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银雕 其五
还记得在察依娜尔联邦中的,官职与圣人莫尔所居的“右仆射”相对应的那位老宰相曾报国吗?这位如已经今年过八旬而身体依旧硬朗的老者,总是给人一种为人刚正不阿、不畏权贵的好印象。
当初还只是一介寻常布衣的曾报国年不过而立,就以其卓越的才华以及对时政独到的见解而名满天下,进而更受到先皇的慧眼赏识,被破格提拔,委重任而拜左仆射之位,至此之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极尽尊贵。且又在此后的五十年中,先后经历了先皇驾崩白皇继位,及数次的百官换届,都始终凭着自己的能力与资历将这位子稳坐如泰山。
而更难能可贵的,则是曾报国虽久居高位,心中却是不变的清明,他秉承着不骄不纵、谦虚谨慎的作风,坚持清正廉明的为官,在待人方面也一贯是真诚宽厚。而曾报国那体恤民情、嫉恶如仇的正直形象,更是为不少百姓士大夫们交口称赞,使其几乎成为了所有有识之人的榜样。
然而,纵使是辅佐两代君王共理朝纲的元老忠臣,位高权重的曾报国在朝堂上,与那些被自己视为“奸吝小人”的右仆射一党针锋相对时,却是每每挫败,在这几年里更是发展到了“屡败屡战”却依旧“屡战屡败”的程度了。
曾报国并不是存心要与右仆射一党作对,他只是认为右仆射所秉承的“开源”为主的政见,与自己所奉行的“节流”宗旨意见相悖,甚至在有的时候还过于劳民伤财,以至于稍有不慎便会“祸国殃民”了。因此,他才会每每不惜演变成双方的“唇枪舌剑”,都一定要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而曾报国之所以要将右仆射们斥为“祸国小人”,除开这位自诩为“君子”的老人所鄙视的“结党”之外,最大的一点也正是他们所提出的那些“不计后果”的鲁莽政见了。
曾报国从以前就在心中一直抱着这样一种看法,这位左仆射认为自己与莫尔那个右仆射的意见永远都不会有相同的一天,只要二人还同朝为官一日,那相互间的舌战便不会停歇。
不过。
“这朝堂上的一切,过了今日,想必便都将成为过眼烟云罢。”
这样嘟哝着的曾报国,刚引着由左仆射带领的那列官员登上皇城中一百零八阶白玉阶梯的最后一阶。这位已然年迈的老宰相只是侧头望了那位几乎与自己同时登上阶梯顶端的右仆射一眼,便收回视线挺直腰板,笔直地朝眼前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前行了。
这位一脸慈祥睿智的老者,在今天将须发梳理得格外整齐,一袭白底绣银麒麟官袍虽然有些旧,但也打理得一尘不染,他想要在这即将致仕前的最后一天中依然保持自己那精神抖擞、认真严肃的严谨形象,同时,也是为了在今天这自己最后一次参加的朝会中,以一丝不苟的端正形象鼓励那些与自己志向相同的后辈们。
在天子白皇的印象中,察依娜尔的朝堂是很少有清静时候的。自己每次在交代完必要的国家事务后所说的那句“有事禀奏,无事退朝”,在大多数情况下总会被百官们视为一个信号,他们会将那句话视作是由开明主君所释放的“你们现在可以自由发表自己对时事的见解”的信息。当然在那之后,整座朝堂便会在响应天子“号召”的百官们那从“各种琐事到部分机要”的你一言我一句的辩论声中,渐渐化作一片“激烈胶着的战场”。
白皇是一位从未上过真正战场的君王,不过胸怀壮志的他,倒是一直为那种两军交锋的激烈碰撞景象深深着迷。而置身朝堂的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将眼前大臣们激辩的情景幻想成一场群雄并起的乱世争霸场,在那里那些官员们都不再是“文弱的读书人”而是纷纷化身为勇猛坚强的战士,他们都各自以各自的原则与信念等武装自己,在前进之道上,一路劈荆斩将,并最终迈向自己所期望的胜利。
本来白皇在今天也可以像平常那样一边饶有兴致的由着大臣们辩论,并做着自己的沙场梦。然而,这位年轻的君主却很快发现这大殿空气中的“火药味”似乎突然间就在群臣的争执不休中变得格外浓了。
“朕日前收到我朝驻西国(布拉索尔帝国)使馆电文,曰,亲善大使沈瑜竟打着游山玩水之名,只在其房内留下封安排具体事务及回归之期的书信,此后便消失无踪,全无音信。不知诸卿家对此事有何看法?”
装作正襟危坐实际是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大臣们辩论的白皇,原本的想法很单纯,他只是想让大殿中气氛更加热闹一些,所以才如此随口发问的。
其实早在刚接到那封根本不重要的电文时,年轻君主的心中就已经想好了该怎么以最小的处罚来提醒那位亲善大使以后该怎么“端正工作态度”,而且他也完全没有真的征求参考建议的打算。然而白皇还是万万没想到,以一个突然从官员队列里跳出来的御史口中所蹦来的那几个字为开端,这个原本小的不能再小的问题竟然会被放大到“生与死”的层面上了。
白皇并不清楚那个声色俱厉的御史大夫挤出嘴唇的“其罪当诛”四个字中,到底有几分是认真几分是玩笑,不过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在听罢微微点头,那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习惯性动作。
然而还没等到白皇开口评价那位御史“言之过重”,便立刻就有另一个官员跳出列来,先是像自己遭受了什么痛苦一般,带着一脸悲怆的表情替紫经阁大学士沈瑜鸣冤,转而更加声色俱厉的指责先前的那位御史用心险恶。而后又接着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以至于到最后整座大殿中几乎都沸腾起来了,而且更麻烦的事还在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又将天子习惯性的苦笑摇头动作曲解成其他含义的缘故,那些在之后相继出列陈情的官员们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变得更加“生动”了,甚至在遣词酌句方面也越来越不加修饰,越来越尖刻,到了最后几乎就差没在堂上拳脚相向了。
一向作为“辩论裁判”的白皇,这一回算是体悟到自己作为一国之君的语言分量到底有多重也第一次发现,只是对自己一句话甚至一个肢体动作的理解不同,就会在官员间造成多么大意见的分歧了。
这位认识到自己以后在举手投足间一定要“谨言慎行”的白皇耳中,当前无奈地正充斥着大臣们那由最初的关于沈瑜的各种处罚建议,演变为单纯的“陛下杀不杀”的质问声。那些用意情感皆不同,但内容却惊人相同的声音在这位年轻君王听来不禁感到有些讽刺,当然更多的则是心烦意乱的烦躁,与骑虎难下的尴尬。
不过好在微感困惑的白皇很快就在这大殿中发现了一个可以替自己解围的合适人选,因而也就赶紧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严肃的姿态朝那位从一开始就沉默着没表态的左仆射求助了。
“曾爱卿,卿乃朝中资历最深威望最高的大臣,朕见卿沉吟不语,想必是对沈瑜此事有独到见解吧?可否道与朕及这殿中诸位大臣一闻?”
“回陛下,这沈瑜之事……恩姑且可用‘擅离职守’一词称之,则老臣以为……”
……
……
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沈十三,那双眼睛在此刻,是一如既往的几乎笑眯成了一条缝。这个“年轻人”正低头注视着脚下那汪积水中以自己术法生成的影像。在那背景是察依娜尔大使馆的影像中,可以看到绯花和尚的背影正端坐在一张椅子上,而他手中的一份电文内容亦透过画面展示出来。
“昨日天子临朝,言学士疏职,与诸公论之。有蔡姓御史妄言罪学士,欲学士死,右党(支持右仆射莫尔的势力泛称)李都尉不平,出言讥之,遂引满堂哗然不断绝也。尚书令贾忠义偿温言劝之不得成,反诬奸吝,怒,然苦无策也。幸得左仆射曾报国,与天子明法理,与诸公辩是非,力保学士也。参政曰‘沈瑜疏职虽有过,然其节甚微,且此行西国不辱皇命,固两邦睦邻,促两国通商,硕果斐然,此亦功甚于过,何以言诛也?故,老臣以为,罚俸训诫足矣。’但观之圣上本无罪学士意,闻参政言,大悦,抚掌曰,‘正和朕意!’遂嘉之,满堂皆称颂圣明也……”
“沈某只知这曾老相公平日对某颇有成见,将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然未曾料,今次助沈某脱困的,亦为此公。想来曾公为官数十载,素来秉持仁义,动必有道、语必有理、求必有义、行必有正,虽有诸多同僚支持然终是群而不党、同而不和。其为人光明磊落,为官更是清廉正直、公正严明,即便其斥之为‘吝臣小人’之辈,亦不会以一己之私而落井下石。此真君子也,沈某着实佩服,亦相形见拙,惭愧不已。曾报国,乃真报国也,此等元老忠臣而今已是朝中少有,现又闻将致仕,事实可惜可叹。”
“弱书生”似乎颇有感触的感叹一阵,这才抬起脚来往积水上一踏,那阅读着电文的绯花和尚便立时在纷纷腾起的水珠中“消散于无”了。
沈十三觉得自己脚下这片广大辽阔的西北大地,虽然贫瘠落后,而且就连环境条件也只能用“严苛艰苦”来形容,但也许正是这些原因,才使得这片原始大地的自然风貌得以保持,几乎历经千百年都未有变化,所以那头顶上繁星点点的夜空才会像此时所见的这样,呈现出一片无暇的深邃美丽吧。
不过“弱书生”此番不惜冒着回国后被治罪也要前往这西北之地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当然更不是仰望夜空。这个年轻人在“探求欲”的驱使下从五月五号“偷溜出”大使馆的那天起,就“一路跋涉”赶往西北之地。这“年轻人”使用了某种术法,因而行进神速,仅用了短短两周时间,便在五月十九日刚入夜的此时抵达了自己想要调查的目的地——那座位于大裂谷边沿的“夕死朝生城”。
只不过……
“此处理应是术法所示大城所在之地无误。然沈某此刻所见之景,非夕死朝生之繁荣,却是焚毁殆尽之焦土……此城果真早已毁于战火,若是如此,那沈某之后所见繁华之景又当作何解?且慢!细细想来……原来如此……沈某明白了,此确是须身临其境方才得解之谜!哈哈,未想真相竟是如此的简单!亦是如此叫人……失望!啊哈哈哈哈……哦呀,这死城中怎似尚有生者?远观那二人之一,倒极像是西北寻妹的艾利奥鲁兄弟……哈哈,还果真未认错,巧遇,巧遇!哈哈哈哈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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