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隐隐有雷
又是一发凄厉弩响！
嗖地一声，破空穿膛！又是一人倒在血泊之中绝望惨叫：“啊啊啊啊！”
莫尚川循着雨幕一望，自船岸到长街这一路石阶上的各间屋顶上全都埋伏着弓弩手，如雨后春笋一般齐刷刷地冒出头来。
在那白墙灰瓦之上，连成黑压压的一片
莫尚川眉头一皱，咬牙道：
“糟了，这么下去可不行……”
猛回头！
急忙伸手拽住周豁牙怒目道：
“你俩别急着逃命！赶紧去蒜山亭报官，叫捕快来！快去！”
老周老许脚下直打颤，怕得连连点头道：
“好好好！”
“要快！”
“哎！”
莫尚川看了一眼两人的背影，急忙冲进了茶轩里，惊得躲在墙角里的琚姑娘一声清脆的尖叫，花枝乱颤。
“别怕，是我。”
他四下望了望，伸手掂了掂铺里的长凳，总觉得不太满意。
他啧了一声，望向琚姑娘道：
“小琚，店里有扁担没有？”
她愣了：“扁担？”
“对！快！”
他大叫着，唬得琚姑娘楞了一下，然后慌慌张张地在柜台后乱翻了一通，摸出了一柄压在茶筐下的长条扁担。
“接着！”
啪的一声稳稳抓住，握在他手里嗡地一声翻出一道花，刚劲有力地打上背胛。
“躲着，别出来。”
他叮嘱一句，闷头推开了竹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莫大哥，小心！”
她的声音掩在了竹门之后，被他用力一关，再也听不见了。
莫尚川把心一横，双手横卧着扁担，大踏着步子急急冲向了码头的石阶。
他的背影被长街坡上的许行商看了个正着，惊得这位中年人长吁一气，伸手指着他讶异道：
“他要一个人去救难？”
周豁牙大喘着粗气，摇摇头道：
“我可不管！赶紧跑，小命要紧！”
“他只有一个人！”
老许在雨中呆若木鸡，情不自禁地伸手摘帽，湿着头发瞪大了眼睛。
好少年，侠肝义胆！
只身一人过雨巷，全凭一身勇状！
这般风采，何其相似当年的孙文台！
“老许，别看了，跑吧！”
“你去报官！快！”
“别管报官了，咱跑吧！”
“报官！快去！”
许行商一抹脸上的雨水，瞪大了眼睛看得出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二十多年前
孙坚一找虚张声势，以智取胜，提刀斩下了一颗头颅，至今历历在目。
他呢？
这莫尚川，会用什么计策？
他有什么好主意，能凭一条扁担骗翻这二十多个踏弩强盗？
啪——！
扁担往地上狠狠一敲
砸在青石砖上竟有一股金石之音，惊得屋顶六七个强盗回了头，纷纷拿弩对着他，破口怒骂：
“乡巴佬！别管事儿，滚！”
雨声大了
莫尚川用力地吸了一下鼻涕，顶天立地地竖握着扁担，抬头望向了贼寇。
言简意赅道：
“日你先人！”
唰——
大雨倾盆
地上溅起了豆大的点子，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雨势越来越大。
老许却愣在原地，任由湿重的乱发垂下来粘在脸上，整个人都傻了。
目光直直
看着那个叫莫尚川的居然没有使用任何计策，就这么直接莽了上去……
正面硬刚？？？
以一，敌贼二十？
“没救了，死绝了。”
老许在雨中猛打一个激灵，急急转身追上周豁牙，一起朝着蒜山亭跑去。
不说他
其他人也都懵了。
那十来个水贼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清这么个扁担小哥是那块野地里钻出来的，简直是莫名其妙。
“哪来的野狗？滚啊！”
“滚，不然一箭射死你！”
“他吗的，哪来的傻子？”
就连杜家那几个家仆也都摇摇头，心说这傻子肯定要白白误命，急忙护着小姐往船上跑去。
“你走不走！？”
一声大喝，十余张劲弩一同抬起，对准了莫尚川。
他在雨中，岿然不动。
贼头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嘀咕道：“吗的，真他娘费事儿！”
扯起嗓子怒声大喝道：
“射！”
“给他吗射成筛子！”
嗖嗖嗖嗖——！！
顷刻之间弓弩齐发，乱箭飞响！十来根劲弩破空而来，直直刺向莫尚川！
“哼。”
他眉头一压，扁担咔地一声攥紧。
猛地！
一个虚步点起向后轻轻一划，扁担先是一弯，继而如崩弓般骤然弹起，在空中舞作一道满月！
噼里啪啦一顿乱箭，居然全都被轻描淡写地随意拨开，落筷子一样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一枝接着一枝。
嗡地一道风声
扁担再度高高竖起，气定神闲。
“什么！！？”
“这不可能！？他是谁？”
“这他吗什么怪物？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小贼全都大惊失色，吓得嘈嘈杂杂地乱作一团，论谁也想不到这半路地会杀出一个阎罗来啊！
别说水贼了
杜家雇的仆役们都懵了
抬眼望，四周一围白墙、几叠灰瓦，面前一道雪白石阶往上走，几条血溪向下流，真如一锅血菜炖豆腐。
一件华服，几个家丁，连同屋檐上二十来个黑衣贼，全都一脸懵哔地望向同一个方向，望着那雨幕中顶天立地的一人。
手中，只一条扁担而已。
“愣着干嘛啊！？”
莫尚川烦躁地挠了挠鸡窝头，瞪着石阶下的一群发呆的酒囊饭袋大吼道：
“带人跑啊！”
这一声大喊，惊得家丁们和水贼们全都回过神来，终于想起来各忙各的，顿时又乱作了一团。
“快快快！带小姐上船！”
“把绳子砍了，我们走！”
混乱之中，又一个家丁被弩箭射死，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
可他到死都没有扔下杜家千金自己逃命，仍是拼命用身体围起人墙，把那水灵灵的深闺姑娘护在当中。
莫尚川轻轻叹道：
“杜家的打手本事不行，倒也挺忠心的。”
眼看人墙已经围紧，一个贼头急忙大喊道：
“装箭！快！”
“准备射击！”
墙头另一边却喊道：
“停！不能再射了！”
二十余弓弩不知道该听谁的，有的停下来在发呆，有的还在冒雨填箭，费力地把潮湿的弩弦绞紧。
“抓活的！你们这群白痴！”
一个贼头大喊着，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嗓子喊得嘶哑：
“死人他吗的怎么要赎金？”
莫尚川听了点点头
他呼地一声松了一口气，目送着被家丁们护送着重新上船的杜家千金，放松地抹了一下额头上的雨水。
嗯，这样就可以了
自己进来搅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下她就安全了嘛，嘿嘿。
“别管杜家娘们了！”
水贼头领咔嚓一声扳响了弩机，一挥手指着阿川怒声大喝道：
“先把这个男的杀了解恨！”
阿川一愣：
“诶？”
下一秒，又是一阵弩弓齐发！噼里啪啦一顿乱射，又是一幕箭雨！
莫尚川向后一退
半数弩箭全都落在面前，他只是随意地出手拨开了两三支略有威胁的箭矢，其余的连正眼都不看一眼。
“哦豁~”
他换成左手握扁担，放松地猛甩隐隐作痛的右手，哈哈笑道：
“这帮哈批的弩不行啊，下个雨就这样了？”
他信心十足地望向了渐渐远去的画船，又偷偷地回头瞄了一眼长街坡上：
“官兵还没来吗……？”
他皱了皱眉
一回头
看见一队水贼脸色铁青，如乌鸦般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房顶，手中攥着明晃晃的长刀，慢慢地聚成了一个黑色的三角形。
在雪白的石阶上看起来分外醒目。
“行吧。”
他砸咂舌，猛地伸脚一踢扁担！顺势向后扎开一个豹形弓步！
他认真地板着脸来，右手攥着竹扁依身型向后发力一拽，左手顺势在前面稳稳一接，压着重心擎出了架势。
“来！”
他怒目大吼着，梆！地一声把竹竿敲在地上壮着声势道：
“谁来谁死！”
一句话
问得一片沉默
水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人攥着刀都犹豫了一阵，没有一个敢上的。所有人都在挤眉弄眼，面部表情十分丰富。脚下倒是出奇的一致，全都站着没动。
蓦然
所有人向后整齐地退了一步，只有一个小贼站在原地没有动。
啪——！
贼头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脸色大悦道：
“好！好兄弟！”
“诶？”
“就决定是你了，上吧！”
“哎？？？？”
没等那黑衣贼反应过来，一脚就踢在了屁股上，当场连人带刀滚了出去，一步就扑到了莫尚川的面前。
咣当——！
一棍子直接当场敲昏，一句废话都懒得说，重新扎稳了架势。
“下一个。”他说。
几个水贼不约而同地舔了一下嘴唇，又开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玩起了老大看我我就低头看鞋的小游戏。
“他吗的！”
水贼头子终于受不了了
攥着长刀猛地一晃，一捞袖子大喊道：
“费什么话！他就一个人，我们一起上！！”
“哦哦哦！”
贼头呸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举着刀怒声大喊道：
“杀啊啊啊！”
嗖——！！！
这贼人话音刚落，一发羽箭突然裹着一腔怒火洞穿了雨幕，狠狠钉穿了贼头的手臂，直接拽着他摁在了地上！
“大哥！？”
“头儿！”
贼人们全都大惊失色，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两秒之后，一连串羽箭便如泼雨一般凶狠射来，顷刻间夺去了四五个水贼的性命！
“官兵！是官兵来了！”
不知是谁的一句话，顷刻间瓦解了这群乌合之众的士气，全都吓得四散逃命！
“不好！不好！快跑！”
“逃命吧，快！”
“大哥！对不住了！大哥！”
一个个连滚带爬，半分钟内就跑了个没影，全都滚回兔子窝去了。
莫尚川疑惑地嘶了一声，抬头望向长街尽头：空空如也。
官兵，其实还没到。
他懵了：“这箭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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