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梼杌 其十一
事物的发展，在表面看起来似乎有规律可循，实际上又充满了变数，在卡加迪亚帝国那场改变命运的“无限轮回”之中就充分印证了这个道理。
用察依娜尔的那句俗话来说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个改变，哪怕微小，都可能带动命运体系产生复杂的连锁反应，进而可能致使整个命运走势都出现巨大的偏差，而这，就正是一种——混沌现象。
……
“在人家的印象中，与‘稻荷仙教’的这次冲突就连插曲都算不上——人家最最亲爱的小艾丽安即便只是手下留情，也应该三下五除二就把眼下这些杂鱼给清洁溜溜，轻松平息事态……照理来说应该不至于像‘这回’这样陷入明显的被动才对呀？”
漆黑的恶意少女悄悄飘离了艾丽安的视野范围，一双混沌漩涡般的黑瞳深处，忽闪着耐人寻味的猩红赤光，她将额前刘海缠绕在指尖上漫不经心的搅动着。
“小艾丽安在朱雀城中做出选择之后所导致的命运体系变动，似乎有些超乎预期？但是人家相信，不论如何，宿命的结局，也一定已经注定……”
损筋挫骨的创伤，自动激活了先知之力“不灭”的效果。
苍蓝色的荧光立刻就犹如跳动的火焰一般自艾丽安胸前蔓延开来覆盖全身，再迅速集中于女孩的背心位置凝聚成团，噼啪“燃烧”着，对伤患进行治愈。
而围堵蓝发少女的一众稻荷仙教教徒们则显然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妖女受伤了！大家不要怕，一起上，杀了她！”
煽动性的一声大喊，似乎扫去了教徒们先前胆怯的顾虑，整个人群立刻又狂躁起哄，一拥而上，而一股先前为艾丽安所不曾察觉的古怪气息，也随之逐渐分明。
与曾经那位自称杀手的“陈老板”浑身散发出的那种凝血般粘稠的冷酷杀意不同，此时这股隐藏人群中的气息虽然只能以“平淡无奇”来形容，可是正由于这过分的“平淡”在此刻周遭这狂乱的洪流之中显得格格不入，所以才反而使人觉察出这一丝突兀的违和。
“来了！”
艾丽安敏锐意识到了威胁接近，果断提起“夕颜”扭身劈砍，可是却发现映入自己视野中的只是一张惊恐交加的普通脸庞。因而是出于下意识的赶紧改变剑路将太刀斩落地面，然而没想到这短暂空隙之间，在自己腰身上又结结实实的挨上了一击。
惊人的力道几乎轰得五脏反转，身子单薄的艾丽安差点没被击倒在地。这蓝发少女两腿发软几欲脱力，颇费了些力才膝盖微屈稳住平衡，同时刀随意动向着“平淡气息”再次切近而至的左侧方位横刀斩去，结果却又是一刀落空不说，右腿上也冷不丁儿的遭受一击？
痛麻交加直击脑门，艾丽安形容微窘再不敢大意，决定主动出击。这位蓝发少女身形跃动游走于人群之中，循着“平淡气息”游移的方位一连数记斩击，不过每将命中，却又依旧是在一张张看似无辜的面孔跟前惊讶停顿，进而换来“平淡气息”一次次的偷袭得手。
左腿、右手、腹部，再来是左肩……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单方面承受攻击的艾丽安只觉有些心力交瘁，倍感煎熬。这遍体鳞伤的女孩意识到自己越是着急就反而越难以发现目标，于是安奈心情，努力保持镇定，集中注意力感受起周遭人群之中的散发出的那一丝“可疑”。
“可以肯定，在这些普通人中，一定隐藏有一个‘不普通’的存在！”艾丽安暗自断言，一念至此，随即驱动伤痛的身子，决定孤注一掷。
蓝发少女放弃了胡乱攻击，屏神凝息，凭借着感觉全力追踪捕捉人群之中那时隐时现的“平淡气息”，辨识其色彩，记录起特征，渐渐的，渐渐的，仿佛有一条光影明暗的轨迹，在女孩头脑中变得连贯清晰。
没有复杂的动作，没有出离的速度，那抹平静到有些空洞的浅灰色人形，正在周遭那些刺目跳动的狂乱色彩中不紧不慢地穿梭着，始终是平平常常，从容不迫的样子。
灰色光影的一切活动貌似都循规蹈矩，鲜少变通，其这一次选择的攻击套路，也仍旧是中规中矩的从正面接近。
艾丽安目光一转抢占先机，双手使劲提起“夕颜”纵劈而下，可是那手中刀锋在堪堪触及一张平庸相貌额头的那一刹那，最终还是由于拿不定准数，僵在了半空。
中等身材，毫不起眼的着装——眼前这个浑身上下亮点全无的男人，可以说是普通到了一扔进人群之中就别想再捞出来的地步。
就这么一个普通得几乎与空气无异的男人，真的就是那个神出鬼没的袭击者吗？
艾丽安片刻的犹疑，导致自己错失反击良机。
“确实是敏锐的感觉，可惜缺少必要的果决。”“普通男人”打趣的咧嘴一笑，转而是“提不起劲”的抬捏起拳头，“普普通通”一记直击，不偏不倚正中蓝发少女心口。
“平淡无奇”的拳头之中所包含的力道，竟然出奇沉重。将本已体力不支的蓝发少女整个人都给捶得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接连旋转了好几圈，又重重摔落地面连续翻滚了好几转，这才好歹缓和了势头，静止下来。
“呼，目标解决……”形貌普通的男人故作夸张的长舒口气，踱至近前，将扑倒在地一动不动的蓝发女孩俯身打量起来，“啧啧啧……不论何事，但凡犹豫，便犯大忌。这蓝发姑娘心头多有顾虑，拿得起放不下，明显束手束脚，注定是纵使实力再强，是终归尔尔。”
“普通男人”评论道，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打打哈欠，挠挠后脑。
“这样的小女娃儿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看来无名当初之所以会被打败啊，那纯属大意！大人当初的担忧啊，也实属多虑！啊哈，啊哈哈！”
男人漫不经心随口揶揄，不再管那些向蓝发少女围拢过去的人群，兀自转身拖着脚步打算离去。
“反应全无，看来是已经昏过去了。”
磨磨蹭蹭地挪出第一步……
“真是没意思呐！”
慢慢吞吞地踱出第二步……
“剩下的就交给这些教徒们来解决吧。”
摸摸索索地迈出第三步……
……
事先毫无预兆……
这心脏突然就感觉好像被从背后伸过来的一只无形巨手给重重一捏，咯噔一跳！
“普通男人”止步回首，朝身后望去，脸上表情一亮。
“前言撤回，看来也还存有些，蛮有趣的现象嘛。”
————
出生于普通的家庭，接受普通的教育，普通的成长，普通的生活，虽然不甘平凡应征了军队，可是不论演习还是其他，获得成绩也仍旧是普通。
后来与邻国的冲突正式演化成战争了，集普通于一身的兵卒理所当然的被派往了前线，不管战役大小，不管条件优劣，兵卒始终是默默无闻的战斗在一线。
普通的冲锋，普通的穿行于乱军，普通的出没于敌阵，普通的与战友并肩，普通的与敌军对抗，普通的跨过一具又一具逐渐冷却的躯体，普通的存活到最后……
每场战斗的结果是普通的胜利，还是普通的失败，全都不重要，普通的兵卒只是普通的听从指令，普通的前进或者普通的后退，并且在战后获得普通的评价。
一成不变的普通，周而复始。
普通的兵卒，在战场上普通的磨练自己，普通的面对形形色色的对手，在或强或弱的各种对抗中普通的积累经验……
曾几何时，当普通的进行过一场战役下来，连毫发无伤都成为普通的时候，普通兵卒的心里头也破出了一个孔洞，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连同自身存在的实感都一并失去的普通男人，只能尽量模仿着，使自己成为普通人眼中的普通人，在这色彩渐褪的世界中，过着普通的生活……
……
双肩耷拉，脑袋有气无力的低垂着，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蓝发少女确实是从地面上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
“嗯？这种气息……简直就跟刚才交手的时候判若两人？”
“普通男人”拨开人群再度与蓝发少女对峙，态度一改方才的慵懒，似乎带上了些许光彩。
“哦！意识看起来确实是尚未恢复，可是身体却在不由自主地活动？有意思！好久没碰到过这么有意思的现象了！”
“普通男人” 貌似久违被勾起了好奇心，而就像是作为回应，少女那头散乱垂下的淡蓝发丝后面，一双嘴角微微上翘，扭成冷笑。
“对！就是这种感觉！令人怀念的悸动！啊！都让开，你们都让开，让在下来做她的对手！”
言语激动间，“普通男人”
身形一晃已然切至苍色少女跟前，拳击掌削，膝撞腿踢，无数拳劲脚影顷刻之间铺天盖地，四面出击，八方来袭。
“怎么啦？怎么啦！怎么不还手啊？啊哈哈哈哈！”男人放声大笑，肆意击打着少女身体，“喂，喂！多少挣扎一下，让在下见识一下这个使人久违心跳加速的妳，跟刚才究竟有哪里不同啊？喂！”
猩红暗光骤然一闪，拳锋腿劲一触即溃，“普通男人”只觉自己两臂一麻，整个身子亦是为迎面刮来的一阵强风吹飞老远。
“啊！手啊，我的手啊！”齐肩断臂的男人在地上翻来滚去尖声惨号，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似哭犹笑，带着一抹诡异的兴奋，“啊！是痛楚！的确是久违的痛楚！最后一次受伤是什么时候来着？真是连在下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妳的确同大人所说，是个行为无法预估的未知数！不过在这里，在下必须得感谢妳啊！来吧！再来吧！在下还能再战！在下还能感受到更多的痛楚！来吧！让在下更多的找回自己还活着的感觉吧！呀哈哈哈哈哈……”
猩红的“月弧”再度划过，尖声狂笑着，刚从地面上挺身蹦起的“普通男人”整个身躯瞬间僵直，崩成碎块。
周遭狂乱叫嚣的人群立时沉默，鸦雀无声。
片刻，有戏谑恶意的轻笑声，低低的回响起来了。
“呵呵……呵呵呵……”
手中“夕颜”一挥，萦绕周身的黑气缓缓散去。深沉的发色，赤红的双瞳，全身被染成漆黑的苍蓝少女掩嘴冷笑，那遮挡脸前的左手背上，赤光闪烁的“荆棘纹饰”此时就仿佛获得了生命一般扭动着，肆意伸展。
“这次事件中出现的偏差远超预期，人家怎么也想不到小艾丽安竟然会陷入如此危机。但是‘苍蓝的讨伐者’绝对不能够在此止步，所以对不起啦，大家！为了不久将来的‘宿命终结’，如果在场的各位还是执意要伤害人家最亲爱的小艾丽安的话——那没办法咯，只有拜托你们现在，立刻，马上，都给人家稍微的，死上一死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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