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躺在解剖台上。
“手术刀。”
“是。”
男人的腹部被划开，露出了粥状的器官，这是第三具死状如此凄惨的尸体。
“已经肝胆俱碎了吗，啧，下手真狠。”
前两具还只是有明显变形，这一具直接被打成了一堆混合物。
洛无允取了些样品，塞给了旁边的尹零，尹零立刻露出了不适的表情。
“拿去化验灵力浓度，能把人的内脏打成这样，凶手肯定掌握了内劲，说不定能通过灵纹对比来找出凶手。”
尹零没有动。
“怎么了？”洛无允有些疑惑，“要吐的话出门左转有厕所。”
“幽灵不会吐的啦……”尹零摇摇头，“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用这么残忍的招式去对付几个普通人……”
她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这世界上我们想不通的东西多了去了，你没必要为了几个陌生人伤心。”
“是……”尹零漂浮到了操作台旁，开始对着仪器操作了起来。
“结果出来还要一段时间……尹零？”
“是？”
“状态如何？”
“呃……”尹零闭上眼睛，确认了一下眼球中灵力的流动，“还行吧……”
“今晚已经用过三次了，还能继续吗？”
“灵力储量应该够，就是熬这么晚有些没办法集中精神……”
“真是对不起。”
“不，没关系。”尹零飞到了解剖台前，“那开始吧，这次要检查什么？”
“我想想……”洛无允支着下巴，“受害人死前体内的灵力流动吧……如果能知道灵力的流动方向的话，就可以知道凶手使用的是什么手法了。”
“那就……开始吧。”
尹零念动咒文。
“且夫阴阳，有名而无形，故数之可十，离之可百，散之可千，推之可万，此之谓也……”
世界立刻变得黑白。
人类，墙壁，尸体，都失去了应有的颜色，就像刚从墨水中捞起一般。
而在一片黑色当中，唯一可见的是洛无允和尸体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灵力，为无尽的黑暗抹上了一丝苍白。
——阴阳眼，这就是尹零的特别之处。
能够看见灵力的流动和走向，修炼条件极其苛刻，只有拥有过濒死体验的人才有可能领悟。
而幽灵，正处在生死之间。
洛无允拿起ipad。
“腹部，肚脐上一寸处。”尹零开口。
“ok”
洛无允在人体3d解剖图里圈画了几下。
“然后是......”尹零摇摇头，“不行，内脏碎成这个样子，就算有灵力流过也早就混成一团了。”
“这就够了。”洛无允继续操作着ipad，“从腹部击入，能完全击碎人的脏器，对体表没有任何损害，这样的方法只有一个。”
“哪一个？”尹零摸了摸后脑勺，“抱歉，我对这方面的知识完全为零……”
洛无允白了尹零一眼，“早就让你多看点书了……”
“对，对不起。所以，到底是什么？”
“六脉神剑，熟悉吗？”
尹零愣住了。
“凶手是段誉？！”
“才不是！”洛无允把ipad一转，把详细的示意图展示给尹零，“我的意思是，凶手把灵力打进腹部后，像搅拌机那样搅碎了受害人的内脏，这办法比六脉神剑低劣不少，但是手法是差不多的。”
“完全不像好吗......”尹零有些无语。
“但是，问题来了。”洛无允把话锋一转，“能有如此熟练的灵力操纵技巧，为什么会去袭击几个平民？”
“......你问我也问不出来什么啊……”
“你身为对异组里三观最正常的一位成员，我认为你的意见非常重要。”
“嗯……寻仇或者抢劫吧。”
“意料之内的没用答案。”
“那还真是抱歉……”尹零低下了头，“还有，能不能别背着雨白师姐和秋轩师兄说他们坏话……会遭天谴的。”
“哼”，洛无允把头一扬，“为啥不行？反正他们战斗人员一直都觉得我们搞后勤的整天摸鱼喝茶插科打诨，而且那一个老妖狐，一个恋物癖，三观哪里正常了？”
再说下去明天就要没命了，抱着这样的想法，尹零扯开了话题。
“那……师兄认为动机是什么？”
洛无允拿起保温杯，呷了口茶，“挑衅呗，还能咋办？”
“挑衅？挑衅谁？”
“华夏对异常事态别动组，简称对异组，是直接隶属于「数据抹消」，对超自然事件进行调查，处理，抹消的秘密组织的华夏地区分部，麾下共有支部……”
“停，那不就是我们吗？”
“对呀，用这么残忍的手法袭击平民，这不就是来挑衅我们的吗？”洛无允挑了挑眉毛。
“为什么要这么做？”
“管他呢？不知道是哪个睡了多少年的大妖怪还是某个自以为得道成仙了的穷道士，有点功法就觉得自己顶天立地，想统治世界了，反正，你只要知道，这人是个智障。”
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
“请进。”洛无允回答道“门没锁。”
门应声而开，站着一个清爽的男子，道袍打理的整整齐齐，就像从广告里走出来的明星。
“秋轩师兄好~”
“哟，回来了？”
秋轩刚准备进门，抽了抽鼻子，又退了出去。
“这比现场味道还要冲……”
洛无允也闻了闻味道，仿佛想起了什么。
“尸体……是不是还没有缝起来？”
“好像......是的？”尹零回答道。
“那打紧的，再不缝起来那老妖狐就要闻到了。”
两人立刻奔向了解剖台。
秋轩摆了摆手，带上了门，“雨白去补觉了，我过来送个样品，顺便聊会天。”
他打开腰包，把样品瓶放在化验台上，“所以，在我来之前，你们就在尸臭里谈笑风生？”
“呃……就那样呗。”洛无允含糊不清地回答。
“对不起……”尹零倒是非常直接地道歉了。
“我是没什么问题啊……你们不感觉恶心吗？”
“……”洛无允一边进行着缝合，一边看了一眼样品，“尸蛊？”
“是，一家三口，母亲被寄生了，就小孩活了下来。”
“那也太……”尹零有点不适，“孩子现在在哪里？”
“会客室，被吓晕了，估计要点时间才会醒。”
洛无允放下缝合针，“搞定了。尹零？”
“是？”
“把你秋师兄的样品拿去化验一下，我去写尸检报告。”
“我们不是什么都没检查出来吗……”尹零压低声音。
“没有也要写份报告出来啊……”洛无允相当实诚地说了，“再说，犯罪嫌疑人会六脉神剑，已经是很重要的线索了好吗？”
洛无允走出解剖室，把口罩一摘，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
秋轩望着洛无允的背影，
“尹零，以后能别惯着他吗？”
“没、没有啊，再说，在洛师兄这里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啊。”
“比如在解剖室里喝茶？也真亏他喝得进去。”
特别是在看见那堆不可名状的混合物后。
“哈哈……”尹零干笑了两声，把样品放进了灵纹检测仪里。
在等待检测结果出来的时间里，秋轩向尹零搭起了话。
“最近想起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哪里是说想起来就想起来的啊。”尹零露出了苦笑。
“这样啊……”秋轩摸了摸下巴，“想不起来就没办法了，毕竟谁也不知道人变成幽灵后记忆究竟会怎么样。”
幽灵，处于生与死之间的种族，人的死亡意味着它们的诞生，大部分在出现几分钟后就会消散，像尹零这种有实体，不怕阳光的反而是幽灵中的异类。
从一般人的角度来看的话，尹零无疑是死而复生了。
但是……
“师兄？”
“嗯？我在听。”
“你和雨白姐是情侣吗？”
这死人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秋轩有些无语，“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每回你和她呆在一起时，气势都变了。”
“那是被吓的……你不感觉她很可怕吗？”
尹零戳戳脸颊，“是吗……没办法啊，毕竟雨白姐是妖怪，肯定会怕吧。”
仪器发出了“丁”的一声。
“好像微波炉啊……”尹零弱弱地补了一句。
“是吗......我挺喜欢这个音效的啊。”
秋轩打开电脑，连接上仪器，导出了灵纹检测的结果。
“如何？”尹零凑了过来。
“你等一下。”秋轩噼里啪啦地敲起了键盘。
先是昨天男尸内脏的取样，之后是今天的尸蛊，两份样本的结果立刻出现在桌面上，电脑开始对比两个灵纹的吻合率。
“你们也注意到了吗？”
“只是...有感觉而已。”
受害者以家庭为单位。
死法凄惨。
发生时间相隔不到24小时。
“但凭借这些，完全无法确认这两件凶案的关联。”
“没办法啊……”秋轩有些无奈，“我们现在也只能相信直觉了……”
“丁”的一声，结果弹出。
灵纹吻合率——
96.3％
中了。
————————————————
洛无允把办公室门关上，房间内一片漆黑，只有电脑屏幕在微微发亮。
他掏出手机，仔细地阅读起了那条信息。
尊敬的 洛无允 博士，
今晚一点半，鳄鱼酒馆。
REVIVE
相当简单的一条短信，但洛无允却被它透露出的信息吸引住了。
他说复活（REVIVE）？
洛无允关掉手机，从怀里拿出怀表，看着早已停转的指针，在黑暗中沉默着。
死者是不可能复活的，身为研究者，他当然知道，毕竟这是写在教科书里的东西，不可能会忘记。
但是，特例偏偏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如果尹零只是一具尸体，如果尹零可以立刻消失，如果尹零能够想起来什么的话......
他也不会这么痛苦了吧。
他重新掏出手机，打了些字，又重新放了回去。
是啊，如果真的能使死者复活的话——
那他什么都愿意做。
右手传来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就算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活物，更没有尸体。
他感觉背后早已被汗水浸透。
打开灯，房间变得明亮，他拉开椅子，坐了下去，思考着报告的内容，打起了字，心里却思绪万千——
如果能复活“她”的话，就算其他人全死掉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他敲打着键盘，右手仍然传来冰冷的触感。
和触摸她遗体的那天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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