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把左右做成零的手势,从空心的圈里望过去,正好能笼罩住整个太阳。
热辣的,无情的,伴随着心跳,仿佛在跳动的太阳。
格瑞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青蛙,只是他出了井。
他出了井,看到的是荒芜与废墟,天空是个骗子。
蓝发女子站在他身前,单手抱住臂膀。她很瘦,瘦脱了人形,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燥起皮,隔着宽松的大衣,呼吸时肩胛骨律动的幅度清晰可见。
“走吧,”她哑着嗓子,“士兵,我准备好了。”
格瑞知道自己该睡觉了。
他掂了掂手里的枪支,没有子弹,格瑞知道。他摸了十三年的枪,从那些微的重量幅度,就能判断出手里的东西到底缺了什么。
这是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来到地上。
不安,空洞,无望。
电梯下降得极快,真奇怪,以前他一直嫌这玩意老旧破烂,慢得他想站在底下踢一脚。
格瑞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过去的三十一年都应该是梦,现在他的梦快要做完了,等他回到封闭的地下城,就将面对梦掩盖的现实。
“博士,我们会睡多久?”他问?
“如果没有人发现我们,理论上是永远。”安莉洁轻柔的说,她总是这种语气,“格瑞,我想不到其他能够延续我们生命的方法,除了这个。”
年轻的研究人员摸上自己的手腕,她在数自己的脉搏:“我非常感谢您一路来的保护,这本不是您的任务,从墨尔本到现在,足够了。”
“我没能帮到您什么,但至少,休眠器是完好的。”
至少他们还能活下去。
一千年前在旷野中被梦过的人沉默着,一万年前猿猴抓住了石子,一亿年前法布尔龙低头饮水,五十亿年前地球苏醒,没有任何生命听过宇宙诞生时的啼哭。
他们会在多久以后被发现?
格瑞躺进机器里,闭上眼。他听到安莉洁在说晚安,又或者并没有说,那声音犹如浮游,也许曾经存在,不过眨眼的下一秒便死去了。
晚安,这场噩梦。
公元2020年,世界末日正式开始。
同年四月,决刃小组来到墨尔本,解救了被困于当地的研究人员安莉洁。
公元2024年,人类基本灭绝,决刃小组成员仅剩下格瑞一人。
公元2025年,两人来到安莉洁曾经工作过的实验室,进入休眠。
晚安,这场噩梦。
【1】
五千年后。
从奥涅伊洛斯里望出去,世界是白色的。
地壳的运动早已让曾经存于地表的高楼大厦夷为平地,这里常年落雪,偶尔的晴天也是雾蒙蒙的一片,远处的冰山如刀削,锋锐的直面向下挥切,于最低谷掀起万丈高峰,山脚巨石嶙峋,分布得错落有致。
但金知道,穿过那里,便是一片黄沙厚土。
“我的演算告诉我奥尔芙的生还率仅有百分之六十。”人工智能在他耳边重复,这是他出了奥涅伊洛斯以后第六次说这句话,“我要回去。”
“我又拦不住您。”金发男子笑着用上了敬语,“嘉德罗斯阁下,如果您是为了自己价值每平方厘米十三万的贵体着想,当然不需要跟着我等便宜家伙跑东跑西。”
“渣渣。”这个词重复了三十六次。
在嘉德罗斯眼里,万物皆可用这一个词代替,大至同胞机器,小至虫蚁蚊蝇,不论体积构成,一视同仁得叫人佩服,若是放在以前,绝对能成为反歧视组织的头号领袖。
尽管若是能在这里发现一只虫子,其生命的顽强与研究价值压根不比嘉德罗斯低。
“我想去看看,就看看。”金合手低头,一个拜年讨压岁钱挺好用的姿势,“就算之前没能发现,说不定这次地震后就出现了呢?”
“你以为那些人类是消消乐还是黄金矿工?能用刷新刷出来的?”嘉德罗斯句句一针见血。
“说不定呢?”得到的回复依旧是团棉花,砸上去不痛不痒。
他们已经驾车行驶了两个小时,油量仅剩三分之二,在降下一半之前必须返航,嘉德罗斯不止一次碰到过随车出行,回到半途却要他下来推车的情况。
而且大多都是金干的。
车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比他破烂,稀奇在数量少。作为人类目前唯一能够制造出来的代步工具,这车,每一台都扔不得。
干脆让这个渣渣冻死在外面得了。人工智能阴暗地想。
这个方案在他的预备演算里出现过不止一次,每次挣扎着冒了个头,就会在零点三七秒以后被他否决。
冻死了金,凯莉能把他拆了给金做棺材。
嘉德罗斯傲慢,但不傻。
他的声带系统依旧没有修好,说出来的话听着总是不带感情的机械音,即便是这种恶劣的条件,语气里的不屑依旧顽强地溢了出来:“如果奥尔芙能发现人,我就给凯莉当人体解剖参考标本。”
“你说的,我录音了。”金迅速拿出录音笔。
然后下一秒他就看到嘉德罗斯变了脸,意料之中的回嘴没了,取而代之,人工智能的表情活像是刚刚喝了劣质机油,金几乎能看到他身上凝成实质的黑气,觉得他立马会跳车去吐一场。
男人的笑容愈甚,他的胜利来得快到像一个玩笑。
人工智能用舌尖抵住上颚,抑制住自己几乎脱口而出的系统屏蔽音,因为凯莉一时兴起的设置,他连句脏话都说不出来,因为情绪波动幅度过大,体表反应系统贴心地变成了红色。
平时总是对他的指令爱理不理,以至于无论是什么情况下他都面瘫得非常机器,在别人看来,他嘉德罗斯狂霸酷炫拽出了新高,偏偏到了这个时候,这家伙反应灵敏得活像是被祖玛夸过的雷德。
“你赢了,”他极不情愿地开了口,“祖玛说她发现了生命体征,两个。”
奥涅伊洛斯的人们进入了难得一见狂热状态,这是在距离上次大救援二十年后,首次发现仍有存活的人类。
有工作的,没工作的,即将外出的,刚刚回来的,包括医务室那群断了手断了腿儿掉了牙躺医务室坐轮椅住拐杖的全跟着跑出来了,重症监护室门口堵了里三层外三层,个个儿都想看看来了个什么稀奇玩意,比平时干活儿积极了不知道多少倍,嘉德罗斯逢人见退屡试不爽的门神脸都没能把他们吓回去。
凯莉踩着高跟鞋,手里的刀都没放下,显然是又把菜刀当成了手术刀,一路火花带闪电,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啪啪啪地跑进了监护室,开口就是:“哪儿呢?又有开刀的了?”
“没,这个不用开刀。”
金立马扯住了她的衣摆,没敢扯手,怕被砍:“咱先把这东西放下,比较危险。”
“哦。”一听不用开刀,凯莉顿时兴趣缺缺,“不开刀有啥好玩儿的?”
也不是什么病都需要开刀啊。金暗自腹诽。
这话断断不能说出来,人活在世小命要紧,金不傻,祸从口出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休眠器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款式,好在嘉德罗斯的制造者们都估摸着地表完蛋谁都别想留,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往他资料库里加,从第四次工业革命到ABCDEFG片,休眠器这玩意儿换汤不换药,他捯饬了几十分钟,完完整整的把那一男一女弄进了恢复装置。
唤醒休眠中的人需要时间,凯莉在金的监视下用正常方法检查了他们的身体,并对于不能上手解剖产生了极大的怨念。
于冰封中编制沉默的人,奥涅伊洛斯的人们这么称呼他们。
金从银发男人贴着心脏放好的名牌上知道了他的名字,嘉德罗斯说那玩意儿是过去兵人用的,也叫作狗牌,用于认尸。
格瑞。
你来自多久前的过去?
金想。
第一周,他们没有苏醒的迹象。
第二周,生命体征正常,女性较缓的脉搏开始回升。
第三周,肌肉萎缩情况有所缓解。
第四周,格瑞出现了短暂地意识,随机便进入睡眠。
第六周。
睡美人睁眼了。
隔离液中的男人,面色是常年未见光的苍白,当他眼皮颤动的那一刻,周围人群爆发出了刻意压低但抑制不住的欢呼。
金却想着,他的眼睫毛好长。
他俯下身,将口型做得夸张,一字一字地说:“格瑞?”
以五秒一次为频率,他喊了他的名字二十三次。
士兵似乎恢复了意识,隔离液缓缓降下去,他试图抬手撑起身体,金帮助他将靠背调高。
骤然,男人瞪大了眼睛,他开始剧烈的咳嗽,瞳孔收缩,过分急促的呼吸让他几乎喘不上气。
凯莉眼疾手快,将早已备好的呼吸器罩到了他的面上。
金抓住了格瑞的手。
他能够感觉到格瑞的身体在颤抖,他想说话,他想活动,他重新活过来了,在这个已经过去了太久的世界。
“格瑞,你还活着。”金说。
你还活着。
噩梦醒了。
格瑞能够下地行走在第四周,期间他们得到了蓝发女性苏醒的好消息,格瑞告诉他们,她叫安莉洁。
即便依旧不能说话,用手指书写却已经没有了问题。
唯一有些麻烦的,是格瑞无法一个人呆在房间。
他惧怕黑暗,拒绝前往一切封闭的地方,甚至无法独自入睡。当房间内熄了灯,这个已经三十岁的男人会抑制不住地手足发抖,浑身出冷汗。他顽强地意志不允许自己失态,于是忍耐显得尤为艰难。
为此,金特地将玻璃投影屏换成了数据库中的天空。
凯莉说这是幽闭恐惧症,格瑞在地底呆了太久了。
金说没问题,他会陪着格瑞。
作为基地里的闲人,他确实是有足够的时间去照顾一个病人。尽管手法不怎么熟练。
格瑞语言能力恢复在第七周,金记忆深刻,那源自于一次梦醒。
为了能够及时察觉格瑞的变化,金睡时总是抓着格瑞的手。他骤然被男人紧紧拽住,用力之大甚至产生了疼痛。
他听到他在呼唤着什么,像是婴儿牙语,金醒的艰难,他没有松开格瑞的手,伸展身体去够纸巾,替他擦去嘴角流出的唾液。
那个词汇随着格瑞的一次次重复愈发清晰,金听到他在说,光。
光,漫过山岭的光,穿透了薄雾的光,就那样热情肆意地展现在格瑞的眼前,让他向逐火之蛾一样为止追逐。
光。
“光在这里。”金握住了他的手,“会有光的,你从黑暗中出来了。”
从梦中醒来的男人沉默着,他没有动弹,没有说话,他停下了呼唤,用木槿般美丽的眼睛看着金。
美得像一场快醒的梦。
他在金的手心书写:“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他们交流。
“金,我叫金。”
格瑞慢慢地张口,他说得很费力,也很模糊,金凑近了,将耳朵靠近他的唇边。
他感觉到男人喷吐的气息,一点点暖了他的耳朵,那些字又轻又慢,像落下的雪。
“我曾有一个战友,他的名字也叫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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