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白猿 其三
“游商”，可以说是在这西北之地成为萨尔拉索大帝国后，才于近年出现的众多新兴职业之一。
就如字面上的意思那样，“游商”这一行，便是那些专门从事游历经商的人们的统称，他们的足迹几乎遍布整个西北大地。这些精明的人们一般是有较为固定的经商路线的，他们常常将自己生活的城镇作为贸易的起点，会载着货品从那里出发，在到达“终点城镇”的整个旅途中，都会沿途进行贸易，那些货品或是被变卖又或是以物易物的交换，而每当游商们从他们的终点城镇折返时，也往往会满载而归，并且又在沿途上进行二次贸易，以此来赚取利润。
总的来说，也正是因为这个职业的存在，才担负起了这片虽已建国，但是经济贸易却仍旧不发达的大地上，物品流通、钱货周转的重要角色。
不过理所当然的，由于当今的大多西北居民们依然没摆脱陈旧的“部落式思维”，所以从事“游商”的人数也同其他新兴职业一样不是很多。他们中有的是决心跳脱原始部落经济束缚的创新者、有的是放眼未来的梦想主义者，当然，占其总数比例最多的还是要数嗅到无限商机的投机主义者了。
这么说来，这位一大清早就赶着牛车穿过阿特拉迪斯城东门的中年游商，其实也可以归为那些“经历”丰富的奸商中的一员。只见这位的中年人一面向着那些城门口的高大守卫们点着头哈着腰，一面向他们展示自己的货物，并保证其中都是些丁点儿潜藏危害都没有的日常物品。他满脸堆着笑，“耐心”的同守卫们解释着他们询问的每件物品的用途，在得到这些高大战士们点头放行后，又弯腰行了一礼。在之后，才“谦卑”地赶着车穿过了那高大的城门。
待到将那挂着许多滴血头颅的城门被甩在身后，中年游商才松了口气，转而又在嘲笑着那些守卫们无知的同时，开始观察起这从天亮开始就热闹无比的街道。这位一边寻找着合适的摆摊地点一边欣赏着阿特拉迪斯街景的中年人，很快便精神一爽、眼睛一亮。
他看见了一位很美丽的姑娘，这位打扮得同萨那卡地区的“送灵师”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有着一头垂到肩膀上的淡蓝直发，皮肤也不像大多数西北民族那样的古铜色，而是那种雪域的白色。
这位应该是“游者”的姑娘似乎正在漫无目的的游览着街道，而在她的身边，不论男女许多的行人，都像是为其那独特美丽的外表所倾倒一般停下了脚步。他们就如同欣赏某件精美的艺术品一般，毫不吝惜的表达着自己的赞美之情，更有甚者，几个看上去像是颇有些地位的部族青年竟然直接就跑过去向那位他们一见钟情的姑娘示爱了。
“唔呼呼呼，青春啊。”已经找到个空位摆开摊子的中年人，望着那几个连悬念都没有就被拒绝的年轻人，同情地摇摇头，想着要是自己再年轻个二十岁的话，兴许也会一时冲动去试试运气了，如果是年轻时那个“帅气”的自己，再加上这次商品里的那只据说是从极东之国察依娜尔流入的“七彩翡翠手环”的话，说不定真的就能赢得美人心了。
一直到淡蓝色的美丽姑娘消失在一个街角后，看得赏心悦目的中年大叔才心满意足的转回头来，他摆出了平时惯有的“营业式微笑”，耐心地等着从刚才起就拉着一辆双轮小拖车的两个小女孩来到自己摊子前，朝她们打了个招呼。
“哟！玛姬！早上好哇！还有这位银头发小姑娘，今天是第一次见啊！呵！头上还有触角！妳好哇，小蚂蚁姑娘！”
“哟！大叔！早上好哇！”
在今天看起来也充满朝气的玛姬也笑着同游商大叔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在简单的介绍了下正因为被称为“蚂蚁”而抓狂的贝塔后，就将盖在小拖车上的那块破布一掀，展示起下面的物品来。
“唔……玛姬，这些碎石头是什么？”
“讨厌啦！大叔，这些怎么看，都是质地很好的水晶啊。”
“唔……是吗……可是这些碎石……水晶，光是要重新打磨加工就需要花好些时间了，就算妳经常向我提供些丛林中罕有的货品，但要我收购这个……唔，作为商人我不可能出好价的。”
“没关系哟，大叔，你随便给我些日常用品就可以咯。还有呐，大叔你做游商平常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吧？有没有去过这雨林的西边，那边有没有古代遗迹啊什么的适合探险的地方？呐呐，告诉我嘛。”
“嗯，遗迹吗？让我想想，貌似我印象里还真有一个，就在……”
……
——察依娜尔帝都
平乐京 城西校场——
旌旗飘飘，晴空万里。
在今日，作为对四方大城中最先竣工的“南之朱雀城”的庆祝活动中最重要的一环。一场模拟实战的对抗赛即将在那万人群集的热闹校场上展开。
作为察依娜尔天子的白皇，在今年三十有二，正值壮年。
此时，这位年轻的君主也同平日里点兵时一样，披黄金甲配镶金剑，一身戎装的他背手立于校场东面的城楼上，好不英姿飒爽。白皇扫了一眼场地周围那人山人海的百姓们，为那热烈的气氛感到很满意，转而便又认真的观察起场内正在排兵布阵的“黑”、“白”两军阵营了。
代表左方黑营的，原定是因为王耀月日前启程赴任朱雀城，而代其参赛的艾利奥鲁，不过那位蓝发的殿前将军，近日来突感风寒卧病在床，最终又只得由紫经阁大学士沈瑜（字十三）上阵；而右方的白营代表，则是北之玄武城暂定的守将，极东大和郡出生、素以武勇冠天下的细川十六夜。
“凤麒皇儿啊，过来朕这边。”
白皇回身朝由妃子领来的小皇子招招手，并颇为自豪地注视着那举止大方得体的小男孩来到自己身边，之后便往场地上随手一指，发问了。
“皇儿啊，你认为今日的比试，黑白二军胜负几何？”
礼貌的待自己父皇问完，小皇子才抱拳一礼，遣词酌句地回答了。
“回父王的话，儿臣冒昧，认为沈十三挂帅的黑营必胜。”
“哦？呵呵，皇儿何以见得？”
“父皇请先看，儿臣料定，胜负只需一回合便可揭晓。”
“呵呵，小小年纪还学会故弄玄虚了。”
“儿臣不敢，还请父皇先观战。”
原本也只是随便问问想逗孩子玩的白皇，并不以为意，他笑着摇摇头，带着“小孩子的思虑果然欠详”的想法将视线移回了校场。此刻，实战对抗赛也正好开始了第一回合。只见得白营的军队在那勇将细川一马当先的带领下从自家营地里鱼贯而出，气势汹汹的直奔黑营大帐去了。
这些大和郡的兵士们其实放在整个察依娜尔都算是小有名气的。心高气傲的他们在平日里都自称为“武士”，皆是勇猛善战，而且素以“赤胆忠心”闻名。这些骑在马上的武士们，在战场上都如今天这样皆是穿着在其当地被称作“大铠”或“兜”的独特甲胄，背负长枪，手持一把狭长且略有幅度的长刀，其甲乃绳、竹、铁片等捆扎而成，既坚且韧；其刀与枪皆乃融合多种金属的合金“玉钢”所铸，削铁如泥、无坚不摧。
尽管今日双方只是点到为止而不允许配真剑，但是单只看白营这如狼似虎的气势，一般人都会料黑营先输一半了，更何况那平常人眼中的黑营代表沈十三还只是个挂虚职的文官（注，文中的紫经阁大学士只是个名号，实际并没有掌管具体事务）。因此，相信今日在场的许多观众们，对于比赛胜负都和白皇所预料的一样。
“看来今日是白营必胜吧。”
一个时辰后……
校场周边的百姓们在对抗赛结束后便开始有序的离场了。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在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刚才那场大爆冷门的实战对抗结果。而立在城楼上打算等所有人都退场，最后再起驾回宫的白皇，亦是始终想不通白营为什么会输。
要说是白营故意输掉比赛？这不可能，要让那些个武士们放放水怕是比登天还难；要说是沈十三兵行诡道？那也不对啊，人家既没用计，也没说有什么伏兵一类的，就算是那两队火铳兵，也是从一开始就正大光明地摆出来的……
最终，思来想去也无法明白就里的君主还是向那位貌似老早就等待着的小皇子发问了。
“凤麒皇儿啊，你现在能跟朕说说赛前便料定黑营胜出的理由了吧？先说，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是可要生气打屁股的哟。”
“别……千万别打屁股……回、回父王的话。这比赛实是胜负早定的，此皆取于沈瑜其人及大和其兵。儿臣在平日里没少听麟凰皇姐……不对，没少听大臣们谈及沈瑜，也知此人虽是文臣却能带兵，且颇具胆识谋略；而大和武士，虽然各个勇猛善战，堪有以一敌十之能，但却有个缺点，那便是过于心高气傲，就儿臣所知的，那些个武士们平日里皆好一己之功，故其崇尚的那所谓‘一骑讨’，亦皆是于战场上各自为战、盲目进攻，以致全军不得一心，旦逢遭遇突发变故，则往往化为一盘散沙，稍触即溃也……”
一直沉吟着的白皇听到此处，似乎终于恍然了。
“所以，朕的皇儿是想说，沈十三在此赛中正是专门针对了那‘一骑讨’的弱点，将原本弱势的兵力集中起来，将占有优势但却分散的白营分而击之，从而达到各个击破的效果？”
白皇说罢便一拍手，感叹了句“好个沈瑜，朕虽知其能，却亦小看他了”，不过转而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般，一把将小皇子拉到自己跟前。
“凤麒皇儿，你刚说你麟凰皇姐常谈及这沈瑜？”
“这……这……儿臣有说过吗？实是不知、不知，啊哈哈哈……”
“真不知？”
“真不知。”
“真、不、知？”
“不、不知……”
“罢了……朕平日里政务缠身，也极少关心你们这些子女，想来麟凰也快满十五了，也快到谈婚论嫁的那年纪了吧。朕知你平日里亲你皇姐，你有空时也劝劝她，沈十三乃异人，让她不要随意接近。”
年轻的君主把话说完，也不待小皇子答应便招招手示意妃子过来将这小男孩领走，而他自己则又背起手来，将那意味深长的深邃目光投向了校场。在那里，最后离场的沈十三那身着“白色飞燕”官袍的背影依稀可见。
沈十三这个不知年龄，或许早已不再年轻的“年轻人”， 却像是不受时间束缚一般，至今也仍然保持着二十岁左右的外表。他在如今大多数人的印象中都是“笑眯着眼睛、彬彬有礼的弱书生”这样的良好形象。
但是，曾在十年前亲自颁诏将沈十三下狱普华寺的白皇，对其的所作所为却是一清二楚的。因此，这位君王虽听尚书贾忠义谏言复起了沈瑜，却是万不愿让自己重要的人，尤其是自己的女儿接近这个浑身都“沾满鲜血”的可怖男人。
“近日来艾利奥鲁似乎也与沈十三走得颇近了，说来……朕怎么老感觉这年轻人最近像是失了魂儿？反应怎的也老慢半拍？其染病莫不也是因为……罢了……但愿是朕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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