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
“老板生日快乐。”
“老白，生日快乐！”
“亲爱的，生日快乐！”
热情而真挚的祝福声回荡在气氛炙热的包厢中。
包厢不大不小，堪堪可以容纳六大圆桌，中间是一株富贵景观树，在房间最前方有一个三米开间、一米进深的小舞台。头顶一蓬蓬的金色半透明琉璃垂珠，偏转着灯光，洒落下来，落在洁白整洁的瓷砖上，便渲染出金色流光，为整个房间以及房间中的所有人都渡上了一层奢华的淡金色。
握着话筒，白融西装革履，站在那里，面容欢喜，容光焕发。
沐浴着金色的光芒，他俯视着台下，眼眸中倒映着众人的笑颜，台下有自己挚爱的妻子，有自己疼爱的儿子，有这几十年共同打拼、出生入死的老友，还有从创业开始就跟着自己、视自己为精神偶像的手下员工……
他们都站起来，看向这边，举起酒杯，纷纷献上了衷心的祝福。
声声祝福落在耳中。
白融脸上的笑容愈发热烈了。
四十九岁了……他已经四十九岁了，来到这座城市也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他已经不太记得请具体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座繁荣、陌生而又残酷的城市了，但是他依稀记得他当年跋山涉水从那穷苦破村中挣脱束缚出来，心中怀着巨大梦想的希冀以及……梦想被残酷的现实碾成粉碎时候的绝望与痛苦。
只是这些年，那记忆也慢慢淡去了，就像是一段伤口，随着时间过去却也愈合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卑躬屈膝、强颜欢笑待人的【失败者】了……当年那个需要自己饮酒赔笑才肯签字的老板……前些日子在某个聚会上看到，两者的关系已从当年调转了过来。
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当年所受的痛，所犯的错……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归宿——
——是么？
有谁在心底深处对他微微哂笑着。
某个瞬间，某位小女孩的身影倏然出现在心头，令男人一个恍惚。
——不！不需要犹豫！没错的！
当男人的视线温柔地落在了那红着脸走来的小男孩身上的时候，他彻底湮灭了刚才心中产生的一瞬间疑惑……以及那道身影。
——他的人生，已经截然不同了。
——人是不该眷恋过去的！
“儿子，大声点。”
身着浅蓝色旗袍装的妇人鼓励着自家儿子。
众人身前，小男孩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走到父亲身前，手从背后伸出来，递上了礼物。
“爸爸，生日快乐！”
那是一只飞机模型，男人伸手接过，摸了摸小男孩的头，笑道：“谢谢你，我的儿子！”
此时，妇人也走上前来，走到了舞台上。
“亲爱的，到时间了。”
这次生日聚会的流程是夫妻两共同安排组织的，男人自然明白女人的意思，他笑着点了点头，左手握住了女人的手，右边是紧紧依偎着的小男孩。
白融满脸写满了幸福与愉悦，拿着麦克风，大声说道：“在这里，我白融谢谢各位亲朋好友的到来。这么多年了，我白融虽然不敢说事业一帆风顺，但至少在做人方面是敢作敢当、没有什么大的疏漏，这一点，我相信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今天才能得到这么多好友的支持，到这里来捧场。”
男人微微一顿，女人乘机拍了拍手，示意服务员准备。
大厅中的金碧辉煌顿时黯淡下来，只剩下大厅周围一圈淡银色的呼吸灯柔和地明灭着，《生日快乐》的钢琴曲如流水般响起，由微弱到热烈，那是台下的嘉宾情不自禁拍着掌，轻声合唱起来。
“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黯淡的灯光下，在这温馨的氛围中，男人的双瞳中变得有些湿润起来，而脸上的笑容则是更加真挚了——那是写满了【幸福】的笑容。
——咔咔咔。
“祝你生日，生日快乐——今朝、今日、今时、今刻——祝你心想事成、家庭和睦——”
恰在歌曲到达高潮的时候，包房大门处的呼吸灯陡然点燃，双扇大门也应声开启。
“亲爱的，你看。”
“爸爸，好大的蛋糕啊。”
家人轻柔的声音落在男人耳中。
男人湿润的眼神望去，就看到了那半人高的蛋糕被服务员放在餐桌上推送上来，蛋糕上四十多根蜡烛插得满满的，闪烁着迷人的光芒，男人的嘴角忍不住勾勒出更加饱满的笑容。
笑着的男人没有留意到，那关着的门……悄然无息地又被打开了。
直到蛋糕送到身前，服务员退下。
男人的视线越过那硕大蛋糕，看到站在门口的那两人的时候——他的笑容瞬间僵硬、冻结、然后——崩碎了！
“怎——？！”
他虽然还想拼命掩饰，但是台下的众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了不和谐之处，他的脸扭曲着抽动，那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朵正在绽放的花朵，却陡然之间枯萎一般。
男人看到了什么？
众人的视线不禁也看过去。
朦胧迷幻的灯光下，门口站着两人。
那是一位不修边幅的大叔，还有一位扎着马尾上身素色衬衣，下身水洗牛仔裤的高挑小女孩。
……
……
五分钟前。
“祝你——生日快乐！”
仿佛要掀开屋顶的人声热浪，迫不及待地从那两扇木门中蜂拥而出，巨浪一般重重地拍在了少寒的身上。
打得她脸色苍白，踉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她身后站得就是叶未白，他只是看着女孩情不自禁地后退，险些磕到桌角，没有半点伸出手去扶住她的意思。
“害怕么，少寒？”
“——不——怕。”
“那你为什么要颤抖？”
凝视着那扇大门，女孩抿住了唇，双手握拳，浑身颤抖——她根本就抑制不住。
听得到。
她听得到那人的声音。
透过麦克风放大，破开隔音效果差到透顶的木门，呼啸地袭入她双耳中，无限地放大！
她站在门口，门内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可她的全世界却都在变黑、石化、崩溃。
往事一幕幕，仿佛定格电影一般，不停地在她眼前循环往复。
那是一部——标签为【孤独】、【多余】、【垃圾】、【无用】……各种负面单词的悲伤电影。
那是一部——多了一名龙套演员的家庭情景剧。
那是一部——糟糕透顶的垃圾电影。
其实——都快忘记了。
她本来都要忘掉了，已经拥有了大白的约定的她，在经历了那一幕幕欢声笑语的日子之后，感觉到自己存在价值的她，已经快要忘掉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去了——那些都是【无用】、【多余】、【杂质】的过去——是不被她所需要的，是废弃的，是必须彻底剔除消灭的！
她以为她已经快要做到了——在大白的帮助下。
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不，远远没有——她远远做不到！
那些悲惨的过去，那些自我否定的过去，就像是一枚枚战后熄火的炸弹，忘记搬走，被深埋在心田，其实只需要一抹星火——就会彻底引爆！
炸得粉身碎骨。
脸色惨白，浑身大汗，少寒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并不在自己体内，而是在无尽欢声笑语的黑暗中溺着水。
“喂。”
而这个时候，一道声音仿佛来自五千亿光年外的宇宙，微弱而又致命地射入她心中。
此时此刻，那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疲倦与懒散。
“少寒，别发呆了。
推开门，我就告诉你最后那个【约定】的秘密。
但是——我不会帮你。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告诉我，我转身就走。”
“约定？”
——嗡。
这个单词仿佛一道闪电，陡然劈进少寒心中，她眼前蓦然一亮，视野挣脱黑白，重新恢复彩色。
“如何，做得到么？”叶未白懒洋洋地靠着墙面，看着她。
“你不要——”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是刚刚从水中被捞起来，浑身湿透，双手依旧微微颤抖着，但是那双瞳孔却带着坚定的神色。
“你不要——忘了你刚才说的话就是了。”
猛地上前几步，小女孩咬着牙，用力推开了大门！
轰——！
五色斑斓，流光溢彩，沸腾人声，喧闹气氛——狂风海啸般，重重地轰击在女孩的全世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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