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蓝希朵骑在唐宁的背上,神骏的巨鹰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森林,轰隆轰隆,大地在颤抖,四周高大的古树不断哀鸣倒下,掀起庞大的阴影。但唐宁却毫无惧色,身形灵巧地借助风力腾挪纵横,每次都能准确地从倒塌的树木那细小的缝隙中穿过去,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只身躯巨大的雄鹰居然会有如此矫健灵敏的姿态。
“苍白恶鬼”维内特的手下在身后穷追不舍,但他们越过障碍的方法却比唐宁粗暴多了,惨白色的光束接连不断地射出,冻结了倒塌的古树,让它们还未落地便已凝固成冰雕,而后又轰然破碎,化为漫天冰屑寒晶飘散。
因为他们的粗暴手段,一追一逃的道路上,被他们经过的地方就宛如刚刚被寒冬侵袭过一般,地面上覆盖着细小的冰晶,到处都是巨大的冰块,就连吹过的风,似乎也带着丝丝入骨的寒意。
与唐宁相比,维内特的手下速度要慢得多,所以无论他们再怎么努力追赶,始终还是被唐宁甩在了后头,暗中发起的数次袭击也因为克蓝希朵和唐宁默契的配合落在了空处。从表面上看,克蓝希朵的危机似乎已经过去了。
但少女脸上的神情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愈来愈凝重。维内特突然放弃追击转身离去让她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而森林突如其来的发怒更是在她的心头蒙上了浓重的阴影。
很凑巧的是,因为维内特以及他那些手下的堵截,唐宁现在所飞向的方向,恰好便是灾变最初开始的地方,也是一切的源头。
顺着这个方向飞过去,或许可以查出森林发怒的原因,从而找到解决的办法。唯有尽早平息森林的愤怒,才能让灾难平息,让银月祭重回和平。
虽然还未完全脱离危机,但克蓝希朵已经开始思考之后的打算了,这是她身为湖之守护者的本能:无论何时,都要站在森林的立场上看待问题,调解矛盾,维持平衡,永远是湖之守护者不可推卸的责任。
“唐宁——”
打定主意后,克蓝希朵低声道:“往上飞,再高点。”
她想脱离茂密森林的约束,站在高处观察四周的动向,特别是灾变开始的地方,更是需要重点关注。
更何况,如今的星陨森还在轰隆轰隆的颤抖,地面崩裂摧毁,火山爆发般往上喷发土石与沙砾,高大的古树一片接一片地倒下,情况十分混乱,在这种情况下低空飞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克蓝希朵不愿用唐宁的安危去冒险。
“唳!”
唐宁答应,一拍双翼,身躯往上升起,几乎一瞬间就越过了头顶的阴影,飞到了林海的上空。但头顶却有另一片阴影笼罩着,那是由无数飞鸟组成的黑暗天幕,它们拍击着翅膀,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苍穹之上掀起了惊涛骇浪,大大小小的羽毛不断从天飘落,宛如下起了一场灰黑色的雨。
克蓝希朵无心关注头顶的天幕,她顶着呼啸的狂风,从唐宁的背上站起来,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遥远的地平线,试图看出些什么。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有轰隆轰隆和哗啦哗啦的嘈杂声响还在耳畔回荡,惹得人心烦意燥,但随着时间推移,唐宁逐渐靠近了灾变的源头,这两种声响都变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震撼也更加苍凉的声音:
“呜!呜!呜!”
像是谁吹响了战争开始的号角,千军万马跨越数百万米的距离而来,它们浩浩荡荡,汇聚成了一条黑色的线,怒火蓬勃燃烧着,转变为极其压抑的杀意。克蓝希朵看着地平线上那条黑色的线,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好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咚!咚!咚!”
步伐声撼动天地,一支满怀怒意的军队席卷而来,从天的一角延伸到另一角,几乎占据了整个世界的边际。
克蓝希朵的视力很好,即便还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也能轻而易举地看到,地平线上那条黑色的线,并非是真正的军队,而是森林里的精怪与野兽所汇集起来的洪流——从水妖木妖这些元素生命,到独角白狼纯白天马这些珍兽,再到猛虎猎豹这些普通的野兽,统统都出现在了这支军队里。它们有的数量稀少从不轻易出现,有的高高在上不屑踏入凡尘,有的更是天生敌对不死不休……此刻却抛去了以往的高傲与彼此的仇怨,汇聚在一起,以凛然而无法阻挡的姿态,从地平线横扫而来。
克蓝希朵甚至从中看到了忒勒斯的身影,这些一向爱好和平的珍兽,也参与到了森林的愤怒之中。
少女的脸色忽然变得一片惨白,她想起了一件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是六百年前,“苍白的恶鬼”维内特为了实现自己的阴谋与野心,刻意挑起了星陨氏族与森林原生种族之间的矛盾,导致森林里的原生种族联合在一起,对星陨氏族的城池发起了冲击,那个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有无数的精怪珍兽从隐匿中出现,以最倔强的姿态反抗着凡人的统治。
历史将那次事件称之为“兽潮”,是星陨氏族立足星陨森以来最为沉重的打击。克蓝希朵怎么也不会想到,六百年过去后,兽潮居然会再度袭来。
联想到维内特之前指使手下不断猎杀森林珍兽精怪的举动,少女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两次“兽潮”,竟都是同一个人阴谋掀起的。
历史,正在重演。
六百年前的那次兽潮最终平息了下来,因为那一次有不死的圣兽出面安抚了愤怒的群兽,然后第三十三代湖之守护者亲自带着愤怒的民众踏破梅尔塞特的城墙,一箭射杀阴谋的主使者维内特·塞拉瓦,更是彻底覆灭了塞拉瓦氏于星陨氏族的分支,以这种近乎残酷的手段扑灭了所有危机的苗头,维护了星陨森的和平。
可是,现在,第五十六代湖之守护者克蓝希朵,可以这么做吗?
答案是不能。
因为维内特再度归来后有了一个神秘而强大的教会支持,准备充分,一旦圣兽出面平息森林的愤怒,必然会落入他的阴谋之中;而克蓝希朵也并非第三十三代湖之守护者,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可以用最直接的手段解决问题。
想明白这一点后,克蓝希朵手脚冰冷,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
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走向不可挽回的深渊。
忽然。
“唳!”
唐宁一声长啸,将克蓝希朵从绝望中惊起,少女讷讷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好友依旧努力地拍击着双翼奋力翱翔,哪怕双眼布满血丝也没有一丝放弃的念头。
看到这一幕,少女忽然有些惭愧:唐宁都没有放弃,自己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
那并非湖之守护者所应为之。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少女的神情逐渐变得坚毅。她觉得自己应该尝试一下,哪怕无法做到,也要先付出全力。
“唐宁,继续飞,再坚持一下。”
克蓝希朵说着,缓缓将目光移向兽潮的最前方,现在她距离兽潮大概只有数千米远了,近到已经可以感受到兽潮的冲击与威势。那些野兽的咆哮声仿佛就在耳边,它们猩红的双目中满是燃烧的怒火,它们每前进一步都会激起大地的颤抖,身躯横扫过去轻而易举地摧毁了那些古老的树木,就连它们的呼吸都是灼热的,宛如熔浆蒸腾着热气,沸腾了心血。
克蓝希朵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肩膀和心脏,唐宁越是靠近兽潮,这种压迫感就越强,但克蓝希朵却反而越冷静了。她的目光在越来越近的兽潮中游走,似乎在寻找什么。
兽潮不可能是自发形成的,唯有极其强大的领导者带领,才能压服那些高傲的精怪与桀骜的猛兽,让它们抛弃仇怨齐心协力。克蓝希朵要做的便是找到这个领导者,只有安抚它,才能有平息兽潮的希望。
从汹涌的兽潮中,少女看到了白精灵三大圣兽的首领,拥有银色皮毛与独角的独角白狼的首领白狼王;拥有纯白颜色,象征纯洁月光的白色天马的首领天马王;金银二色羽毛混合,头顶有几根羽毛傲立,就像戴着王冠的皇冠狮鹫的首领狮鹫王——这三者都是掌握着原始符文的强大珍兽,统御着各自的族群加入了兽潮,但它们显然不是领导者。
忒勒斯的首领也在,它庞大而美丽的躯体让人移不开目光,但它只是兽潮的其中一员罢了,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带领群兽掀起兽潮;星陨森最古老的水妖女王高洁美丽、于地底沉睡如今再度苏醒的火灵大长老怒气勃发、高山之巅傲然独立的风元素领主呼啸而行……稀少而淡漠的元素生命也加入了兽潮,但它们应该也不是领导者。
掌握着原始符文“影渡”,外形有点像猎豹但毛色灰白的多里德斯;掌握着原始符文“石之意志”,头生双角外表狰狞的石巨人厄卡;掌握着原始符文“疾风爆破”,外形似鹰比唐宁更加庞大数倍的神鹰贝利斯……这些都是星陨森中为人所知的恐怖存在,他们也加入了兽潮,但并没有表现出领导者的姿态。
珍兽的首领、元素生命的领袖、古老强大的魔兽……假如这些都不是兽潮的领导者,那么,还会有谁是呢?
缓缓地,克蓝希朵把目光投向了兽潮的最中央。
在那里,有一个骄傲的身影,宛如古代统领千军万马的神将,正用愤怒而不屑的目光,遥望着凡人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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