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装甲与魔法
西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一步步踏上前去，踏上马车。
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置身于海格力斯之架中央，被大开的盔甲包容在其中。
他的眼睛清明起来，于是懵然地看向四周。
刚刚他的记忆是缺失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步步踏上这辆马车，来到海格力斯中间，直至被这副盔甲包裹住，他没有与此相关的记忆，连意识都仿佛沉寂了许久。
“放开我，”西泽对着老人下达命令，“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拥有这件东西，但我要用自己的力量去打赢这场。”
“陛下您说笑了，”老人笑笑，“这副机甲……原本就是属于您的啊。”
西泽眼神一缩：“这是什么意……”
根本没能说完这句话，西泽猛地感到后脊椎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就像是烧红的铁针刺入身体一样，将全身点燃。
那是脊椎神经介入装置在启动，西泽也曾经感受过这种感觉，那是在试用半骨骼装甲和体躯外置武器时，皇室机械师也给他进行了神经介入。
那种试验其实不是很痛，针刺扎进皮肤，与颈椎神经糅合在一起，只能带来一些淡淡的酥麻痛感。
但是这次完全不一样。
像是烈火在焚烧这具身躯一样，又像是无数刀片一点点割掉血肉，西泽痛得几乎失去神志，他睁大眼睛，感受着血肉的所有感一点点被剥离，一些难以言明的感受自背后进入他的身体，粗暴地钻入他的脑海。
那是难以形容到底是什么的东西，它们源源不断，透着癫狂与无法抑制的悲哀。
他想要大吼，却发现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被恶鬼紧紧扼住了喉咙，心脏忽然停止了跳动，有什么东西覆盖了心脏的血液，化为另外一股热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极度的疼痛，极度的癫狂，西泽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横飞的屠刀撕成两半。
面罩遮住了他全部的脸，让观众们看不到他那因为剧痛已然狰狞扭曲如恶鬼的脸。
那绝不像是传闻中的银发美男子。
反倒像是塞万传说中的怪物——剜心人。
痒，痛，麻木，酥软，作呕，愤怒……不知从何而来的感受被塞进这具脆弱的人类躯壳，西泽仰着头，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他忽然看到了什么。
在黑暗里，在漫无边际的虚空中，他看到了一幅幅破碎的画面。
在那苍蓝色的天空下，黑色的死神手握镰刀，撕杀着漫天的白色神明。
一道灰色的人形挥动着半边的翅膀，双手环抱着一具残破的躯体，那躯体似乎是个女人的模样，那人形无声痛苦地嘶吼，半边翅膀化为源源不断的光华，涌入那残破的躯体之中。
忽然有什么东西自远方炸裂开来，成千上万，膨胀粘稠的血块如雨水般从天而降，仿佛计数无尽。
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地喘息。
光芒从眼罩装甲之外映入，他感觉自己全身像是被泡在水里过一样，那副血肉腥雨的画面还在他眼前晃荡，他抽抽鼻子，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浓重的血气。
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试着动动右臂，伴着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以及一阵余力的微动，他握了握拳，又将右手挪到了眼前，目光穿过透明的灰蓝色眼部镜片，他看到了一只钢铁的手掌。
西泽呼出一口气来，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他踏出一步，沉重的脚步踏在马车边缘，差点将其震塌下去。
剧痛感已经消失，他轻轻走下马车。
转过身来，用着有些笨拙的姿势和动作，站到了所有观众的面前。
他们之中有闲来无事的贵族，有忙里抽闲的机械师，还有喜欢凑热闹的平民。
但他们都喜欢一样东西。
【塞万传说】
那囊括了【剜心人】、【塞万之底】、【莱茵河】等等的传说合集。
里面也记载了【黑月装甲】，据说这是开国皇帝伦瑟陛下的一位好友所用的机械蒸汽装甲，那是从上个时代传下来的技术，从那个遗失的时代，也就是说黑月装甲完全不可复制，完全不可再现。
所以很多人怀疑黑月装甲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现在黑月的传说被印证了。
于是他站到所有人的面前，缓缓举起手来，轻声地说：“漆泽……万岁！”
一瞬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携着尖叫野蛮地冲撞过来。
“漆泽！”他们欢呼着。
维尔逊看着那副近在眼前的装甲，居然缓缓流下泪来。
“别丢人，”希莱恩解开他的双手，递给他一条白手帕，“陛下还没赢呢。”
“我……将自己的一生致力于增强塞万的战力中……”维尔逊呢喃着，没有接过那条手帕，“我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人体移植、铭刻阵纹、炼金术、寻找黑月装甲的下落……我想尽所有方法让我们漆泽的国人拥有能与轮亥信徒比肩的力量。”
他用袖子抹掉眼泪，希莱恩默默把手帕收了回来，听他讲述自己的故事。
耳畔欢呼声不止，要听清维尔逊的话其实有些困难，但希莱恩不在意。
于是在漫天嘈杂的混声中，希莱恩听到维尔逊说——
“可我现在知道原来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我所追求的，我所渴望的，其实一直都在。”
——————
众多议会长老在黑暗中看着那具装甲，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年轻男子神色紧张地说，“我们这么全力地封锁消息，想瞒掉这些秘密，为什么秘密却会一个个跑到他面前来？！”
“不知道，”沉闷的老人说，“可能这就是伦瑟的安排吧。”
“伦瑟吗……”这个名字总是让人感到一阵绝望与无力感，这次也不例外，男子捂着头，趴在桌面上，“就算死了也不愿意把东西留给我们吗，伦瑟……”
“这不正常吗？”另一个中年的男人笑笑，对着男子毫不客气地说，“毕竟……你又不是他的儿子。”
黑暗中的众人陷入一阵沉默。
“总之先盯紧那两个人，”有人开口说，“他们的身份必须搞清楚，为什么我们找了这么久的黑月装甲会在他们那里，也必须弄明白！”
——————
西泽拿起白渊，深深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小声地说：“快走。”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再也不说其他，缓缓转向石台，弯着小腿，一下就跳了上去。装甲根据海格力斯之架的调整已经变得完全贴合他的身材，从三米降到了两米五高。
但这也足以让圣女仰视他了。
“你会操纵这具机动甲胄吗？”伊珊洛娜歪头，问。
“不知道……”西泽透过面罩，看着自己右手握拳又松开，“但既然有人把这东西送来了，那我就得试试吧。”
“那我就尽全力了哦，”伊珊洛娜叹气，说。
感受着机械与肉体的进一步契合，在确认这具机械甲胄的动作完全跟得上西泽的思维与动作以后，西泽点了点头。
圣女踮起脚尖，灼热的红色核心从地面蔓延开来，火焰的精灵们雀跃着，朝着西泽奔跑过来——汹涌的火海澎湃着，将整个石台包围了起来。
西泽缓缓闭上眼睛，仿佛是来自上任操纵者的记忆又一次缓缓在他脑海里生长，只是这次没有愤怒与癫狂，只有浓重的哀伤。
他轻声地说：“请帮我。”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瞬间。
下一刻，装甲表面如血管般错杂的蓝色管道轰然明亮起来，幽蓝色的光芒充斥了所有人的视线，于火海中凌立，铁甲背包发出沉重的响声，喷吐出一阵密集灼人的白色蒸汽，炼金刻阵的秘纹与盔甲表面浮动，化为一个个精致的小型炼金矩阵。
“灼火，”西泽轻声地说。
伊珊洛娜觉得他既然是在铁甲中那就会怕火烧，所以造出了一片火海。
但黑月装甲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明显的弱点？
“呼……”西泽呼出一口气，铁甲内的温度丝毫没有升高，因为那副名为【灼火】的炼金矩阵在装甲表面隔绝了所有火焰。
他终于踏出脚步！
没有人看得清他的动作，所有人都只看到空中划过一道比火海更加耀眼的弧光，而后圣女眼瞳一缩，一道由岩石拼成的厚墙挡在了她的身前。
弧光掠过，厚墙应声而碎。
碎开的墙后，圣女呆呆地看着傲立于自己面前的装甲。
“我算是赢了吗？”西泽问，右手划了一个刀花，把白渊收到了自己腰间的鞘上。
剑鞘刚刚好，不知道是不是专门为了白渊而设计的。
火海猛地熄灭，西泽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圣女其实只是一具光的躯壳，已经从头发的边沿开始缓缓破碎了。
视野从明亮转为黯淡，西泽有一瞬间的失神，就在这时，地面涌出耀眼的光芒，他来不及躲闪，被光芒的丝线束缚住，捆在地面上。
“高阶魔法阵纹，【光蛛】。”圣女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边，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这种庞大的魔法对她而言也不是全无消耗的。
但她还是歪着头，开心地说：“我赢了。”
“是啊，你赢了——”西泽的声音从铁甲中传出来，顿了顿，说，“虽然很想这么说。”
光蛛缠绕在黑月表面的丝线迅速融化，西泽握着白渊站了起来，轻声地说：“【黑月装甲·魔免】。”
魔法免疫，这是和莎尔一样的魔法免疫技术，西泽感受着两者的不同，最终却发现两者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莎尔的魔免技术……难道是来自黑月吗？也就是说文克威尔早就接触到了黑月？
他来不及细细思考。
因为圣女新一轮的攻势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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