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梼杌 其三
江湖，什么是江湖？
在朱雀湾临别前，麟凰这句百思不解的自问，碰巧被定远侯给听见了。
“江湖？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侯爵吟诗作赋，举止得体，谈吐风雅，唯独那双注视公主的眼神就跟之前一样，始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令自己在意但又难言的细节，总显得有几分不自然。
“热情粉饰冷漠，真实亦是虚假，单纯掩藏复杂，充实却也空洞……江湖，总归是个梦幻般浮华热闹之场所罢。”
……
深沉的夜空，一轮圆月于云层之间若隐若现，时而绽放出几缕青华，朦胧而缥缈；在这月华流动的夜下，棵棵樱树繁花绽放，红粉花瓣随风飘舞，辉映着阑珊的灯火，泛起幽光，似真亦幻，奇异不可言。
香风拂过，花幕散落，蜿蜒交错之细长水道呈现眼前；河灯闪烁，大小舟楫于风情古朴的座座木板拱桥间往来穿梭，热闹且繁忙；再看那河道两侧，一排排灯红酒绿的勾栏，丝竹莺语，一派风花雪月之景象……
“早前呆在宫中，曾听宫女太监闲谈之时聊及这青龙城，道是一个纨绔子弟一掷千金，人皆向往之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之场所……今日得以亲眼一见，果真不假！”
在“假绅士”佛斯的帮助下，麟凰从侧骑的“鸡（龙）背”上跳下来，双脚再次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麟凰认为青龙城的特征与王耀月临别赠言中所形容的细节十分相似，可是又总觉得此地虽然是风情与众不同的“梦幻般”的繁荣，却少了几分高雅正气，反倒多了些俗媚颓废的浮华。
“唉……想必此处也仅仅只是与那人口中提到的‘江湖’几分相像而已吧？”公主殿下秀眉微蹩，唉声叹气。
……
此时饭点早过，不过这家据说是青龙城中食宿招待评价最高的酒楼里，此刻依旧是座无虚席，觥筹交错。
叮叮当当，碗筷撞响；
铿铿锵锵，叉勺相击。
在途经店前的行人们好奇驻足观察栓在门柱上的两头大小飞龙的同时，这店内的客人们也愣愣盯着前赴后继“扑进来”的蓝发少女一行四人那狼吞虎咽的吃相，给震惊得合不拢嘴。
“啊，得救了！飞空艇迫降到那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密林的那时候，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呢！”
日光石抓起盘中烤鸡来“姿态优雅”地放到嘴边一“抹”，几乎就在下一秒时间里，一副完整的禽类骨架便重新回到盘中排放得整整齐齐，引得周遭发出一片惊叹。
“可不是吗？而且在咱们设法搞（偷）到飞龙成功脱困之后，也已经整整两天没吃到过固体的食物了，简直是煎熬啊！”
佛斯附和着，手上当然也没闲着，这是将一双筷子分开两手各持一根，正跟表演杂耍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势头将自己面前那堆成小山的面点给挑着，往嘴里送去。
“老板！店里还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统统给我们端上来！”
将摆在自己面前的所有碗盘都风卷残云般瞬间清空，麟凰早就把自己刚才的失落情绪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在那里激动得手舞足蹈，得意忘形。
“哎呀，哎呀，看看这三个家伙，吃没个吃相，果然还是人家最亲爱的小艾丽安，表现得最像位稳重矜持的淑女呢！”只有艾丽安才能认知到的“黑色少女”在这位苍**孩身边周围打着转儿，调侃着。而想必是这时候的心情其实也挺不错吧，面无表情的蓝发少女似乎颇为自豪的轻轻哼了两声，对黑**孩不加理会，继续挥起筷子与阻挡在自己前方的各类碗盘战斗起来。
人与食物之间激战正酣，周遭鼎沸热切的交谈声也仍在持续，可是突然，有摔碎碗盘的一声脆响划破了空气，整个店内的热闹气氛顿时跌入冰点，变得鸦雀无声。
“妳说什么？身上一分钱没有，竟然敢来我‘飘香阁’吃霸王餐！？”
艾丽安停下了手中动作，转动视线循声望去，正见到态度蛮横的店小二很是粗暴的将一名体弱女子从轮椅上推倒在地的情景。
“对不起，对不起，小女子初到贵境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可是我绝对不是存心蹭吃，钱包明明刚刚就揣在身上的，只是不知怎的不、不见了……”女子可怜兮兮的诉说着，伏在地上不住道歉，周围亦是响起一片怜悯同情之声。
不过站在店小二的立场，当然是不可能买账。
“呸！得了得了！少跟我装可怜！你们这些骗吃骗喝的家伙，编些各种理由，以为我还见得少了不成？我告诉妳，不要以为自己是女人又是残废，我就不敢打妳！”
小二说着，挽袖抬手重重打下，还好那拳头在围观者们此起彼伏的阵阵惊呼声中，被从旁伸来的另一只大手给稳稳接住了。
“兄弟，不要激动嘛。不就是一顿饭钱，大家轻言细语好好说不就行了吗，为什么非要动手呢？”
这边座上的艾丽安三人瞧着替女子出头的那个背影感觉的挺眼熟的，不约而同的回目朝身侧一望，果不其然，发现先前“落魄贵族”所在位置已经神不知鬼觉的空了出来。
“呀呵？感情这位客官是打算‘英雄救美’啊？”店小二操起手酸道，“那您能替她付钱吗？”
“当然，多少钱？我保证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佛斯故作帅气，态度坚定的回敬道。
“银钱整五十两！”小二翻出账单来向周围展示一番，以证明自己并非凭空要价。
“竟然要五十两！？我的天哪……唔……我是说，好！区区五十两，我给！”佛斯拍拍胸脯，在自己身上摸索过好一会儿，有些尴尬的冲满脸狐疑的店小二笑了笑，道了声“稍等。”
“表妹——钱。”
“落魄贵族”将求援的视线投在日光石身上，金发女郎轻叹一句“真拿表哥没办法”，耸耸肩，也在自己身上摸索一阵，脸色稍微变了变，摆手做出个“稍等”的手势，满面笑容转向了麟凰这方。
“麟凰，快拿钱包出来。”
“钱包啊？不是一直都由艾丽安保管的吗？”麟凰边啃盘子边说道，整间店里的目光是不约而同的全部集中到了这位公主殿下侧边的蓝发少女身上。
只见艾丽安神色淡定的放下餐具，不慌不忙打开随身挎着的小包拿手飞快地往里头一摸，再飞快地抽出来，面不改色的将包又扣上了。
“啊，我记起来了。”板着个扑克脸的苍蓝女孩托起下巴脑袋微偏，“钱包，好像是放在迦楼罗的驾驶舱里，忘带出来了。”
“什么！？”
其余三人的惊叫声大得响彻店门内外。
——约莫一个时辰后——
“三天两头就遇到白吃白喝的家伙，‘飘香阁’的老板运气也实在够衰的，不过反过来，妳们被送到老娘这儿来，绝对是运气够好！我们‘百鸟亭’啊，是卖艺不卖身，只要表演得卖力，今天一晚上的收入，就足够妳们付清饭钱了！”
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以目光将艾丽安几人挨个“扫描”一遍，满意似的不时点头，待走到佛斯面前的时候，停下脚步来了。
“嗯？怎么这里还有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啊？”
“女士，您看人实在是太过于片面了，‘邋遢’只是一种表象，更重要的是内在的气质！（补充：况且我一点也不邋遢。）”
佛斯故作绅士的欠身鞠躬，中年妇人就跟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赶紧捂住鼻子跳开好一段距离来，夸张的叫起来。
“长得跟条哈巴狗似的，还好意思谈气质？这形象要是你到大堂去端茶送水啊，估计没几天啊，咱们店就连老主顾都该跑光了！”
“噫，妳！”
“妳什么妳？没见过美女啊？哎哎，外头跑堂的伙计随便进来一个帮我把“这一只”给牵出去跟门口那条旺财拴在一起。”
“呃，我……”
“我什么我？对自己长相无话可说了吧？”
一脸生无可恋的佛斯很快就被迅速跑进内堂的伙计给“牵”了出去，中年妇人忸怩作态的冲着“落魄贵族”消失的方向奚落几句，转回脸来对目瞪口呆的艾丽安几人继续交代起来。
“什么叫入乡随俗？妳们身上这些外头来的‘奇装异服’就赶紧换下来，老娘这儿的漂亮和服应有尽有，随挑儿任选，快些穿上做好准备。我可告诉妳们，今夜咱‘百鸟亭’里头可是来了贵客，待会儿要是被谁给怠慢了，这薪水啊，是非但没有，还得给老娘倒减，哼！”
中年妇人扭着屁股出去了，只留下一个丫鬟负责指导艾丽安这几位外地人脱衣换服。
“真不好意思，因为我的缘故，害的妳们几位也一起受连累。”轮椅上的年轻女子低头致歉。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照刚才的情况发展，我们最后估计还是免不了扫地抹桌洗盘子一类的结局，哈哈哈……”日光石赶紧微窘一笑，打起哈哈。
这位金发女郎自己换衣服的速度飞快，很快就披上了一袭雍容华贵、宽大露肩的“赤金牡丹”和服，瞧那盘发金钗脂粉扑面的模样，再加上其本身的体态气质，真是活脱脱像极了那些表演歌舞曲艺的花魁。
“话说回来，妳一个女孩子家家，腿脚又不灵便，还得四处奔波，想必非常辛苦吧？”
日光石帮助女子褪下那身血色的罗裙，一面帮忙对方把和服打底的肌濡袢穿上，一面感叹道。
“唉，再苦再累，一切皆是为完成使命罢了。”年轻女子轻笑着，“啊，相谈许久，差点忘了正式自我介绍，小女子名叫琴操。”
“琴操？真是个富有诗情画意的好名字。”日光石赞道，也开始一一介绍起自己的伙伴来，“刚才那个被扔出去的男人，大家都叫他‘佛斯’；”
“嗯嗯，原来是佛斯先生。”
“喏，妳看到正在那边跟衣服较劲儿的那位，是麟……呃，凌姑娘。”
“哦哦，原来是凌姑娘。”
“至于我嘛，叫我‘日光石’就可以了。”
“日光石？真是宝石一般璀璨美丽的名字。”琴操姑娘也称赞道，随即眼波流转，面向蓝发少女那方，“还未请教这位姑娘芳名？”
“妳好，我叫艾丽安。”
苍蓝女孩赶紧整理好衣冠，友好微笑，颔首致意。
“啊！原来妳便是……艾丽安姑娘啊！真是幸会，幸会！”
琴操姑娘两眼放光，一脸亲切，笑容更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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