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鸠轩刚刚跨入揽湖轩大门,迎面正碰上他胞弟迟垣任。迟垣任是迟重彻的二子,与他哥哥一样,在武学上都天赋不高,但他极富经商头脑,迟家在苏州府的漕运、盐运、织造、行船脚夫等生意在他手里打理得蒸蒸日上,与叶家、南宫家在瓷器、制陶、养蚕、耕桑生意方面也分配合理,尤其和睦。叶家平日里有鹰眼阁交易情报,收入颇丰,南宫家有专门的乐器铺,垄断了苏杭一带的古琴、古筝、笛、箫市场,也是一本万利。迟垣任不仅留下足够的生意份额予以两家,偶尔也会大手笔买下叶家的独门情报和南宫家制作的极品乐器帮衬,使得叶落然和南宫引对他都十分满意。
他正坐在贵宾席陪着叶落然和南宫引聊着今年的钱粮进账,突然看见迟鸠轩急匆匆地冲进来,便赶忙迎了过去,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
迟鸠轩握住迟垣任的右手手臂,低声说道:“二弟,你转头看看角落里那桌的黑衣男子和灰衣青年,可是你请来的朋友或是熟人?”
迟垣任转头看了一眼,回过来摇了摇头。迟鸠轩低声说道:“那便是不请自来的人了。这两个人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可能是想来捣乱的。这里人多,你莫声张,先把这二人请出去,然后再问清楚。”他握住迟垣任的手紧了一紧,迟垣任心领神会,转过身去走到角落里那张桌子前,笑着对燕胡桑和燕笑我微微欠身,小声说道:“二位,请随我移步到隔壁的‘凭风阁’,这桌先前已经定了人员,坐不下了。”
燕胡桑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喝着桌上的茶水。燕笑我看了迟垣任一眼,淡淡地说道:“哦?也没见人来,我们就先坐着,等人来了再让不迟。”
迟垣任毕竟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物,毫不动怒,只是笑着说道:“二位贵客请不要为难主人家,今日是家父五十大寿,来宾都非富即贵,谁也得罪不起,还请二位贵客看在家父的面子上,移步隔壁,我们稍后就有茶水点心奉上,莫要在此伤了和气。”
燕笑我冷笑了一声,说道:“得罪不起别人,你就能得罪得了我们么?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哪来什么和气?我们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要为迟老爷子贺寿,你却三番四次要赶我们出门,这便是你迟家的待客之道吗?”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惹得邻近几桌的客人都不禁转过身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迟鸠轩在一边见已经引起了骚动,果断上前一步走到燕笑我跟前,伸手就搭上了燕笑我的肩膀,沉声说道:“既然你们不自己让开,就别怪我们得罪了!”
他五指运力,想扣住燕笑我的肩井穴,再把人直接拖出去,岂料手中一震,自己搭在燕笑我肩上的手指竟被对方以十分奇妙的运劲方式摆脱。他知道自己是托大了,神色一敛,运指如风,疾往燕笑我的胸口点去。
这一指不偏不倚地点在了燕笑我的胸口。迟鸠轩虽然武道不精,可这家传的指法毕竟也练了二十余年,去年他在徽州对接道台,路遇黄山一带闻名的“祁门盾甲”势力,他以一根手指连破十枚铜盾和护身藤甲,指力强劲,折服众人。被他这一指点中,就连坚硬的藤条都要应指而断。
燕笑我一动未动,硬受了这一指。然而迟鸠轩自己的感觉却仿佛点中了一池死水,指力散开,在死水上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他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燕笑我右手一翻,已扣住了他的手腕,迟鸠轩只觉得半身酸麻,不自觉地竟往地上跪了下去。
迟垣任一看不对,左手急忙托住迟鸠轩的身体,右手成拳,一拳往燕笑我的面门击去。他们兄弟二人分习拳指,这也是迟重彻觉得他们天资不高,与其贪多,不如精专,故按照二人的身体条件,分开传授了老大指法,老二拳法。
燕笑我面色一沉,口中说道:“打人不打脸,世家子弟连这点修养都没有么?”他手中不停,左手探出,运掌如刀,切中了迟垣任这一拳的“力眼”,迟垣任身躯一抖,手腕也被燕笑我扣住,也觉得半身酸麻,连同自己的大哥一同往地上跪去。
突然间揽湖轩里两道人影一闪,分别托住了迟鸠轩和迟垣任两人的身体,不让二人就此跪倒。燕笑我双手一分,劲力如分潮破浪,迟鸠轩和迟垣任二人的身体便飞了出去,连带着二人身后的迟家高手,越过大门,重重地摔在门外檐廊的过道里。
他坐在那里未动时,别人还看不出他的武功虚实,这一下劲气外放,叶落然和南宫引对视一眼,都看出了些端倪。南宫引低声对着叶落然说道:“看上去九成似‘死水微澜’。”叶落然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应该是燕云教的人。”南宫引说道:“出不出手?”叶落然回道:“看看再说。”
迟鸠轩、迟垣任摔倒在地,浑身有翻浪劲力如涟漪般一波一波地侵袭着身体,一时间竟然站不起来。揽湖轩外一阵阵衣袂破风声,有人将迟鸠轩和迟垣任二人扶起挪走,另外八人已经将燕笑我和燕胡桑二人围在当中。
燕笑我的眼神从八人的脸上依次闪过,傲然说道:“久闻迟家有八名拳师,随迟重彻南征北战,平定了很多艰苦的战役,江湖人称‘八风不动’的八拳宗师,今日得见,定要领教一二。”
他右手手掌伸出,竟一把握住了整个战局的气机。然后他开始向揽湖轩的中心移动,围住他的八位拳师因为气机牵引,也随着他一起移动,中途撞飞了阻挡他们的所有桌椅板凳,有些宾客躲闪不及,竟也被撞得飞了出去,只是半空中总是有人影闪烁,接住了那些被撞飞的宾客。
燕笑我移至揽湖轩的中心,便不再移动,八位拳师收住脚步,吐气扬声,齐齐地一声吐纳,将燕笑我手中的气机击碎。燕笑我神色凝重,收起了刚才骄傲自负的表情。他知道迟重彻当年收服了这八人后,特地为八人量身打造了一套“八风不动”拳法,分别对应佛家的利,衰,毁,誉,称,讥,苦,乐,四顺四逆八风,八人将这套拳法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在迟家对外大大小小的战役中未尝一败,即便是精修“吠陀龙象拳”的密宗第一拳术宗师松觉上人都没能从他们手中讨到便宜。
八人的呼吸吐纳出奇得整齐,就好像是一个人一般。第一人一拳击出的时候,燕笑我只觉得迎面一阵狂风大作,不自觉地伸手格挡,二人交手数招,竟是难分轩轾,第一人出拳如风,燕笑我只觉得心中满是利是,不由得信心满满,托大抢攻,竟然险些被第一位拳师击中,他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拳法带来的心魔,不由得收敛心神,小心拆解,这才重新扳回了局面。他一边接拳,一边问道:“你们八人上阵,都是只一人出手么?另外七人都只看着?”
第二位拳师答道:“今日只你一人,自然一人出手。若对手是八人,我们自当同时出手。即便对手有十八人,我们也只是八人出手。”
燕笑我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留手了。”他衣袍弹指间无风自舞,脚下地面如惊涛拍岸,居然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燕笑我身形在涟漪波动的瞬间开始展运,竟然在肉眼可辨的情况下同时向八人发出了攻击。
第一位拳师闷哼一声,被他护体的波澜劲气压迫,显然无法支撑。剩余七人也在同时间感受到了威胁,八人同时吐纳,一拳击出,燕笑我只觉得风吹死水,自己身周泛起的波澜被八道拳风挤压,隐隐然有倒逆回卷的趋势。
燕笑我如老僧入定,在回还时延长了约摸十五个刹那的“寂静灭态”的时间。“死水微澜”见微知著,由“死”态到“澜”境的时间越长,所爆发出来的势与力便越难当。实际交手时,生死胜负只在弹指间,燕胡桑在传授燕笑我时,便特意要求他将“弹指”拆分成“刹那”,并且可以在数个刹那的工夫里由“寂灭”突变至“动极之境”。
燕笑我以一敌八,反应的时间如白驹过隙,可他仍然在这宛如没有缝隙、密如水流的间歇里寻找着光阴的切口。
那边“八风不动”和燕笑我甜战正酣,叶落然和南宫引却渐渐注意上了那个一直坐在位子上没有移动过半分的黑衣中年男子。
叶落然低声对南宫引说道:“南宫兄,此人一动未动,对眼前的战局好像毫不在乎的样子。”
南宫引说道:“我也觉得奇怪。这个灰衣年轻人武功已经高得出奇,难不成这个人是......”
叶落然眼中露出骇色,看了南宫引一眼,二人四目相视,竟是没敢将那个名字说出来。
燕胡桑却悠悠地开口说道:“坐在那边那位华冠老者,可是南宫家家主南宫引?”
南宫引尚未说话,坐在他身边的长子南宫琴却出声喝道:“放肆!家父的名讳岂是你可以直呼的?!”
南宫琴左手袖笼一抖,翻出一支青翠欲滴的绿玉笛,置于唇上,十指连动,三声笛音掠出,在别人听来清亮悦耳,可笛声聚气如箭,转瞬之间已袭至燕胡桑身前两寸!
燕胡桑依然动也未动,只是吐气扬声,大喝一声:“放肆!”
南宫琴如被奔马正面撞中,手中绿玉笛“喀拉”一声断成数节,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被从椅子上掀飞了出去。身后人影一闪,南宫琴也被迟家高手接住,慢慢地扶到了一边去了。
南宫引霍然起身,却被身边的叶落然一把拦住。南宫引按下怒气,双眼盯着燕胡桑,沉声说道:“燕胡桑,我南宫家没有得罪过你,吾儿虽然出手在先,可以你燕云教一教之主的身份,寻常切磋,也不应该下此狠手!”
燕胡桑眼中有虎豹之气,缓缓说道:“你儿子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正经没有家教。我燕胡桑平时最看不上的就是恃强凌弱、没有教养的世家子弟,他敢对我出手,我就当替你管教他了。燕某今日携小儿来为迟老爷子祝寿,却先被迟家人驱赶,后又被南宫家子弟硬逼出手,你们江南三大世家现在已经堕落无礼到这种程度了么?”
他的声音不大,可整个揽湖轩里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这话语之音里仿佛都携带了如澜瀑一般扩散的劲气,揽湖轩中每一个人都如受重击,胸腹间说不出的闷塞难受。
正在众人尽皆自危的时候,大门外突然间想起了一个苍劲有力的爽朗笑声,笑声漫入揽湖轩,驱散了燕胡桑言语中的肃杀之意,众人这才平抑了胸中不适,纷纷调息起来。
燕胡桑缓缓地站起身来,只见揽湖轩的大门外走进来一个剑眉入鬓的颀长男子,虽然须发已半数灰白,可面容却年轻得很,看上去只有四十不到的岁数。
这个男人身边,跟着一个只有七八岁大小的男童,岁数虽小,可眼神如箭,毫不怯场。
颀长男子走至燕胡桑身前一丈处,看都没看正在激战的燕笑我和八名拳师,也没看倒在地上迟鸠轩和迟垣任,只是深深地看着燕胡桑的眼睛,十分平静地说道:“未想到我迟重彻五十大寿,还惊动了远在边塞的燕教主,之前礼数、招待不周,迟重彻在此先给燕教主赔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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