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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固执的讨厌

第十四章 固执的讨厌

星极城是从神治时代便保存至今的、大陆最古老的一座城市,但在多年的政权更迭、战争、灾难之中,这座城市经历了无数次的破坏与修缮,距离现在最近一次的修缮是在大约三百年前,市政府决定替换一些年久失修的建筑,同时放弃旧城区,扩展新城区。这一决定引来了许多人的不满,他们称星极城市政府此举是在玷污星极城万年光辉的历史与传统,是绝不能容忍的罪过。

但无论他们怎么反对,这项举措最终还是落实了下去。而经过了这么多次的破坏与修缮之后,星极城遗留下来的古老建筑物大多损毁消失,保存完好的寥寥无几。而之后扩展的新城区虽然建筑风格更加精致更加美丽,但却少了一丝历史的厚重感,无法体现出星极城这座万年城邦的沧桑气质,引起了不少居民的诟病。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星极城真正的精华不在那容纳了数十万居民的新城区,而恰恰是在三百年前被市政府所放弃、再也没有进行过一次开发的旧城区。那里还保留着星极城最原始的风貌,残破的青石板街道、高大却颓废的城墙、长满了杂草的喷泉水池与面容模糊的雕像……沧桑、厚重、严肃、庄重,让人宛如真的走回了神治时代那遥远的历史之中。

当然,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身为星极城、乃至整个星拉达尔联邦国的最高学府,银戒学院一直就在旧城区中,没有随着新城区的扩展而迁移过去,这也是旧城区至今依旧没有彻底废弃的原因。据说当时市政府的执政官曾试图说服银戒学院的院长,配合他们的新城区扩展计划,但却遭到了后者的拒绝。

“我们是研究历史的,所以我们要活在历史当中,而历史是过去已经发生和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而非将来还未发生的事情,所以我们要活在过去与现在,而非活在未来。你的新城区还只是个未来,等它变成过去、变成现在、变成历史的时候,你再来找我吧。”

这让那位执政官哑口无言,悻悻而归。

于是银戒学院到现在为止依旧坐落在旧城区、坐落在穆巴拉高崖边缘最危险的地带,可以聆听到下方海浪拍打崖壁的声音。传承万年的古老学院伫立在晴朗天空下的绿色草地上,它是这片土地最久远的建筑;外表已呈现出斑驳痕迹、但却依旧屹立不倒的白色高塔依旧伫立在高崖呼啸的风中,向每一位追求知识的人敞开大门;万年前巨人贤者希彼尔骑着圣兽阿希里亚经过这里的雕像更是牢牢地守候在学院的大门口,用平淡而睿智的目光注视那些远来此处、或追求知识或追求信仰的凡人。

贤者雕像旁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上面刻着银戒学院的教学宗旨、也是初代院长的一句箴言——

“知识,即是我们脚下的土地。”

白发少女站在学院的大门口前,注视着巨石,默默地念出了这句被银戒学院的学子们铭记了万年的话语。

知识是我们脚下的土地,我们走过这片土地,走了多远,便能学会多少知识,可能有用,也可能没什么用,但你终究是学到了。而且你回头时会发现,你把自己的足迹留在了这片土地上,后来者会看到你的足迹,可能跟着你的足迹前进,成为你的继承人;也可能向着与你相反的方向走去,要走出一条和你不一样的道路……追求知识便是如此神秘的过程,一如命运,无法探知。

身为银戒学院最出名的历史研究学派,印记学派没有以创始人的名字命名,而是以“印记”为名,或许也是在向这句话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真可惜。”

不知为何,少女忽然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没有被往来的人听到。

她并非在可惜这句话,而是在可惜,明明凡人都如此注重知识,自己的族群,拥有更加光荣历史的种族,却没有在自身存在的漫长时光中留下任何印记。他们的确统治了这片大陆数千年,但也仅仅是统治而已,并没有将自身的文化、自身的精神、自身的价值观传递给凡人,所以凡人还在坚持自己的文化自己的精神与自己的价值观。当统治结束后,他们凭借这种坚持取得了成功,而自己的族群却很快就被人遗忘。

他们太骄傲了,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放下身段接触凡人,却不知道,权势和力量没有永恒,知识才有。

难道九百年前,一个凡人大闹霍加斯高峰,杀得云顶龙殿血流成河的惨痛经历,还未使他们明悟过来吗?

不可理喻。

少女缓缓摇头,随即不再停留,迈步走向大门,在巨人贤者希彼尔的注视下,踏入了这座古老学院的土地。

学院内部的建筑的确很别致很独特,带着一种和新城区截然不同的厚重感,但更古老的建筑少女都曾在云顶龙殿见到过,所以她对此见怪不怪了,视若无睹地与它们擦肩而过,沿着残破的青石板大道,在一片又一片高大的橡树林中穿梭,最终,她踏上了一条穿过树林的石子路,一直往前走,在树林的尽头找到了一栋被枝枝叶叶掩映的小楼。

小楼没有任何铺垫地伫立在草地上,包围的铁栅栏被风锈蚀得已经烂断,挡不住任何人。它乍看上去有点像一座小小的教堂,只是很简陋,或者说是朴素。庭院前的喷泉水池里没有一滴水,像是被堵住了,里面长满杂草,墙壁上更是密密麻麻地爬着藤蔓,一直爬到窗边,几乎挡住了所有光芒,让人觉得里面应该是黑压压的,很沉重。

别看这座小楼其貌不扬的样子,实际上,它却是银戒学院大名鼎鼎的建筑物,甚至能和书卷高塔相比,因为它是历代学院长办公的地方,最初则是巨人贤者希彼尔休息的场所,据说希彼尔便曾在这里完成了史诗著作《光阴年鉴》的最初手稿。

贤者之家——可以看到小楼前有一块破旧的木牌这么写,这是它的名字。

白发少女随意地瞥了这四个字一眼,心中想着,或许这就和艾欧王朝曾经的龙帝冢同一个性质吧,本身并不奇特,却因为它们的主人而闻名于世。

她伸出手,正想去推那扇门,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咔嗤”一声,然后,门被拉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位有着紫色长发、身披黑色学士长袍的年轻女子,她看到少女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听院长说他还有一位客人要接待,想必就是你吧?”

“是我。”

白发少女只回了她两个字,并没有要做自我介绍的意思。

“那你来得正是时候。”

紫发女子主动侧身让路,白发少女毫不客气地走进去,前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容隐含深意:“祝您和院长聊得愉快,那么,我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走出房间,将门轻轻带上。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逐渐远去。

“她是谁?”

出乎意料的是房间内并不昏暗,许是银制烛台上正有蜡烛正在燃烧的缘故。白发少女一边问一边向光源走去,走到最尽头时,她看到了一张圆桌与两张木质椅子,陈设简陋。圆桌上放着红茶与点心,不过都没有动过,其中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位发须皆白,肤色却很黑的老者,他看上去面容慈祥和蔼,只是身高很奇特,只有小孩子那么高,坐着的时候更矮,所以胡子都快拖到地上了。

侏儒一族,别称是矮人族,也有另一个别称是黑精灵一族。

“娜塔莉亚。”银戒学院第六百八十九代学院长,来自熔炉堡的道森·麦格恩笑眯眯地回答道:“我们学院最年轻的一位教授,她来向我申请研究月之冠,她说自己打算通过月之冠研究出七色王冠在艾欧王朝成立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以及以月灵族为例子,证明七色王冠拥有间接推动一个文明发展的能力,甚至还说要设计一个实验来证明。这个课题很宏大,角度也很奇特,不愧是年轻人,脑子转得就是快。”

“你答应了?”

白发少女问他。

“我说可以,你说服了我,但是你还得说服文达和亚伽罗。”

道森耸了耸肩。

“真是狡猾的回答。”

白发少女说道:“我估计她不可能成功了。”

“她不会放弃的。”

“她可以不放弃,但她不会成功。”

“你不看好她么?”

“我不喜欢她。”

“单纯出于个人喜好的判断吗……为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第一次和娜塔莉亚见面吧?”

“是的,所以,没有为什么。”

白发少女耸了耸肩:“就是不喜欢,这很奇怪吗?”

“很奇怪,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你不是这种个人好恶明显的人。”

道森的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彩:“他们——我的老友们都说你是古圣龙族最优秀的年轻人,说你是霍加斯高峰一颗冉冉的星辰,光芒一如两千年前的那位殿下。而你,奥帕蒂雅,你不也以那位殿下为榜样努力着吗?那位殿下可不会凭第一印象去看别人。”

提到那位殿下,奥帕蒂雅的脸色变了变,半晌后,她缓缓摇头:“好吧,那我承认我错了。”

道森脸色浮现出一丝笑容,但这笑容很快僵住,因为少女接着又说道:“错了又怎么样。”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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