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好饭盒回到教室的时候,小梅已经坐在了我的座位上面。不过她又把头给低了下去,面朝内侧地把脑袋枕在了胳膊上。那原本象征着活力的,末端带点卷的马尾,现在却只静静的贴在她的后背上。我绕过背对着我的小梅,打算把饭盒放到课桌上去。
“小……”
小梅静静地闭着双眼,一双樱唇微微地张着。
“什么嘛,居然在别人的座位上睡着了。”
看着小梅酣然入梦的样子,我只好暂时把饭盒放在了她的课桌上面。
咕~咕~
一静下心来,饥饿感也就跟着复苏了。说起来在昨天晚饭之后,我就没有吃过东西了。于是我打算趁小梅睡着的时候,去吃一点什么。我从挂在课桌边上的包里拿出钱包,走出了教室。
“吃什么呢……”
就去小卖部买点饼干什么吧,反正也只是随便填一下肚子罢了。去小卖部的这条路,对在这所学校的任何学生来说都是无比熟悉的,但我却感到了有些新鲜。究竟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走在午饭时间的校园里了?不,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在这个时间里在校园里走动过吧。周围大多都是散步闲聊的三五成群的小团体,也有碍于校园内不得奔跑的规定,只好快步疾走的零散男生,他们大概是现在才被老师放出来,急着去解决午饭的吧。
“确实应该是在水池前的路口右转…”
我在熟悉(其实也只走过没几次)的路口转弯以后,却发现似乎走错了路。要掉头回去吗?虽然内心明白现在回头才是明智之举,但身体却固执地继续向前走着,就像是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在学校里连小卖部也找不着的笨蛋。越是往前走,四周的人也就越少,小卖部不在这附近的感觉也越明确。依然不愿意走回头路的这股奇怪的念头,真是让我自己都忍不住为自己叹一口气。到了最后我索性不去思考继续走下去究竟会到哪里,就这么肆意地向前迈着步子。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篮球场。由于学校不允许学生在午饭后的休息时间进行剧烈的体育运动,所以在像这样烈日高照的中午,没有树荫的球场一点都不受学生们的欢迎。
“嘿、嘿!”
但就算是在这个不受欢迎的时间里,球场还是有他忠实的顾客光顾。
“嘿、哎、嘿呀!”
这种叫声,该不会是……
“果然…”
大中午的,他怎么会在这里呢?我走进了球场,楚凡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篮筐,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我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楚凡不停地重复着从球筐里拿球,把球砸向篮框的这一行为。篮球就像是没有准心的子弹,胡乱地打在了篮板上面,篮板感觉不到痛疼实在是太好了。
“嘿、嘿…”
“你在干什么?饭后可是不能打球的。”
“哎嘿?”
楚凡被我说话的声音吓了一跳,发出了奇怪的叫声,手里的篮球也随着一道高到离谱的弧线,飞过了篮板。
“这样投可不行呦。”
我没有理会呆站在原地的楚凡,从他身边的球筐里拿出了一只篮球,站到了罚球线上。
“先弯曲膝盖,半蹲下,利用膝盖,把力量自下而上地…传到手臂…嘿!”
我按照自己所说的样子,把篮球给投了出去。篮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到了篮框上。“嘭!”的一声,篮球弹了起来,随后掉进了篮框中央。呼,好歹是进了。
“光是靠手臂的蛮力,可是不够的。”
我抛开一瞬间的狼狈,露出了一股得意的神色。可事后一想,刚才那一球要是没有进的话,那还真是糗大了。
“哦、哦、嗯!”
楚凡又从篮筐里拿了一个球出来,吸了一口气,学着我的样子把球给投了出去。篮球同样的在篮框上弹了一下,只不过篮球并没有掉进篮框中央,而是向外掉了出去。
“好可惜!但已经比刚才好多了嘛。”
“嗯、嗯嗯…戴、戴、戴嫹,真、厉、厉害。”
“没有啦,我只不过是按照以前看过的一部动画里说的那样去投罢了。”
“……我、我说,我、中午,练球、球,老师,是同、同…”
“我知道。”
楚凡想必是要说他在这里练球是经过老师同意的,这一点我在走进这个球场的时候就明白了。毕竟这一筐篮球,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到手的。
“还、还有,昨、昨、昨天,实在、实在、是、对、对……”
“都说过没关系了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没什么大碍,虽然当时确实挺疼的……你真的别再介意这件事了。”
“……谢、谢谢!”
其实像这样被人用球砸到脸,我当然还是有点生气的。只不过一来对方真是无心的,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方可是楚凡耶!要是让他把整件事都解释清楚的话,我非得听得累死不可。当然也很有可能在我累死之前,他自己就先说得气绝了。所以还是早早的让他把这件事给看开了比较好。
“戴、戴、戴嫹,为、为什么,在这、这里?”
“我想去小卖部。”
回答楚凡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刚才那种找不到小卖部的丢脸的感觉,轻而易举地就说了出来。可能是因为我能从楚凡身上感受到他并不会产生嘲笑之类的多余念头吧。
“小、小卖部的话、我、我说!搬、搬了,在,在水、水池后、路、路口,公告、告栏,有贴,贴!”
原来如此,难怪我不知道了。公告栏,自从我进到这个学校里开始,就没有去看过一次。原本应该在的小卖部消失不见,并不是我走错了路,或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而是它不再存在于原来的地方了。那时候,如果我能在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马上回头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小卖部现在存在的地方了吧。就在这时候,我感到了一股的违和感,好像我早就碰到过这种情况一样。店铺搬迁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就算是我这不怎么出门的16年的人生,也有碰到过几回,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让我产生这种感觉的,一定不是这一类事情。
“戴、戴、戴同学,我、我说!我、带、带你、带你、去、去吧。”
楚凡见我愣在了原地,估计是以为我在为怎么过去而发愁。但是现在,我的目标已经不再是小卖部了。
“楚凡,我先走了,谢谢你!”
“哎?嗯、嗯……”
我抛下抱着篮球呆在原地的楚凡,完全忘记了校园内禁止奔跑的规定,顺着来时的路飞奔回了教学楼。
我站在教学楼一楼走廊的尽头处,口里不断喘着大气。何同学当时所说的话语,此刻竟是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不过我当时下楼梯的速度倒是挺快的,那么多层楼唰的一下就跑完了」
脑海里浮现出的这句话,使我清楚的意识到何同学的话里还有我没注意到的东西。说不定我在寻找的储藏室,应该就像小卖部一样,并不存在于我原本以为的那个地方。我们高一所在的楼层是二楼,下楼的话,怎么也说不上去“那么多层”吧?考虑到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得回到位于二楼的教室,从顶楼开始向下逐层确认的话,就会比起从一楼开始确认要多上下一层楼。所以我还是跳过最可疑的顶楼,而从一楼开始确认。所幸的是,由于是午饭时间,走廊上的人并不太多,班主任们也都还没有回到办公室里,我站在储藏室门前自然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就这样,我推开了一楼储藏室的门。
和二楼的储藏室一样,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一样的布满灰尘和蛛网。我顺手打开了墙上的照明开关,白色的灯光宣告了这间储藏室的清白。继续确认了三楼和四楼的储藏室也是清白的了之后,我站在了这最后一间,也是最可疑的五楼的储藏室门前。我对它的怀疑远超过其他所有的储藏室,但这并不代表着它一定会如我所愿就是我所寻找的那个地方。换一种说话,它也有可能将我剩下的希望给击碎。怀着不安的心情,我伸出了手。
“锁上了……?”
与其他几间不同,这一间的门上了锁。我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点伤脑筋。怎样才能进去呢?可惜的是,我既没有破门而入的强壮身体,也没有用发夹开锁的灵巧技艺,这种时候,至多也就是耍耍小聪明了。我翻遍身上的口袋,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东西,索性就将上衣上用作装饰的一粒大纽扣给扯了下来,然后将凌乱的线头给拔干净,使它看上去像是脱落的一般。为了不让纽扣不至于找不到,我尽量轻地把纽扣踢进了门缝。在完成了一系列前期工作,打算去向老师要储藏室的钥匙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我并不知道这间屋子的钥匙是归谁保管的。没办法,也只有去问一下其他老师看看了吧。
“……!”
在靠近办公室一侧的楼梯口,我和一位少女装了个正着,她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赶紧走上前,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她给拉了起来。少女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带着一脸清爽地笑容摇了摇头。她有一头水色的短发,身高和我差不多,可能稍微高上一些,应该也是高一的学生吧。她笑着朝着我点了点头后,便从我身边经过,向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我感到有些好奇,便悄悄地跟在了她的身后,直到她停在了储藏室的门前。
“那个,你有这间储藏室的钥匙吗?”
少女略显吃惊地转过了身来,似乎没有想到我还在这里,有些奇怪地看着我。还没等她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我就抢先一步指了指自己少了扣子的上衣,又指了指储藏室。
“我的扣子掉到里面去了。”
少女恍然大悟,笑容再次回到了脸上。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挑了一个**了面前那扇拒绝我进入的门里。想不到她居然真的有钥匙,这下轮到我吃惊了。
“啊!等等!”
还没等我走上前,少女就走进了储藏室,还把门给带上了,看上去,她并不想让我进到里面去。我在门外焦急地等着,门内安静得就像没有人进去过一样。过了一会儿,门缝里透出了光亮——她开灯了。我从一楼找到五楼的那个颜色,终于现身了。我从没见过如此让我心情澎湃的黄色!又过了一会儿,灯光熄灭了,门被打开了一小条缝,水色短发的少女侧着身子轻巧地钻了出来。看着一脸不快地等在门外的我,她只是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我。
“唔,谢谢。”
少女摇了摇头,朝我摆了摆手,算是告别。我注意到她手里多了一本册子,虽然很在意这位少女究竟为什么会大中午的特意跑来这间储藏室,但目前最令我兴奋的,就是找到目标了。的确立了。
咕~咕~
“啊!不是,那个……”
肚子又叫了起来,还被第一次见面的人给听到了,真是难为情死了。少女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肚子上看了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还剩下一大半的巧克力递给了我。
“不,不用!这怎么好意思……”
少女没有多说什么,把巧克力赛到我手里后,就快步离开了。回到教室的时候,午休时间已经所剩无尽。教室里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热闹模样。不过即使是在喧闹的教室里,小梅依旧伏在我的课桌上熟睡着。那张天真无邪的睡脸,实在让人无法联想起她调戏我时的口吻。
“小梅,小梅,醒醒啦。”
“……嗯…嗯…再、再睡五分钟……”
“这里没床给你赖!就要上课了!”
“呜…嗯……”
小梅皱起了眉头,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可是她马上就放弃了这一行为,紧锁的眉头也渐渐的舒展开来,再次进入了梦乡。真是拿她没办法,说起来之前在电视上看到过,对付赖床的人,可以用捏鼻子这一招,于是我就伸手轻轻地捏住了她的鼻子。
“嘶…嘶…”
这招根本就没用嘛!小梅自动切换成了嘴巴呼吸模式,而且由于张着嘴呼吸,口水还顺着嘴角流到了我的课桌上,这对我来说可真是得不偿失了。怎么办,要不然,我坐到小梅的位置上去,留她在这里睡?不行不行,肯定会被老师骂的。这几天我惹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还是安分一点为好。
“小梅~吃点心啦~”
“嗯…嗯…”
一听到点心两字,小梅的身体立刻做出了反应——更多的口水流了出来。课桌啊课桌,你前世是造了什么孽,才换得今世以口水洗身呀。
“小梅!点心掉了啦!”
“哎?!”
小梅在须臾之间坐了起来,两眼圆睁,就像是被噩梦惊醒了一般,一只手还伸到了课桌下面,做了一个想要接住什么东西的姿势。
“呼!呼!”
小梅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连汗水都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没、没事吧?小梅?”
“咦?嗯…”
小梅把手从课桌下面收了回来,呆呆地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手心。
“小嫹……”
“嗯?”
“人家…人家做了一个点心掉了的噩梦…”
“哎~~~这样啊~真可怕呢。”
睡糊涂了的小梅,把这些都当做了是梦里的事。
“马上就要上课了,赶紧去洗一洗都是口水的脸!”
我从书包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洗面奶递给小梅,用嫌弃的口吻催促她赶紧趁这最后几分钟赶紧去把嘴角的口水印给洗掉。小梅从我手里接过洗面奶后,浑浑噩噩地走出了教室。她现在的这幅样子,就算是把洗面奶当做是奶昔吃掉,我都毫不奇怪。当我还在忙着擦桌子的时候,上课的铃声就响了起来。老师就像是在教室门外待命一样,紧随着铃声走了进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小梅也从教室的后门走了进来,在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悄悄的把洗面奶放在了我的课桌上,朝着我做了一个宣告复活的笑脸。
经过中午的休息,小梅原本布满血丝的浮肿眼睛已经消失不见,脸色也回复了以往红润,脑袋后面的那条马尾也不再有气无力地垂在那里,而是随着主人的节奏左右蹦跶着。追踪灵异事件的进展,以及与小梅之间一如既往的感觉,使我少有地觉得,能来学校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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