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星期五。
傍晚的校区无比恬静。
我独自坐在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不觉得孤独;孤独是常态,只是在这让人释然的冷清里,隐约缺失了什么。
手机网页刷新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人来,阳光倒是一点一点离去。
要不然我也走吧。
神经质看来已经临阵脱逃。这虽然不像她的作风,却也解释得通。草莓本来就没有义务出现。
敢情到最后,被耍的人还是我。
手机收回裤兜,书放进书包里,下一步嘛……就是找条隐蔽的小路溜号了。上次被发现一定是因为走大路太显眼了,连棵能打掩护的树都没有。陆心蕾不在,也替我打消了被出卖的后顾之忧。我就不信,这次还能被发现。
-
然而这一次,我还没走出楼梯口,就暴露了。
“姜虢……你这是……”
这要是搁在平时,卓静的出现就算不能‘振奋我心’,也至少不会吓我一跳。
“没、没什么。”
“你要走……”
“没有要走。”我斩钉截铁地否定。“只是教室里太闷了……出来散步。”
“背着书包散步?”
“……这叫负重训练,加强体力。”
她一愣,而后又忍俊不禁,‘咯’地笑了出声。
笑了一阵,她又正色道:
“糟了,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
“哦?咋了?”
“你不知道?蕾蕾跟我说,她手机不见了。”
她又把急切的目光投向我。
“姜虢,你看到过吗?”
我如实地摇摇头。
“……那,你能帮我们一起找么?”
拜托,不要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不知道的会以为是你把手机给丢了呢!
我不禁有点后悔自己问了那句‘咋了’——自顾无暇的时候,干嘛还嘴贱多管闲事呢!
后悔了这么多,我叹了口气,说:“教室里找过了吗?”
卓静的双眸里顿时闪起了耀眼的光芒。
-
这就是吉普赛组今天的活动:找手机。
按卓静的说法,那家伙从放学后就坐立难安、上蹿下跳(相当形象的形容),恨不得能把自己今天走过的路都重新踩一遍。但即使是这样,她也颗粒无收。
“蕾蕾还是第一次像今天这么愁呢……我的印象里。”
我倒是很意外。我一直以为她是那种‘手机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重新再买一台不就行了’的人呢。原来这世上还有能让那个人发愁的东西。
“手机对于现代学生来说,可是有如生命一般的东西呢。”我轻描淡写地答道。
卓静听了微嗔:“学生在学校里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事实。”
“你不就是不守纪律被留校的,怎么还这么大义凛然的样子。”
“纠正一下,我是因为成绩不合格,你所说的不守纪律小姐现在正在找自己手机。”
“都一样啦!”
卓静也着急了。正如我没见过陆心蕾发愁一样,我也从没见过卓静着急,看来今天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啊。
我们俩就这么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翻着,尽管会有一台手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桌脚下或者抽屉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说,又不是你丢手机,这么着急干嘛?”
“……因为……因为看到蕾蕾那么着急,难免就……”
“……你还真是个好人呢。”
“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很善良。”
也许是我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原因,卓静那头没有回声。我也意识到自己一贯的说话状态在今天的场合下很像幸灾乐祸,本着言多必失的心态,我果断地闭上了嘴。
-
以我们这种搜查方式,我本也没抱什么希望,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看来不在教室里。”我说。
卓静‘噗通’一声坐了下来。
“那怎么办呢?……早点发现的话,就能让老师组织,班上同学一起找了。”
“你又不是我们班的……再说了,一起找就更找不到了。”我咕哝。
她诧异地转身望着我,仿佛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呀?”
我没说话。
“姜虢……我不明白,你今天干嘛这么阴阳怪气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今天’阴阳怪气?太好了,我以为我‘每天’都是这种状态呢。看来我的外部形象倒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堪……虽然我也不是那么在乎。
面对如此焦灼的目光,我作死似地开始了解释。
“因为东西‘丢了’是可以找到的,东西‘被偷了’可就永远都找不到了。”
“……被偷了?!”
-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小的时候丢过两次手机——准确地说,是三次。后面两次都找回来了,第一次没有。
即使是在信息时代的二十一世纪,手机也不能算完全普及进了小学校园里。这或许是值得令人庆幸的,但不幸的是,我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经有手机了。可能有人会觉得这是莫大的幸运,但对当时的我来说,手机不等于网络,不等于娱乐,它唯一的功能就是通信——那是台小灵通。换言之,我拥有它的唯一原因,就是被老妈奉为金规玉律的废物利用政策。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机就是手机,而在通讯设备匮乏的小学里,这种东西,哪怕原始,也是很引人瞩目的。于是,在风和日丽的某天下午,我丢掉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台电子设备。被我妈大骂了一顿后,我也一度以为是自己粗心大意,直到这件事在半年之后又上演了第二、第三回。
第二次,老师把全班人都锁了起来,挨个搜身,搜书包。手机最终在一个同学的抽屉里被找到,而那位同学时候则被喊去校长室,记大过,全校点名批评。
第三次,又是同样的流程,锁门,搜身,搜书包。这一次,我的手机‘奇迹般’地出现在了另一个同学的课本下面。他事后哭着喊着对我和老师说,绝对不是他干的,是有人陷害他,趁所有人不注意时把手机放进了他的书里。
我不认识那两个同学。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偷我的东西,如果偷了又是为什么。
我只记得,在被锁在班里的那几个钟头里,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的煎熬。没有人愿意相信任何人,就连我也被怀疑是监守自盗,即使我根本没有那样做的动机。
我再说一遍,那是在小学里。
-
“那我就给你分析一下吧。”
“找了这么久没找到无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一开始就被偷了。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别说全班了,就算全校总动员也未必能找得到,更何况咱也没有确凿的被‘盗窃’的证据,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煞有介事地帮咱找。”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姓陆的真的把她自己手机落在什么地方了。”
我有意识地稍作停顿。
“就算是这样,兴师动众起到的也一定是反效果。本来自己一个人找,自己去过哪儿,没去过哪儿,思路还清晰一点儿;一大帮人乌央乌央地凑热闹,本来就是帮倒忙。”
“更何况,有句话叫做‘中饱私囊’。”
诶?这句话好像还押韵了?Skrs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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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长时间的孤独会让一个人的表达能力大幅度下降,就像长时间不玩游戏操作会变菜一样,不过看起来说话终究还是和玩游戏不太一样。或许真的像那个克拉申说得一样,语言是一种本能,玩游戏大概就算个技能。
但如果我能预知自己这番话那源远流长的不堪后果的话,我极有可能提前选择失去自己那超乎正常人的表达能力。你或许会觉得我这么说只是单纯地吹牛逼,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话多一定不是好事,尤其是在现实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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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转回头时,我感觉到卓静的眼神里已经不再只有诧异,还多了发现怪物似的恐惧、不齿以及叛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或许不会想到她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姜虢……看来你不是很信任别人啊。”
这是什么感觉?所谓‘心的距离’吗?
这要是换成以前的我,估计会连忙敷衍两句,说些什么“不是这样的,我刚刚只是在开玩笑”之类口是心非的话。
“啊。你可以这么理解。”
“这样……不太好吧?”
“比起无条件相信任何人还是要好一点吧。”
“那……你是不是也不信任我了?”
“突然问这种话干嘛?”
“没有……只是觉得……没什么啦……其实之前觉得你可能不太会说话……现在看来……”
听到别人说我‘不会说话’,多少还是有点不爽。
“只是不爱说话罢了。说出来的话不被别人理解,就不会想说话了。”
“不说出来,怎么知道别人理不理解。”
我一惊,目光转向卓静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神罕见地没有避开我的。
“说得出这种话的人,就已经不可能理解了。”我说道。
“说得出你这种话的人,将来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出现了,‘社会’怪!所谓的社会怪,就是那些所谓的大人或者‘成熟的人’,当发现没办法用一般言论说服你时,就气急败坏地胡乱给你扣上一顶‘无法融入社会’的帽子。这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比联合国常务理事国的否决权更好使的词汇。不过如此说来,我之前的三言两语显然在什么地方激怒了卓静。这个头戴草莓,每天笑脸迎人的完美女生,终于在这一刻揭下了自己精致的面具。在本能的恐惧同时,我倒也感受到了解放。
“……反正我就是这样。社会什么的,随他去好了。”
“你不是这么想的吧?”
这句话的意思,就好像是在说“你不该这么想”一样。
我没说话。
“其实……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很好奇……不对,这样说显得你们就像……应该说是渴望……渴望更了解你们。你和蕾蕾都是。”
吐槽一下。随口就是一个‘渴望’,这是啥,小剧场独白么?
“……就是因为你们明明……明明都是温柔的人……为什么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呢?我想不明白……”
再纠正一下。‘亚撒西’跟格格不入并不是反义词,而跟它同义的也只有一个词——‘一无是处’。等等,好像还有一个词……
“但是现在,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你需要改变。”
-
“哦……知道了。”
“喂!拜托你在人家一本正经替你着想的时候也稍微有所表示好吗?”
“着什么急。人设都已经毁的差不多了。”我拿出了说风凉话的绝技。
“人设……?”
喏!就是这假装疑惑而楚楚可怜的样子!请仔细回想你上一句话是怎么说的!
“那种东西无所谓啦!我是在说,你为什么不再阳光一点呢?也许这样……”
“为什么?有什么意义?”
“这样就可以和大家搞好关系啊!你看,你现在也没什么朋友吧……”
感觉莫名其妙被暴击了啊喂!
“呃……跟大家搞好关系?搞好了又能怎么样?我要想交朋友的话,就算是入学两个多月也一定是门庭若市的那种状态!然后呢?有实际意义么?!”
“你……你生气了?”
诶?我生气了吗?收!
“不,没有,你见过生气的人像我这样笑着生气吗?”
“……不是我说……姜虢,你强颜欢笑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二次暴击!这话要是从那位神经质的口中蹦出来,我也不会遭受如此打击,毕竟一来习惯了,二是那家伙的话里主观色彩很大……恶魔的轻语从天使的口中传出,这才是最难受的。
我只得抹去脸上挤出来的笑容,假装淡定地说道:
“……很难看吗?我不觉得。”
“……”
“可能对于你们来说,想在这学校里生存下来,就一定要交很多朋友,参加很多活动。这个我可以理解。”
“……”
“那么,我的生存之道,也请你理解。”
独行,就是我的生存之道。
-
“我……我不理解。”
-
我苦笑道:“这样吗?抱歉,我可能要求得太多了。”
“不对,是你要求得太少了。”
我默默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出于礼貌,没有带上耳机。
“为什么不能多相信一下自己身边的人呢?”
OK,打开B站。
“姜虢,我不知道以前你经历了什么事,但请你不要放弃‘信任’这回事……”
今天的鬼畜板块又有什么新梗呢?拜托,我可不想再看打篮球了。
“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至少我是这么想的。所以,哪怕你做不到信任别人,也请你相信我……好吗?”
元首坤坤律师函?这个看起来海星。(顺便默哀三秒)
“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让你改变过来的!我可以让大家都看见你善良的那一面的!”
看来有必要戴上耳机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
回过神来时,手机已不在自己手上。
我望过去,卓静气喘吁吁,脸上似乎已经因为一段慷慨激昂的发言而激动地泛出了红晕。真是不值得。
“手机还我。”
“真是的!就算是我,忍耐也是会有极限的!”
我轻叹一声。
“你看,你想要改变我,博取我的信任,也起码请你拿出一点友善和诚意出来。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我为什么不信任你们的原因。”
“我……”
“平时嬉皮笑脸,和风细雨的,一旦到了有分歧和冲突的时候,翻脸就比翻书还快,这想必就是人类的本性吧。我只是接受不了这种本性罢了。至于我以前的经历,也只是属于我的事,谢谢你的好意,但你也不必在意。”
“原来……我在你的眼里,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的语气里渗透着失落。
不,这不怪你,谁叫所有人在我的眼里,都是这个样子的呢?
可能也不是所有人吧,至少有一个人不太一样。
不一样,不代表更好。
今天这番话说完,以后可能也没法再跟这个‘恰当’的女孩交谈了吧。
既然是这样,索性让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泻千里好了。
“还有,就算是改变,你为什么不去改变那位仁兄呢?我觉得她比我更需要整治一下吧。”
“……你说蕾蕾?”
还能是谁?
“我们俩可是一丘之貉,你在说‘格格不入’的时候,说的也是‘你们’。”
“因为……因为无论如何,蕾蕾她也有在尝试啊……她做的事可能不被人理解,但她至少愿意接受别人的存在。她也不会像你一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别人当作小偷。”
这句话鲜见地激起了我的斗志。
“哦?是这样吗?”
我猛然站起来。
“草莓,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她惴惴不安地看着我。
“你猜她待会儿进来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第一句话……‘我手机找着了’?”
“没找着呢?”
“……”
卓静思考着,额头上隐约冒出了汗珠,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然而她终究没有给出她的答案。
因为就在这一刻,那位过于擅长搅浑水的人终于出现了。
-
“姜虢!”
陆心蕾箭步冲向我的面前,一把揪住了我的领口。
“找你半天了!”
等你半天了。
“说!我手机是不是你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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