回响着，之后，整座殿堂便沉入了长久的寂静之中。
克蕾尔坐在小型飞空艇的指挥室里，她的正在由米尔克镇出发亲自前往无名平原。这位女骑士看了看手里的电文，这是一种目前只允许军队使用的新型通讯技术，通过这种技术即使两地间相距千里也能够大大缩短信息传递的时间。
克蕾尔手中的电文已经是二十分钟前发来的了，上面只写了寥寥几句话：今夜战况有变，我军与不明的察依娜尔部队遭遇，战况胶着。最初遇敌交战的我军右翼第七科技军团已伤亡惨重。望指挥部增调部队支援。
女骑士的目光只在电文中那“不明的察依娜尔部队”上停留了一会儿便将这张纸随手扔掉了，她优雅地拨了拨自己淡金色的长发然后便翘起腿一手托腮略带无聊地望着机窗外那些飞快掠过的夜景。乘坐飞空艇从米尔克镇赶往无名平原，最快也需要一刻钟，再算上接收电文到准备妥当出发这段耽误的将近半小时的时间，在赶到时帝国军与那所谓的不明察依娜尔部队交战起码都过了四十五分钟了，那时的战况将会如何呢？
不过克蕾尔并不担心战况，因为只要有她亲自参与的战事，皆是从无败绩，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甚至是未来，更何况现在的她还持有着“先知之力”。
这力量原本是她的父亲谢尔菲德·R·希尔诺斯所持有的两个能力之一，当她年仅十九便被提拔为帝国骑士团团长时，她的父亲便将那其中一个能力分给了她，他们希尔诺斯家族传承了几代的“先知之力”都是继承于克蕾尔父亲的曾祖父卢伽·希尔诺斯，被称为“群青的斗将”的卢伽当年为了在讨伐恶意的战争中尽一己之力，甘愿以自己的寿命作为代价换来了先知之力，虽然在战争胜利后没几年时间他便因为能力的侵蚀而早早的过世了，不过他将能力传给了自己的下一代，让他们继承自己的志向，继续守护着布拉索尔帝国的辉煌。
克蕾尔不经意地望见了机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脸，那张父亲认为越来越来像她和米蕾尔过世的母亲的精致脸庞。见过克蕾尔与米蕾尔的人都说她们姐妹俩长得很像，都很美丽。克蕾尔在此时盯着自己的脸，她的脸并不像米蕾尔那红润甜美的脸颊那样充满了朝气与阳光，她的脸总是显出一种没有血色的苍白，虽然依旧带着希尔诺斯家的高贵气质，却又不自觉的显出一种冰冷，那是一种不自然的病态，是“先知之力”缓缓侵蚀着她的寿命的象征。
也许自己会被力量侵蚀着，连三十岁都活不过吧？克蕾尔时常这样悲观的想着，她并不怕死，她害怕的是如果自己哪一天真的没有征兆的死去了，那份自己肩负的重担会在之后落在自己最疼爱的妹妹身上。
“真是的！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当前应该集中精神准备应对之后的战事才对！”克蕾尔用手拍着自己的脸让自身清醒过来。就在这时，指挥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士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希尔诺斯大人，我们刚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女间谍。”
“女间谍？带进来！”
……
——布拉索尔帝国 王都——
梅塔莉安的王城耸立在灯火辉煌的王都蔷薇十字城的正中心，这是一座分为九层的高大建筑，其设计者原本是自察依娜尔游学归来的工匠，工匠采用察依娜尔“九重天”的设计思想将建筑设计为九层，以此来表达对自己的君王最崇高的敬意。建筑中的每一层都有着不同的设计与用途，而作为梅塔莉安寝宫的第九层则是一个整体的半露天庭园式设计，其中布置着结合了布拉索尔与察依娜尔两国风格的亭台楼阁、喷泉水榭，在极尽奢华的同时，又毫不张扬俗套，反倒显得美轮美奂、宛若仙境。
此刻，两个白色身影正站在一处喷水花园中的台阶上，这是两位穿着白色轻甲的剑斗士，其中一位是有些高瘦的青年金发男子，另一位则是一位黑发赤眼的少年。
“是吗……第三小队的其他战友们都为国捐躯了吗？”金发的杰拉特听过了少年对卡加迪亚战场的详细描述后，沉重的叹息着。这对于之前在圣滨克市中在戴斯引发的事件中深受打击的他来说又是一记“重击”。
“戴斯的事也很令人痛心。”少年拉比开口了，自从继承“漆黑的前讨伐者”的力量以及记忆后，除了发色及瞳色外，这个少年变得最多的就是性格，那些既深沉又久远的记忆，使他也随之变得成熟了不少。“照杰拉特你的说法，梅丽雅到现在也还跟在苍蓝色的讨伐者身边。这样下去大家总有一天会站在对立的立场上见面的。”
“是啊。”杰拉特惋惜的点点头，然后，这个男人漫无目的地盯着身前那设计独特的喷泉，感慨的说，“在今天稍早前，我收到了新的任命，我因为向上面汇报了‘察依娜尔刺客’以及‘先知派出讨伐者’这两件事被记功了，由陛下亲自将我破格提拔为帝国剑斗士军团团长。”
“哦？那我可得恭喜你了，杰拉特！”黑发的少年笑了起来。
“对我来说，今天能在这里巧遇第三小队的战友才是最幸运的事，尽管你带给我的是个令人十分悲伤的消息。”杰拉特苦涩的笑笑，接着他面色严肃朝向少年，“拉比，我在圣滨克市时从洛伦索大人那里了解到了我们的家乡阿克隆镇被毁灭的真相……”
“关于那件事。”拉比将杰拉特的话打断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在卡加迪亚因为机缘巧合而得到了漆黑魔导师马琳的记忆还有力量。之后，我了解到许多真相，也学会了思考与推断，与卡加迪亚的战斗中我也亲身体会了，对方虽然是劲敌，但以他们实力，守备疆土尚可，但要说道入侵布拉索尔，别说是深入到一百五十里的阿克隆镇，他们就连跨过国境线都十分困难。”
“恩，正如拉比你所推断的一样，一切都是帝国自编自演的一出戏，只是为了攻打卡加迪亚而找的借口。”杰拉特说道。
“不过尽管如此，你仍然愿意效忠帝国不是吗？我也一样。”拉比向金发青年说着，二人相视而笑。
赤色的身影在喷泉旁出现了，今天的梅塔莉安盘着头发、穿着一套长裙及地的绯红色晚礼服。她缓缓来到二人面前，先是举头望了望那敞开的天顶，那明月已经升到了夜空的正中，接着这位赤红的女性收回视线，她开口了，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威慑一般。
“许久不见的战友在一起相谈的感觉如何？不过我这么晚找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叙旧的！”女王冷冷地说着，取出一份文件交给杰拉特，同时命令道：“杰拉特，你拿着这封调令连夜启程前往东部战线指挥所驻地米尔克镇，之后就由你临时接替指挥官的职务，让那个希尔诺斯家的小姑娘带着她的骑士团回王都一趟。”
“是！我今夜便动身！”金发青年动作标准的敬了一礼，他向拉比微微颔首，并以眼神同对方道别，之后便迈着坚定的步子头也不回的执行自己的任务去了。
待到杰拉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梅塔莉安才继续说话了，她指着拉比说了声“你跟我来”接着便缓缓向花园中心走去。在花园的中心处有一个白色的石亭。在石亭中有一架黑色的钢琴以及几张椅子，拉比看见在那钢琴的旁边还有一个被白色绸缎盖住的架子，透过那质地良好的半透明绸缎可以隐约看见架子上放着一幅画。
梅塔莉安领着拉比走进石亭，她随手操起其中一张椅子上的一叠资料扔给少年。拉比发现这些资料其实是一叠厚厚的剪报，上面都刊登同一篇论文的不同章节，那论文的题目是《论魔法与科学相结合的可行性》，而作者则是米蕾尔·R·希尔诺斯。当看到这个亲切又熟悉的名字时，少年不自觉的露出了微笑。
站在拉比前面的梅塔莉安冷冷地“哼”了一声，“这文章有几分意思，你有空时可以读读。顺便思考下其中提出的方案是否真的可行。另外，作为能力持有者除了要为帝国尽忠尽力，当然也需要与之相称的身份才行。明天会有文官带你去办理手续，洛伦索麾下曾有好几只特殊部队，现在那些特殊部队都交给你来管理。另外，圣滨克市里的大贵族班舒泰尔家族已经表示愿意收你做他们的养子，哼，班舒泰尔那老狐狸就只有阿谀奉承、迎合上意这一点可取了。明天你办完这里的手续后就可以前往圣滨克市了。”
赤**性的话告一段落，她背起手踱着步子，又开始望着那天空中的明月。在一边的拉比则赶紧敬礼拜谢，不过他明白，女王这么晚将他叫来绝对不会只是说些加官进爵这类小事。
果然如拉比所猜想的，梅塔莉安变魔术一般取出另一份资料交给他。这是一份名单，上面密密麻麻的列满了几百个名字。
女王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些是密探们根据调查和推测列出的隐藏在圣滨克市中的疑似他国间谍人员名单，你可以在前往班舒泰尔家的途中顺便将他们全部抹杀掉，对了，只要不让人发觉是帝国直接介入的，就随便你怎么做都可以。”
拉比有些惊愕的注视着眼前这位赤色的君主，他的额头上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位少年咽了口唾沫试着再次向梅塔莉安确认，“这些人都只是怀疑阶段，真的要全部杀掉吗？”
“哼，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赤色的女性以这句冰冷到近乎冷酷的话回答了拉比的疑问。
少年无奈，只得低头领命。
这时，一阵夜风从天顶吹来。这阵风将石亭中那盖在画架上的绸缎给掀开了，原本隐藏在其下的画也显露了出来。
这是一幅画工精美的油画，其中的两个人被描绘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画中站着的是一位身着蓝色军礼服的赤发少年，这个少年看上去有十七八岁的样子，他英俊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碧色眼瞳，他整个人看起来给人一种既坚毅又沉稳的感觉；而赤发少年的左手搭在一位有着齐肩的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子肩头上，这位身着浅碧色长裙礼服的少女面带微笑，以优雅的淑女姿态坐在赤发少年前面的那张椅子上，她的笑容给人一种温暖而宁静的感觉，就仿佛那清晨的白色阳光一般和煦。
拉比出神的望着那亚麻色长发的女孩子，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于是开始脑中搜索起来，他潜意识的认为，这个女孩和米蕾尔很像，但将二者联系起来时，却发现一点也没有共同点，不对，不是米蕾尔，而是其他的人。少年绞尽脑汁回忆着，渐渐的，这位画中的女孩似乎和一个苍蓝色的身影重合起来，这个身影在拉比自己记忆以及从马琳那继承的记忆中都有出现，他不由得念出了声。
“苍蓝色的讨伐者……不，艾丽安……”
“这名字你是哪听来的？！”随着一声怒喝，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少年脸上。
赤色的女性在愤怒着，随着她的怒吼，无数的脚步声响起，是王宫最上层的近卫兵们，那些先前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坚甲卫士们，就像凭空出现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护在自己的女王身前。不过他们的行为反倒使梅塔莉安更加愤怒了，她一面喝退了那些卫士，一面指着拉比，“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到这个名字，现在你给我滚出去，去做你该做的事，滚！”
黑发赤眼的少年告了退，当他捂着有些红肿的脸走出花园来到前往下层的楼梯口时，一阵钢琴声从他身后传来，那是一首他从来没听过的曲子，曲风婉转优美，却又透出几分沉重忧伤。
拉比闭上眼聆听了半响，不过那曲子却在高潮将至时便戛然而止了。拉比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那余音彻底消失，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摇摇头从台阶上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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