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打开包间的门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胡华的那句“今晚祝你好运”的意思。
苦字间似乎是因为名字没有站上好彩头，比起另外的两个包间（酸字间和甜字间），这个包间小了不少。一张圆形饭桌就基本站全了整个房间的空间，其他的椅子只能紧紧地靠在四面墙壁上。
坐在最里面的胡华看见我进来后，立马挥手让我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
至于另外一边则是分别坐着夏朔和严鸾，她们两个正拿着手机悄悄地在屏幕上不知道敲打着什么。
“老哥，你去干什么来着？”
胡华眨巴着眼睛看向了我，两只手则是各拿一只筷子，来回在餐盘上滑动。
“没，没干什么啊。”
之前发生的事情，我怎么能说给你听?那样我不就不太正常，等等，我好像在别人看来本来就不太正常来着。
“真的吗？”
大侦探胡华同志正在眯着眼睛审问一号嫌疑人胡宇先生。
“我和朋友见了一面，我们聊了蛮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回来晚了。”
嫌疑人低下了头，但是撒出了一个烟雾弹。
“奥，不想说就别说，别给我扔烟雾弹。”
胡华放下了筷子，冲我说道。
“其实，我是......”
我还想再和妹妹解释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虽然尽管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我们国家南边的阿三哥其实和我们不是一个人种一样匪夷所思，但是实际上事实是那些都是真的，阿三哥也确实是白种人。
“开玩笑，老哥，你哪有朋友啊？”
我.......
我怎么觉得胡华的嘴比我的都损啊？
“噗嗤”
旁边敲着手机的严鸾听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笑出声。
“哈哈哈，小妹妹说的可真好啊。你哥确实是个讨厌到没有人会搭理的家伙啊。”
我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些人的补刀天赋啊？
“所以说，严姐姐为什么会跟过来，明明当时见到老哥问一下不就知道事情的经过了吗?有必要特意来这里吗？”
严鸾的微笑顿时变得僵硬了起来。
“反正又不用自己花钱，难得有人请客吃饭，我怎么能够拒绝呢？我今天就准备吃垮胡宇了。”
不愧是胡华，这种急中生智的台词简直熟练得就像吃饭一样。不过怎么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是我来请客的?
“好了，那么胡华，最后的那位客人什么时候会到呢？”
夏朔加入到了战局中来，打断了这两位的刀光剑影。并且问了一个包括我都很在意的问题，第三位被邀请的是谁?
不是许依依的话，还能是谁?总不能是苏姐吧？
“我和她刚刚发过消息了，她说马上就......”
“碰”
胡华刚要继续说下去，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或者说被冲开。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胡宇怎么了？”
女人两只手扶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气，背上的黑色的双肩书包也随着扩张收缩的胸廓上下浮动。
洛梦学姐，严鸾那次事件里，我和夏朔在咖啡店约过的女孩。当然，我是更早更早和她认识就是了。
学姐直起身子，环顾了整个包间，好在苦字间其实相当狭窄，她一眼就瞄到我了。不过似乎她发现我既没断胳膊也没少腿，长长的舒了口气，然后坐在了我的旁边。
“所以我妹跟你说我怎么了?”
我很好奇，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能够把洛梦催得那么着急。
“没什么。”
洛梦咬着筷子，死死地盯了我一眼。话说，不是我骗她过来的吧？
当然这个包间的苦闷尴尬气息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穿着暗红色制服的服务员小姐就端上了菜。
一共只有五道菜，一份蔬菜沙拉，一份糖醋鱼，一份青椒炒蛋，一份红烧鸡腿以及一碗豆腐羹。都是非常寻常的菜色，我想这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那妹妹良心发现觉得用我的银行卡付账还是收敛点为好，额，大概吧。
“诸位学姐，我哥平时多靠你们照顾了。”
胡华站起身来，举起面前的玻璃杯，大有一股“将进酒”的意思。当然如果把杯子里那种充斥着色精和食品添加剂的果汁忽视的话。
不过，我什么时候被这几位照顾了？
寒假绑架我的班长大人?
不分青红皂白要补习的插班生?
还是坐在旁边夹着青椒紧张地吃个不停的学姐？
这几个横看竖看都不是能照顾我的人吧？
“没有啦，其实我们也没出多少力的。”
严鸾摆了摆手，陪着笑脸回答道。
我说，这种话说出来不就是暗示你们这些家伙平常帮了我很多吗？可是我为什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哈哈哈，没必要帮我老哥说好话的，他是什么样的直男癌我可是相当清楚。”
我说，你在家里是什么样的废人，我这个老哥也是很清楚的。
“呵呵呵”
旁边的夏朔也不自觉地捂着嘴笑了起来。
现在我的处境是相当尴尬，简直比做伏安特性实验精打细算按照书上步骤做完实验却发现数据整整差了百分之二百三十一样的尴尬。左边的人正在肆无忌惮地拿着我的黑历史作为餐桌的配菜，对面的人则是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也就只有右边的洛梦学姐还在安安静静的扮演一名食客的身份，让我不至于三面楚歌。
“那个”
洛梦放下了筷子，用桌边的抽纸简单地擦了下嘴。突然开口说话了。
果然三面楚歌还是要开始了，是么？
我想以胡华为起点，洛梦学姐为终点，这个餐桌为路径来个积分大概就是我等会的心理阴影面积吧？
“洛梦学姐有什么事情吗？”
胡华放下了筷子，额，还有一丢丢继续分享我以前的糗事的热情，转过头看向一旁停下筷子的洛梦学姐，问道。不过这声学姐叫得亲的简直让我怀疑这俩是不是老早见过。
“那个，我吃好了，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洛梦学姐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了碗的旁边。然后推开椅子，把后面挂着的双肩包抽了出来，准备走了。
“既然学姐要走，那我就干脆把今天的最终目的摆上来说吧。”
胡华也随之站起身来，两只手支着饭桌的一沿。所以这家伙是准备发布什么胡华定理之类的了不起玩意吗？我一边夹起盘子里的鸡腿，一边想着。
“今天喊大家过来的目的是，我想知道你们到底谁是胡宇的女朋友，我的嫂子?”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想把自己的弟弟妹妹外甥侄子之类的熊孩子狠狠地摁在氢氟酸里吐泡泡，最好还是强效氢氟酸。反正我现在是有了。
胡华脸上兴奋的酒红色，我脸上郁闷的蜡黄色，夏朔和严鸾脸上尴尬的白色以及洛梦学姐脸上不容易发现的黑色，好，至少可以算现在出来了个“四色定理”不是么?{四色定理，数学届未解难题之一。}
现在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嘴里的鸡腿到底是香还是甜了，尝起来的味道大概也就和放在抽屉里的卷起来的草稿纸一个味道。我想这就是所谓气氛的力量吧。
“那个，”夏朔举起了手，我想也不用想就能猜到这家伙马上要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不好意思，我真的有事要先走了。”
洛梦转过身来，向我们几个鞠了一躬（虽然说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有事离席要整得跟做了什么上天害理的事情一样。），便拉开了门。
“胡宇的女朋友是我，夏朔。”
洛梦关上了门，随后“噔噔噔”传来了她的脚步声。
“啊？是夏朔学姐啊？”
胡华露出了一种和我告诉她很多人小臂脚掌一样长的时候相似的震惊模样。
“没想到，老哥真能谈到对象。”
喂喂喂，这比震惊还扎我的心啊，我在心底小声地如此吐槽道。
“虽然刚刚说了老哥那么多糗事，不过我是很高兴见到老哥谈到对象的。”
胡华举起手里的果汁，转过身面对夏朔。
“毕竟我这个老哥虽然除了数理化什么都不会，但是说到底胡宇至少不是一个渣男。”
夏朔也往自己的杯子里添了些果汁，站起身来。
“你哥可不是个渣男，或者说，和我在，他敢变渣吗？”说完还极富挑衅意味地看了我一眼。
我说再怎么看我，我也不至于违背社会主流价值观去变渣吧？我是那种特别喜欢轴着干的熊孩子吗？
“那个，我有点受不了你们俩的甜蜜了，我就先走了。”
严鸾讪笑着捂着嘴，也站起身来和我们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一瞬间，刚刚还拥挤不堪的包间就只剩下我们仨了。
我们三个人相互望了一眼，当然和往常一样我根本没望出什么来。
额，当然，也有一点吧。比如说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视线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刚刚还特别正常的夏朔面部毛细血管突然开始大量供血，简单来说，夏朔脸红了。
“果然，这么和小姨子说话还真是有够害羞的。”
害羞还说?
这种言不由衷或者说说一套做一套的傻＃行为，到底算做什么？女性角色的萌点吗？我怎么感觉是间歇性精神失控症和谎言癖的结合体。
“夏朔学姐还真是的，有什么好害羞的嘛，你就把我当妹妹就好了。”
我怎么感觉身边的这俩位有一种我过年在老家走街串巷时的闲聊家常的趋势?
“真的吗？胡华妹妹。”
“当然啦，夏姐姐。”
这俩人现在就在我的耳边你一眼我一语地话着“家常”，即使理论上这俩人没什么关系，甚至于在今天之前都不认识 但也不妨碍她们相亲相爱一家人就是了。
......
某种意义上讲，我并不认可男人和女人是一个种族，因为绝大多数的生物种群都具有集团排外性，而恰恰好的是，女人对男人也有。
就比如现在我已经在这里望着已经快被我吮烂了的筷子发呆足足有三十七分钟了，我既不能现在立刻就走，把妹妹丢在这里，也没办法参与到“胡宇如何浪漫地表达爱意”这个伪命题的讨论中去。只能干巴巴地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任由两边的你来我往塞满耳道。
......
“我说，夏姐姐，老哥真的有......”
胡华一边比划着一边问道，不过被夏朔伸手打断了。我真的有什么？我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知道我这个妹妹刚刚发散的脑回路又拐到那个不可思议里了。
当然并没有多在意对话内容的我只能祈祷这俩货没说出什么违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话了。
“啊，对，对，爸，我这就回去。”
原来是夏老师的电话。毕竟在我们这个国家，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可不至于有那么多叛逆少女能够做到夜不归宿的。
“那，我就......”
我和胡华都点了点头，夏朔似乎就好像接到许可一样，背起属于自己的包，匆匆地打开了包间的门，走了回去。
“那么......”
我转过身来，现在这个空旷的包间是我觉得最好的场合。
“胡华，我们回去跟老妈说说你想学文的事情，我想老妈会理解的。”
有些问题，不可能存在半衰期。一刻不解决，过一年还是需要解决，就比如选专业。
“不用了，老哥，爸和妈说过了，反正现在高中也不分科而且文科的就业前景也不至于太差，所以他们让我自己看读高中的感受，如果可以的话就听我的选文科，要是我改主意了就学理科。”
“难怪你那么高兴呢。”我摊了一下手，这丫头要是心里还悬着专业课那块石头，怎么可能想到这个请客吃饭的骚套路呢？
“是啊，我能不高兴嘛，等着我过个十年，成为一流作家吧。”
胡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嗯，非常结实。
“那就祝你早日实现梦想咯。”
“当然。”胡华把杯子里的最后一点果汁一饮而尽，便带着聚会的愉快以及第一次离家出走的新鲜感，连夜回了苏镇的老家。
而我也久违地走在护城河旁边的栈道上，吹一吹这泛着初夏气息的晚风。
胡华那个丫头都有一个目标，而我呢？
我是应该直接大学毕业找工作?还是留在学校里面去做科研?还是......我挠了挠头发，我可不相信那么复杂的未来会在我的脑子里演算出来。
......
“河边那个是老哥吧？”
“胡华”指了指那个正蹲在栅栏前望着护城河的家伙。
“是啊。”
旁边的女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
“我们该走了。”
和羊毛衫完全不同的，紧迫的认真的语气。
“要不我再去问问老哥。”
“胡华”提议道。
办公室“胡华”则是呼了口气，“老哥现在可比我们都小，还就是个高中生，你以为真能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理论啊。”
说完，她也看向了正在无所事事感慨人生的老哥。
“无所谓了，什么样的未来都无所谓的。”
感慨人生的毛病似乎也存在着所谓的心电感应。
“可是你难道真的决定放弃......”
办公室少女挥了挥手，
“不是放弃，就当是去做个遍历罢了。”
“可是为什么要去那个不好的故事?”羊毛衫少女有点不死心，大声地问道。当然，周围的行人似乎都感受不到这两人的争吵。
“不好的故事吗？就当我是积习难改吧。”
“胡华”冲着身后的“自己”挥了挥手，消失在街道上。
“你这家伙，为什么......”
随着消失的熟悉背影，“胡华”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栈道上的老哥。
“就当是因为你吧，毕竟老哥你这个家伙可是完全能用理科衡量的不理科怪物啊。”
随着这样一声感慨，这条街道上又少了一个陌生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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