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集院舞夏愣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当天也在场。
“你想知道你姐姐和小炼的故事吗?”
沙叔叔缓缓地倒了又一杯白酒,端起来细细的品尝。
“为什么,父亲您要对那个杀人凶手这么好?”
“他可没杀人。”沙叔叔叹了口气,“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知道,我沙凌风不会看错一个人。”
沙凌风,就是沙叔叔的名字,五年前在港城上层社会当中拥有一席之地,甚至还有着一定话语权的沙家曾经的家主。
没错,曾经。
沙千雪死亡所带来的一连串的负面新闻在短短的数个月时间内使得沙家分崩离析,沙凌风与他的其他三位兄弟姐妹为了沙家最后的财产清算而相互敌对,而令沙凌风自己想不到的是,三妹沙凌雨与四弟沙凌电居然为了夺产而与沙家的竞争对手联合起来将沙家所有产业彻底侵吞,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是他们多年前就开始谋划好的,换言之,大哥沙凌风与二哥沙凌雷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三妹与四弟一直都想谋反夺产,直到两人被扫地出门,沙家别墅被侵占,沙氏企业破产,两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就在此时,一个突兀的男声从楼上传来。
“大哥,这么晚了还不睡?”
这个人,就是沙千雪的二叔,也就是沙凌风的二弟,沙凌雷。
“舞夏你也回来了?”
“二叔。”
伊集院舞夏站了起来,朝沙凌雷鞠了一躬。
“别别别,你们日本人的这些礼节我可承受不起。”
沙凌雷连忙朝伊集院舞夏摆手。
经过家庭和事业的变故,沙凌雷也变得苍老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和沙凌风相当,虽然没有沙凌风那样的胡渣子,但是头发却比沙凌风更加苍白。
“大哥,你又在喝酒了?”沙凌雷看着沙凌风脚边那满地的白酒瓶子,无奈的摇头。
“今天是雪儿的忌日。”
听到这句话,沙凌雷怔了一下。
“五年了啊……”
“是啊,五年了。”沙凌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这五年,发生了很多事呢……”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沙凌雷自顾自的坐了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白酒,“真不知道这五年我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是啊,养了三妹和四弟这两只白眼狼。”沙凌风无奈的苦笑,“我差点以为我们沙家永无翻身之日了。”
“这不还是有舞夏这个妮子在吗?”沙凌雷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伊集院舞夏,“我们能回到这里,还是得多亏她啊。大哥,你和伊子真的生了个好女儿……”
“可以不要提起她的名字吗?” 沙凌风脸色突然黑了下来,“我早已说过,我和伊集院伊子早已没有任何瓜葛。”
“父亲……”伊集院舞夏连忙跑过去抓住沙凌风的手,“不要生气……”
“舞夏,我知道你想为你妈说好话。”沙凌风叹了口气,“但是她不配做你妈妈。”
“其实……这次我回来,是母亲大人吩咐我回来的……”伊集院舞夏叹了口气,“包括伊集院家的注资以及产业的回购,全都是母亲大人的意思……”
“那又如何?”沙凌风一声冷哼,“你姐姐死的时候,她有回来看过一眼吗?没有,连个问候都没有,有她这样做老母的吗?自己女儿车祸去世不回来看一眼也就算了连个问候都没有?五年,我没听到她哪怕一个电话回来问一下自己大女儿到底怎么样,有什么资格做一个母亲?就她这种对自己大女儿的死活都不过问的人,还不如人小炼!”
说到气头上,沙凌风用力的狠狠拍了下茶几,把其余两人都吓了一跳。
但是,能将自己的母亲贬得一文不值甚至还不如那个害死自己姐姐的人,伊集院舞夏不禁怀疑到底自己或自己的父亲是否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人。
良久,沙凌风才缓缓地开口。
“你们想知道,我们沙家,和小炼,到底有个什么样的渊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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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我沙凌风当时还是个大学生,在海洋大学里面读的金融管理系,那时候的大陆,金融管理系还是个新鲜玩意,所以我自然而然的也算是成为了校内的热门人物之一吧,就在那时候,我遇上了改变我生命的两个人:伊集院伊子,以及那个人称“十爹”的老人。
那时候伊子在海洋大学里面确实是个明星,因为港城本身就不是多么发达,而且那时候还不是什么旅游城市,出现个留学生真的是个稀罕事,基本有留学生都是往北上广跑,当时深圳还刚刚起步,没人会认为以后会成为一线城市,所以港城很少会有留学生的出现,伊集院伊子应该刚好就是其中之一。
我也不知道伊子怎么就看上我这么一个穷小子,当时我只想着读书出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至于什么大家族之类的,当时想都不敢想。而伊子则是我们学校的校花,虽然是日本留学生但是普通话和粤语说的都是一等一的流利。当时因为她的倒追,导致我成了整个学校的焦点人物。当时的我,内向,不善言谈,只会埋头扎在书堆里做一个书呆子,而伊子呢,为人开朗,外向,健谈而且社交圈子又广,因此在很多人眼里,包括我在内都认为我配不上伊子,但是她却是从方方面面无微不至的走进了我的生活,甚至在没毕业之前我们俩就同居了。
93年我和伊子大学毕业,就在毕业的第二天,我们俩就飞日本见了伊子的家长,也就是雪儿和舞夏的外公外婆,我是一个穷小子,当时也是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而且哪里见过什么大场面!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钱人打心底都看不起穷人的原因,我和伊子的婚事一直都被她婆家反对,但是伊子这时候却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要和我在一起,而且在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已经怀上了我的孩子,而且因为父母的反对,第二天一早伊子就带着我离开了日本回到港城。奉子成婚这档子事在亚洲真的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就在伊子走后不久,她的父母迫于伊子肚子里的骨肉同意了我们俩的婚事。
再到后来没过多久,我被之前的一个同班同学给拾掇着去创业,伊子当时因为喜欢港城的环境,也决定留在港城陪我一起打拼。当时的第一份工作记得是合伙去开游戏厅,那时候是真的困难,不过也挺舒坦的,看着玩家们买我们的机币一颗一颗的丢进游戏机里面,不管是输还是赢赚的都是我们,就这样我就赚了人生的第一桶金,还买了台小夏利,要记得,在90年代,不止在港城,就算整个中国大陆,有台自己的小汽车都是倍有面子的事,也就在这时候我碰上了一个人超好的修车老板,江湖人称“Dee哥”,这个我们之后再聊。
但是做了两年之后由于取缔游戏厅,我们开的游戏厅就倒闭了,这时我们也是身无分文,因为那时候雪儿和舞夏两个孩子也刚出生没多久大概一岁多吧,家里已经是穷的揭不开锅,没办法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到处去借钱,但是没办法,人就是这样,有钱了把你当大爷,没钱了就把你当孙子,之前有钱的时候一个两个都来问我借钱,虽然借的不多但是找他们还的时候一个个都装傻的像孙子似的。
“我记得,那个时候家里的菜都很少,我和姐姐都没几顿饱饭吃过。”
那时候为了养活你们俩姐妹,伊子出去外面打零工,我就到处去外面借钱。自小在日本大家族里面长大的伊子哪里能受得了这种苦头!于是我们两个就逐渐的开始发生了摩擦,争执,甚至大打出手,最终,我再也忍受不了,和伊子提出了离婚,法院把雪儿判给了我,而舞夏判给了伊子,之后伊子把舞夏带去日本,一去不返。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Dee哥朝我伸出了援手,于是我和Dee哥去找到了他的父亲,也就是十爹。十爹人很豪爽,在得知我的情况之后,二话不说的就给我十万元,你们可能觉得十万不算多少,但是这是90年代的十万,放到现在的话大概就相当于五百万左右吧,这在当时放到任何一个家庭都是一笔巨款。要知道当时在港城一套房一平米才不过几百块,连一千块都不到,可想而知这笔钱是多大的巨款,而且还是我的救命稻草。
那时候Dee哥跟我说他也有个和我的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前不久第二个孩子才刚出生,知道养孩子和赚钱养家的艰辛,而且我前不久还离了婚,所以他把我的情况和十爹说了,所以可以说,没有Dee哥和十爹就没有现在的沙凌风和沙氏企业。
之后我用十爹给的本钱在海田那边租了一间店面,开始卖水泥石灰这些建筑材料,把二弟你喊过来帮忙。由于我卖的东西便宜,质量又好,因此很多那些建筑公司啊私人工地这些都来找我进材料,慢慢的,我不仅赚回了本钱,第一时间把钱还给十爹,还用额外赚到的钱壮大我的事业,之后就如你们所见,沙氏企业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的崛起并发展壮大到现在这么样一个规模。
“但是父亲,这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呢?”
你问得好,我刚想说。
第一次见到小炼的时候,是雪儿上小学,那天下午我去接她放学,看着她和一个男孩子一起走出校门,这个男孩子看起来虽然胖胖的,但是长的和Dee哥却是有几分相似,千雪和我介绍是她新认识的朋友,名字叫神翼炼,这令我更加加深了对他的怀疑,因为Dee哥也是姓神。
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神,清澈、不带有一丝杂质,虽然不自信以及很孤独,但是有一股不服输的精神在里面,怎么说,这是个真诚,但是善于隐藏自己表情的孩子,只不过,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后来第二天我去喝早茶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十奶,也就是十爹他妻子Dee哥他妈妈,才知道原来他真的是Dee哥的儿子。我更加确信我没有看错人,雪儿看人的眼光和我一样。所以当时雪儿要和他做朋友的时候我没有反对,甚至我内心里就已经认定了他以后会成为我的女婿。你们先别笑,这是我的私心,我也没对任何人说过,现在才对你们说。
后来我也从小炼那里知道了,Dee哥的修车厂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在雪儿遇到小炼之前Dee哥和他爱人就去了深圳工作,我也一直有个遗憾,没能当面见到Dee哥好好的谢谢他,而十爹也因为心肌梗塞而早在2002年元旦当天去世了。
“等下,大哥,那么雪儿的死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只能说,小炼是个苦命人。我至今没法忘记小炼在雪儿去世那天的哭声。
那天雪儿和我说要和小炼出去城市广场买新衣服,正因为是小炼,我才会放心的让雪儿自己一个人和他出去。但我接到朋友的电话说雪儿她在城市广场外面出事了,连忙抛下了手头上的工作赶了过去。就在我赶到的时候,雪儿已经被送进医院里面抢救了,而小炼却被两个警察架着,地上还躺着一个被打的面目全非的人,旁边的警察同志和我说就是那个躺在地下的人撞的雪儿。
那时候的小炼的哭声是如此的无能为力如此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雪儿对于他来说是最重要的朋友,一个人的逝世对于他身边的人会感到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在眼前死去。
在雪儿去世之后,我去找了处理这件事的警官想问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结果知道了他们之前发生的事。
“什么事?”
就在大概半年前,小炼和雪儿两个人遭遇了一伙曾经在港城很有名的黑恶团体,小炼为了保护雪儿而和他们打了起来,结果一个人把他们全部打倒,当时负责那件案子的警官刚好就是负责现在这件案子的警官,他们调查了之后证实了撞人的是那个黑恶团体的成员,在转移监狱的时候越狱寻仇,雪儿为了保护小炼而被那个人撞死了。
“那么犯人怎么样了?”
那个犯人啊……当天被警察押解回监狱的途中试图再次逃脱结果被警察当场击毙了。
就在雪儿葬礼那天,我打电话让小炼来送雪儿最后一程,但是他却认为自己没有脸面再见雪儿,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外面墙角那里哭。在这之前我在他弟弟那边听到他在雪儿去世之后整整一个礼拜不吃不喝,就只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去。
我看得出来,他是因为觉得自己害死了雪儿而自责,毕竟那个时候雪儿是他唯一的朋友,自己当初为了保护雪儿和那群人搏斗让他们被警察抓捕,现在他们报复自己却被雪儿用生命的代价来保护,换做是我我也会和他一样自责,所以为什么二弟你当初打他的时候他不还手,因为他认为自己有愧于雪儿,与其苟活于人世倒不如被我们沙家人打死,一来可以平息我们的怒火,二来他想自己下去陪雪儿。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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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沙凌风的回忆,沙凌雷与伊集院舞夏都沉默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沙凌风这里面还有那么多的秘辛。
“大哥,你这是看着今天是雪儿的忌日,才和我们说那么多的吗?”
“这些事总归要让你们知道的。”沙凌风只是长叹一口气,“只不过今天是雪儿的忌日,这个时候向你们说出来更好而已,而且我不希望你们再为雪儿的死迁怒于小炼,他的痛苦不比你们少甚至更甚。”
就在此时,伊集院舞夏起身就想走。
“舞夏,你想去哪?”
沙凌风虽然已经从沙氏企业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交给了伊集院舞夏,但是在沙家内部,他依然是毋庸置疑的一把手。
“父亲……”被沙凌风看穿意图的伊集院舞夏悻悻的退了回来,“我只是看您在这里喝那么多酒,应该还没吃饭,我想去做饭给您们吃而已……”
然而沙凌风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舞夏,你别以为你爹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前两天你找黑社会去围小炼,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父亲……我只是……”
“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是我不希望你去动他。”沙凌风默默地倒了一杯白酒,“第一,他是我恩人的儿子和孙子;第二,如果你姐还在世上,那么他就是你未来姐夫;第三,他的朋友个个都是惹不起的狠角色,你敢动他就有可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沙凌风的这话,伊集院舞夏不禁想起了今天在公墓里发生的事。
“他是我亲哥!”
“不许你伤害炼哥!”
如果野哉由依与神崎樱乃说的话都是事实的话,那么这个人的背后可能真的不一般。
起码如果得罪了他,就等同于得罪了整个神崎家与整个野哉家。
在日本的数个大家族之一的伊集院家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日本上层社会的一些事情伊集院舞夏是心知肚明的,作为现在日本仅次于天皇的最有影响力的政治家族,野哉家自不多言,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野哉家,那么他们的政治生涯也就相当于到头了,而神崎家,现在掌控着全日本60%的经济命脉,可以说神崎家要谁破产,那可就是神仙都难救。
自己的伊集院家虽然被公认是日本第三大家族,世代与神崎家和野哉家交好,但是这两个大家族的人他们也丝毫得罪不起,无他,体量决定一切。神崎家与野哉家这两个分别在经坛和政坛只手遮天的两个大家族,除了天皇以外没有哪家不怕死的敢得罪他们。
伊集院舞夏无奈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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