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胡华，你在路灯下面......”
“老哥，这样的客套话，我不是很想听的。”
她理了理自己的女式西装，如此的对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想一想，青铜灯柱，初夏的傍晚加上女式西服，这种搭配简直比上爱迪生那个骗子加上百分之一的灵感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还重要让我感到违和。（注：爱迪生这个骗子最多最多也就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当然原文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大抵相似罢了。】。后面的话全是他人所加，以讹传讹。）
“你和她见过面了吧？”胡华歪着头，身子倚着灯杆问道。
我点了点头。
“她很害怕，我安慰她花了不少功夫。”
胡华靠着路灯杆子，望着天空。
“她哭了吧?额，应该是哭的。因为我也会哭。”语气疲惫地像个失意的中年人，尽管她才二十几岁。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眼眶泛着悲伤之后的红肿。
“老哥，如果换成我不是被选择的那个未来会怎么样呢？”
“并不会怎么样，我觉得这个未来并不是选择或者不选择这种富有极强主观性色彩的动作决定的。你所在的未来，她所在的未来不过是未来的不同状态罢了。我从来不认为你们两个或者还有别的胡华是虚假的或者不存在的。量子物理很难，以至于波尔自己都说任何听得懂量子物理的人一开始都不会相信量子物理，但是量子物理是存在的是不可否认的。我们的世界，我与你的未来这些都可以用量子物理解释。任何事物都是在没有被观测的时候保持着混沌的波的形式，都在不停地去变换。不过恰巧的是我们这个世界最后是属于你的罢了。其他的胡华没有消失，只是因为别处的未来被确定了，需要有一个人去填补观测的空缺罢了。”
胡华摸着自己的下巴，抬起头又低下去。
“算了，果然这样子的话才像是老哥你会说的，这样子的问题就应该来找你的。”
“毕竟我这家伙也不知道别的什么东西了。”
我摊了摊手，耸了一下肩。不同于刚刚的情况，这位胡华并没有和之前那位一样，戴着一副绝望无助的面具，而是淡定的出奇，就好像这个故事并不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一样，emmmm，当然真要说起来的话，似乎确实消失在我们这个观测纪元的事情是发生在另一个胡华身上。
“老哥，如果我消......”
“不要太在意，你并不会消失，任何一个你都只是......”
胡华摆了摆手，示意让我停下来。
“老哥，我现在过去的记忆越来越深刻，越来越熟悉，仿佛我下一秒就会回到某间办公室对着屏幕敲着文档。”
“那是好事啊。”
“可是这样的未来，是胡华想要的未来吗？”
她摸了摸旁边的灯柱，露出了一份并不温暖的笑容。该死，我今天怎么见到这么多看起来就完全不一样的奇怪笑容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果然话里有话这种情况对于我来说还是太难了点。
“我的意思是那个小丫头会喜欢一整天坐在并不怎么舒服的办公椅上，拿着一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采购回来泡好的速溶咖啡，望着一大堆报表渡过一整天吗？”
这还真是相当的乏味啊。虽然我知道按照老妈的意思选专业的话，胡华极有可能选上一个不喜欢的职业。但是原来会变成这样一个讨厌的情况吗？
“其实吧，她......”
“她不会，哦，应该是我不会喜欢的。整天面对着电脑，两只眼睛不停地发涩，十根手指只会重复地酸痛，这样子的社畜生活可不是什么学生党青春期可以接受的。”
确实，起码我是做不到的。
“就是这样一个这头也不喜欢，那头也不喜欢的未来最后却成为了，那个，额，被观测到的未来，不讽刺吗?”
我点了点头，确实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可是这个社会不都总是这样一厢情愿，强人所难吗？”但我还是要反驳一下，不能让她自顾自地开始那孤独悲伤的讲演。
“这样子的话，从老哥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虚幻地超乎想象。”
胡华整理了一下上衣，刚才的一番气宇轩昂让她的女式西服变得有些凌乱。
“是么？”
似乎来到高中以后，我说的话，做的事无时无刻每分每秒都在改变着，或者说进化着。甚至于连自己的妹妹都有了陌生的感觉。
“社会确实就像一个沾染着肮脏腐臭鲜血的磨轮，根本不管你的死活，它只想要自己的旋转与野蛮罢了。”
这样子的比喻还真是相当得黑暗呢，不过我记得严鸾和我说过，所有的伟大的比喻包裹着的一定是一个残酷的悲剧内核。
“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吧，历史就像是一辆火车，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它总会沿着轨道一股脑地向前。历史发展，社会形成本质上都是由于生产力的变化而变化，不会受到个人意志所左右，不是吗？”
“哈哈哈，老哥，没想到你还会用到夏目漱石的话，以前真是小看你了（火车这个比喻可以追溯到夏目漱石），确实啊，我也知道这个世界的运转不会为了一个人而让步的，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干涉整个世界的发展......”
“所以只要.....”
“所以这样子的世界我偏不喜欢。”
这种固执和不讲理还真是相当得像胡华，额，应该说还真是把本色展露无遗啊。
“那么，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我反正是百计难施了，我就不应该有我能熟练运用嘴炮的错觉。这种情况还是交给她本人来自己处理吧。
“不知道，老哥，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厌恶的未来。”
“如果没有我这个未来的话，她是不是会过得更好？”
如果不是因为在我面前的这位是我的妹妹的话，我一定会非常不耐烦地说一句，你事怎么这么多呢？可惜我是她哥。无论是想要自己存在还是想要自己消失，这些都不过是妹妹的合理要求罢了。
“呵呵，所以让你多读点书啊。”我用着一种相当轻佻的语气吐槽道。
她停下来了自怨自艾，果然这种贱兮兮的嘲讽语气真是对于情感关注点的转移相当的有作用啊。
“嗯——”我清了清嗓子，这姑且算是我为自己接下来的歪理做一些精神上的缓冲吧。
“我承认我们观测到或者说你经历的未来是单一而又具体的，但是就我而言，我相信所谓的未来本质上就和爱因斯坦以及德布罗意等人说的光一样，既是跳跃的也是连续的，如果把你的那一份未来给删去的话，那么这一连串的未来就会陷入断裂，波函数的坍缩就会陷入崩溃，整个未来就会彻底归于虚无，这样子的话，还会是你想要的未来吗？”
胡华茫然着看向我，似乎我的话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力。
当然，我很清楚她只是没听懂罢了。
“老哥，你的意思是......”
“不同的未来就像一块硬币的正反面，我们往天上扔了出去，掉下来是哪一面就是哪一面的未来，但是如果这个硬币有一面是没有的，这种硬币怎么可能存在呢？额，对了，莫比乌斯除外。”
“所以，老哥，我的存在是必要的，对吗？”
“对啊，我就纳闷了，为什么你们一个害怕自己要消失，一个希望自己消失，不都是一个人吗？怎么这么奇怪？”
“说到底，我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别的未来能够存在不是吗？”
我点了点头，虽然我总感觉这段话的感**彩透露着一种诡谲的灰白色，但是我挑不出她的话里有什么毛病。
“所以我其实只是备用的阀门罢了，不是吗？”
“额，是啊。”
好像这么一想，我确实是按照这个道理说的。
“所以其实我的存在意义不是很......”
“等等。”
差点被绕到沟里。
“第一，没有你就没有未来，无论是哪个未来。正是因为你，胡华才有未来，所有和你命运相连的人也都有未来。
第二，未来在发展中是不断改变的，你所在的这个未来也在不断修正的。可能这一刻你还只是个办公室文员，下一刻就变成了自由作家了。
第三，没有人真的认为你这样子的未来是不好的，你看看你有一个工作 现在失业率那么高，这不是挺好的吗？还有，你现在这么健康，这不够吗？还有，还有，对了，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还有每年死五千万......”
“噗嗤”
又是一种笑容。
“果然啊，老哥，让你开导人真是太难为人了。”
胡华直起身板，（刚刚她一直靠在灯柱上。）两只手抱着臂。
“连什么兄妹情，什么生死之类的都能说出来。”
我摸了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
果然，笑是人类最高深的语言。
“不过这才是我认识的老哥啊，所以......”
她一只手伸过我的脖子，环住我的脖颈。
“请你带我去见一见更好的未来。”
女人的声音还真是把我的耳朵催得痒痒的。
“再见。”
“再见。”
“哦，对了，今晚祝你好运。”
最后的最后，她摆着手冲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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