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盛世之始·遐想（宿命篇终章）
——盛世之始——
九月的夜晚，暑气犹存，在那皎洁的月下，夜虫依旧是伏在墙头，藏在草丛，享受着这暮夏的余温，抓紧了时间，尽情的鸣唱。
唧唧唧……
那虫鸣声或缓，或急，时高，时低，就像是在兴致勃勃的讲述些什么，又像是在神神秘秘的嘀咕些什么，为这宁静的夜幕中，又增添了几分灵动的生趣。
现在是黑夜与黎明交替的时段，奉天城东门钟鼓楼上的大鼓准时的发出了声响。
咚，咚，咚，咚，咚——
朱红的宫墙内外，那些提着宫灯侍立于廊前柱后的宦官们，无不尖起耳朵，合着那鼓声，韵律十足地敲起了手中的梆子。
“寅正四刻（凌晨四点），五更，日旦！”
“……五更，日旦！”
“……日旦！”
“……”
报更声抑扬顿挫，一层接一层的传唱着，直入深宫。
年轻的天子凤麒正咬着笔杆子面对着自己眼前那些堆积如山的公文奏章深感绝望，听闻更声，又将桌上那只进口小座钟侧目一望，无奈的摇摇头，决定暂时放弃，从这通宵熬夜的奋战中脱离出来。
“呼…现在这时辰是该用‘哇！已经这么晚了！’还是‘哦！原来都这么早了！’来形容才好呢？罢了，还是赶在早朝之前出去透个气吧。”
少年天子左顾右盼发现四下无人，于是便趁着这难得的放松机会，仪态全无的伸了伸懒腰，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随手将捏着的那支象牙毛笔往笔搁上一扔，又亲自动手进行过一番简单的漱洗更衣，便拍着脸颊抖擞抖擞精神，向着自己“长期加班”的这座正殿外头踱去。
黎明前的空气尚未摆脱黑夜之中的那份浑浊，有些沉重又带着些许刺骨的冰凉，这种感觉很容易使人的心中生出些许莫名的不安，不过换个角度来讲，也更容易让那浑浑噩噩的思维在警觉之中很快清醒起来便是了。
聚首在正殿外头的几个人影轮廓应该是负责昨夜值宿的大臣，大概是为了打发时间，三人此时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声唠嗑些什么，此刻见着天子出殿，便不约而同行礼问安。
“臣等，拜见陛下。”
“三位卿家，免礼平身。”凤麒尽量拿出一份帝王的庄重笑道，顺带着将眼前这三位分辨仔细。
左仆射曾卫国的精神头看起来，已经比刚出狱的那时候改善了许多，这位一丝不苟对天子跪行君臣之礼的男子，无论何时都保持着严谨正直的作风。
再看左仆射身侧那位欠身作揖的右仆射，则是凤麒的印象中，在朝堂之上唯一一位从来不曾向任何人屈膝的大臣。时而严肃认真，时而又敷衍轻慢，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不敬不媚，不卑不亢的态度，不论是思想还是行事，都从来不看章程不按套路……年轻的天子对这位名叫做莫尔的异域老臣与其说是提防，倒更多的是好奇，如忠似奸，善恶难辨，然而在大是大非的认识上面，却又似乎表现得格外的公正而理性？
天子还记得这位失踪又复归的老者在朝堂上跟太傅贾忠义激辩的时候，说过的一句话：
“老朽所站的位置从来就只在正确的那方。”
乍听之下有些莫名其妙，仔细想想又似乎意味深长？难道这位令人揣度不透真意的老者就是传说中的那种高深莫测的大隐之士？
也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吧……
“诸位爱卿，朕适才听闻交谈之声。”天子仍旧在脸上保持一副君主的威严，只不过那双眼睛倒是好奇的忽闪着，完全暴露了感情，“不知正在讨论何事？”
“回陛下话！臣等适才正谈及那太傅府风波。”隐藏在左右仆射身后头的官员立马冒出个头来，满脸谀笑，凑上前来。
“哦。”天子瞄了这人一眼，不可置否。
尽管执政时日尚浅，不过从小就跟在先帝白皇的身边耳濡目染，凤麒对于有些道理多少还是明白的——贤臣君子只有在奸佞小人的衬托下才能够显得更加清廉奉公，一个国家的决策中枢也绝对不能够变成一家独大的一言堂，存在多多少少的杂音都是有必要的。
而作为一名合格的君王，首先要懂得的，便是如何在这清浊混合的朝堂上保持一种理智的清醒，维持一种调和的心境，在那些用心不一，激辩不休的争论中理清细节屏除干扰，从而寻找出一个最正确的平衡点。
根据最近一段时间的观察，这位被天子从“千户”破格提拔到“万户”的新任缉事厂总管，似乎同他以前的上司大权阉顾阴风一样喜欢“演戏”，而年轻的天子相信对方能够全心全意扮演好自身角色的同时，似乎也抱着足够的信心，相信他自己能够驾驭好这驾忠奸并列的马车开创未来。
“说起这太傅府风波……”天子凤麒一手托起腮来，“距离贾太傅当初在普华寺下引发的事件过去，已经将近两个月了。”
左仆射闻言点头称是，说道：“关于那次事件的真相只有臣等少数人知晓，寻常百姓如今也只将那日天空之异象，作为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右仆射也颔首肯定，接过了话头，“那时候据说是在地下祭殿里发现了一张‘太傅笔记’的字条，凤麒陛下当时能够解出那字条上的含义，保留祭殿中‘神兽祥瑞’的布置，现在看来确实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事实证明，近日来整个国内的确是风调雨顺了不少，天灾人祸也减少了不少。”
“呃？可是下官有些不明白，如此看来，贾忠义大人之所为对国家岂不是好事？”缉事厂总管不解的嘟哝着，“那么其当时又为何要做出那副其凶恶极之形象，直接将意图解释清楚岂不更好？”
“这就不是你我能够理解的了。”右仆射几分无奈的轻笑摇头，“大概从始至终所发生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吧。（低声：是这样吧，赫尔迪斯阁下？）”
“关于太傅府风波及之后发生之一系列事件，朕如今之意是打算放之成为过去。”天子凤麒接回话来，“不论是那时候的蓝发姑娘还是贾太傅本人，彼二人之行踪，亦不必继续追寻。”
年轻的君王明瞬一转，振袖一挥，二指并拢遥指东方，只见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一颗特别光亮的“晨星”，正一闪一闪，绽放出耀眼的白光。
“太白东升，乃是大吉之兆。”天子朗声笑道，“从今往后就让朕与诸位爱卿携手共进，一同引导我察依娜尔联邦，走向繁荣富强的辉煌！”
“圣明，陛下圣明！”
——遐想——
江湖……
什么是江湖？
……
江湖，是一个形形色色的人物汇集的场所？
重建一新的玄武城如今已经成为了整个察依娜尔北方地区最为繁华的商业中心，车水马龙，人流穿梭，驻足于集市中心，与一张张不同的脸孔擦肩而过，武将细川十六夜体味着周遭那繁忙又热闹的生气，欣慰的眯起眼睛，在那张饱经风霜的坚毅脸庞上，久违的露出了微笑。
……
江湖，是一个充满了刀光剑影的场所？
怒涛翻卷，旌旗飞扬，朱雀湾港口驶出的舰队在那一片广阔无垠的碧海之上，乘风破浪。
在那艘最为庞大的巨型楼船顶层，佩刀执旗的传令兵甫一进门便单膝跪地利用惯性滑至正襟危坐的侯爵跟前。
“禀侯爷！”传令兵抬手抱拳朗声禀报，“舰队三点钟方向发现大批海贼的旗号！”
“海贼……看来最近的海上不太平静。”
干脆又坚决的“嗒”一声，一枚令牌自竹筒中抽出来，掷落在地。
“那便传令下，无需留情，准备迎击。”
“是，遵命！”
……
江湖，是一个景色壮美情深意浓的场所？
脱下了火红的金甲换上了寻常女性的衣装，金发碧眼的女郎推着轮椅上的男人登上了白虎城那高高的城墙。
放眼望去，天高云淡，苍翠浩瀚的草原在微风的吹拂中，波涛起伏。
“虽然没有看到最后的发展，不过想必察依娜尔的混乱也已经被艾丽安小姐顺利解除了。”金发女郎强作开朗的说着，“相信她以后也会为了自己的目标，在旅途上继续前进吧。然后是我跟表哥你……我们的旅程结束了……我们……我们……”
轮椅上的男人有气无力的耷这脑袋，漠然的双瞬完全没有情感的起伏。金发女郎看在眼里，神色几分黯然，不过她转而又坚强的微笑起来。
“放心吧，表哥。我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到时候我们一同回到故乡，一同生活，白头偕老。”
……
江湖，还是一个风华绮丽典雅梦幻的场所？
灯红柳绿的勾栏，莺声燕语丝竹婉转，在那棵繁花落尽的樱花树下，两只尖尖的大耳朵竖起来轻轻抖了抖，一颗雪白的“团子”打着哈欠眨着眼睛，将身体舒展开来。
在这只白狐狸的面前站着一位笑容可掬的“黑衣书生”。
“这可真是巧遇！”书生笑眯眯的打着招呼，“好久不见了，八重小姐！”
“咪！”
“不必这么客气，如今沈某已经辞去官职，遣散门客，打算游遍四方，做个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黑衣书生礼貌作揖，转身欲行，又回过来亲切又诙谐的笑笑，“如果八重小姐也感兴趣的话，沈某自然是不会介意多出一位旅伴的。”
“咪！”
……
江湖，什么是江湖？
帝都平乐京的气氛在今天格外的热闹，作为麟凰公主病体康复的一向庆祝活动，一支支盛大的游行队伍载歌载舞，在围观人潮的声声欢呼中通过。
“公主殿下？”
“麟凰公主殿下？”
来自侍女的轻声呼唤，将麟凰的思绪从遐想之中带回了现实。
“殿下可是有何不适？”侍女担心的问道。
“呃，没，没事……呵，呵呵呵……”麟凰为自己一时的走神打了个哈哈。
公主殿下按照预定的章程从看台上站起身来，不厌其烦的向台下欢呼的百姓们，经过台前的游行队伍们挥手致意，她微笑着，沉浸着，在眼帘中映入了五彩斑斓的景象。
丰富多彩，如真似幻，恍惚之间，脑袋中仿佛有灵光一闪！麟凰这一刻的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了！
原来佛斯先生那时候的调侃并不全是开玩笑啊！
江湖，这就是江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同时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江湖！
曾几何时只听到热闹的人潮中爆发出一片更加鼎沸的惊叹声，有人指着天空惊奇的大喊：“大家伙快看天上！”
“那是？”
“蓝色的飞鸟？”
“凤凰！那一定是凤凰！！”
“对，一定是象征着太平盛世的蓝色凤凰！”
麟凰公主也跟随着众人的目光好奇仰望——这可真是何等美丽又神奇的景象！
只见在那湛蓝的天际，一只苍蓝色的大鸟伸展羽翼翱翔而过，在那朵朵彩云之间留下了星星点点闪耀的辉光。
<宿命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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