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干涸的河床上爬行着。在一个陈旧但还算结实的箱式马车里，一个年轻贵族忍不住又一次捂住胸口——这几天来的伤势既没加重又没减轻，再加上草药独特的臭气，让他异常烦闷。
马车慢下来，车外喧闹起来。又是检查文书之类的……贵族躺在挟长的座位上，用手遮住双眼。
＂这个？已经算是不错了。＂有个男人在外面感叹道。他的声音似曾相识。接着马车发出嘎嘎吱吱的声音。应该是医生……不，医生落脚没那么轻，还是别人，来干嘛？……
＂瓦尔西？我进去喽。＂正说间，一个冰凉的手在他的颈部拔弄。熟悉的香气钻入鼻孔，瓦尔希惊恐地把手放下去——是哥哥！
许多年未见，瓦尔西不着痕迹地审视着马里昂-图库拉——文森维利娅的总执行官。比起前几年那个总是沉思的贵族少爷，马里昂好像变得更乐意跟别人扯东扯西。他一边夸夸其谈，一边揉弄弟弟的黑发，还不时发出笑声。反观瓦尔西，只是倾听，一声不吭。瓦尔西除了遇到哥哥时的惊讶，还感到窘迫和愧疚。
最后马里昂苦笑着问：＂伤势怎样？＂
＂恢复得不错。＂
马里昂沉默一会儿，眀净的蓝色眼睛眨了好几下。他不知道怎么向弟弟解释，也许弟弟会…拒绝——
＂我手头执有一份来自宫里的文书……＂马里昂忽然住了嘴，心中懊恼自己竟不自觉对弟弟用了该死的官方语言，＂呃，嗯，我打算把你调去文森维利娅的护卫队——这样也好方便照顾你——＂
＂不了。陛下的意志不能违抗！＂瓦尔西低下眼眸，表情生硬起来。
＂但这份文书——这份调动审请书已经通过陛下的允许，安特莫西候爵签的字……＂
瓦尔西草草看了一眼文件，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拂过一旁的剑柄：＂陛下并没有看到这份审请书。我不能一去。＂
马里昂一直注意弟弟的反应，当瓦尔西作出判断时，他睁大眼睛。
＂你怎么看出的？不是——这个文件是——＂
＂陛下从不会更改决策……＂从瓦尔西嘴中飘出这么一句话。
瓦尔西有些蔑视自己的哥哥——从不理解陛下的人！
＂是父王的旨意？我要参加吗？＂记忆中的艾提因站在椅子上任人打扮。＂当然啦，小王子！您可以和那个公爵小姐跳舞、下棋……＂一旁的奶妈哄着他。＂啍！＂艾提因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儿，仆人们将最后一颗金纽扣系好后，他阴沉着脸扶着奶妈的手跳下椅子。
＂走。＂艾提因对坐在沙发上无聊至极的瓦尔西说。＂你一定是刚睁眼就打扮吧？＂艾提因问。
＂没有。我是用餐后才开始——况且，我不用这些东西。＂他忍不住一再打量艾提因脖子上沉重的项链和胸前镶满珍珠的胸针。他们走进了花园，艾提因忽然说：＂我事先一点都不知道有这种安排，一点都不知道！＂＂我也是。不过参加了也没关系。＂＂嗯？无论我怎么强调不去他们总是付诸一笑。＇我们的小王子又在淘气！乖乖，穿上这个。天呀，真漂亮！＇＂艾提因维妙维肖模仿仆人的语气，＂我还要被一圈人围着打招呼！瓦尔西，宴会开始后你一定要把那个只会傻笑的小姐拖住！老天爷，上次我陪她跳舞……一场噩梦，我累死了！＂
＂不行！我不去！我受不了！＂瓦尔西嘀咕着，两个男孩惊恐地对视——他们中注定有一个要同公爵小姐跳舞。
＂你不去？上次是我，这次该你了。不行？好，好！你得准备好！＂艾提因坏笑着上了马车。
那次舞会瓦尔西再也不想提起。至于艾提因，他同人们打完招呼就消失了。
＂你不会去的，对吧？＂马里昂摇着头收回文件——这个执拗的小子！
＂是。＂瓦尔西感到很累，就像童年参加一场宴会后的感觉。
马里昂再次伸手揉揉弟弟的头发，狠了狠心：＂你不必如此……陛下是陛下，不是小艾提因。＂
＂嗯。他是陛下。＂瓦尔西苦笑着，他曾是最了解艾提因的人，但现在的艾提因让他感到……恐惧和陌生。
＂王位，瓦尔西，王位！它可真让人向往！＂艾提因俯在平台的栏杆上，向下面花园里经过的人打招呼，不时露出一抹讽刺的笑，＂要不要打赌？我坐在宝座上可活不到三十岁。＂
＂可是你才开始……＂瓦尔西看到了艾提因的眼睛，下意识闭上嘴。艾提因挂着笑，幽幽地打量着不断涌入的人潮：＂很好，非常好。他们在想什么呢？一个小国王，什么也不懂，来呀，糊弄他，把他当瞎了眼的狗熊耍！呵……＂他因为压抑笑声而全身发抖，双眼像刚刀一样凌厉，烁烁发光，＂有些意思，不会太无聊。＂瓦尔西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心中感到迷惑和生疏，他凭本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艾提因的身上苏醒，或者侵蚀。
＂陛下，加冕仪式要开始了！＂安特莫西焦急地跑来：＂快点，人们差不多都到了……＂
＂再见！＂艾提因一边发笑一边同瓦尔西告别。瓦尔西轻声说了＂是＂，有些犹豫地目送未来国王。
马里昂轻咳一声，打断了瓦尔西的回忆。＂总之，你再想想，我们的母亲老了，她会很想你……＂马里昂拍拍瓦尔西的头，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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